劉藝貝
從日本“順路”去倫敦,再后來回到了家鄉(xiāng)上海,我才有了種一切都回歸正常的感覺:“Lady first”作為一種社會的基本禮儀,充滿了男性對女性的禮貌和尊重。
“我想要帶你去浪漫的土耳其,然后一起去東京和巴黎”。有位知名辯手吐槽這句話里提到的地方,根本就是不順路的!從生活7年的東京回歸祖國之前,我趁著間隔月的當口去了一次英國。東京→倫敦→上海,這趟回家之旅比起那句歌詞,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對于從小深受英國文化熏染的我來說,英國是我最想去一次的西方國家。從足球到文學作品,從貝克漢姆到阿加莎·克里斯蒂;從踏進曼徹斯特老特拉福德球場的那一瞬,在看到英鎊上印著簡·奧斯汀的頭像那一刻;也證實了我對英國的喜愛。
不過這次英國之旅也發(fā)生了一點點小意外,就是因為無意中的圣地巡禮,被《哈利·波特》圈粉了。首先是蘇格蘭高地,有后期哈利·波特退學后的流浪,以及霍格沃茨的小火車等場景。牛津大學內(nèi),有霍格沃茨里的食堂以及院子。倫敦則有《哈利·波特》攝影棚和國王十字車站的九又四分之三站 臺。
回國之后我耐下性子,重新捧起了我小時候從未通讀完的小說,并且在閱讀完之后,對《哈利·波特》這部作品有了全新的認識。也感嘆到,電影那一點點時長,真是無法hold住《哈利·波特》整部書的精粹。這是一部呼吁人權平等、女權主義的小說,而由此,我很違和地想到了日本這個典型男權社 會。
在《哈利·波特》的電影世界中,有個叫多比的家養(yǎng)小精靈(House-elf)戲份相當多,貫穿整個劇情線。古老而富有的巫師家族通常都會有家養(yǎng)小精靈,家養(yǎng)小精靈作為這個家族的仆人,世世代代為主人服務而分文不取,同時不能違背主人的任何命令,他們自己也“習慣性”地以此為榮;家養(yǎng)小精靈本身擁有很高的法力,但是沒有主人的允許不能使用自己的魔法。家養(yǎng)小精靈只能夠拿一塊破布遮住自己當作衣服,當主人給他們像樣的衣服的時候,則表示家養(yǎng)小精靈不再需要服務于這個主人,即可以獲得自由,但幾乎所有的家養(yǎng)小精靈都會認為被主人驅(qū)逐是一種莫大的恥辱。以上所有的種種特點,多比除外,他是特殊的一個。是魔法世界里“人人生而平等”的先驅(qū),并且在與食死徒的戰(zhàn)斗中,完全遵循自己的內(nèi)心想法,非常有尊嚴地為了拯救哈利·波特犧牲。
盡管家養(yǎng)小精靈的狀況在魔法世界是一種常態(tài)和固有觀念,但很多習以為常的東西并不意味著正確。大多數(shù)巫師幾乎沒有去考慮過這是不是公平;但是就在這樣的狀況下,依然有人會站出來想要糾正這一點。在《哈利·波特》原著中,有許多讀起來很溫暖且打動人心的情節(jié),都是關于爭取家養(yǎng)小精靈的自由權利,花了相當?shù)墓P墨刻畫了一心追求自由的家養(yǎng)小精靈多比,還有堅持不懈地為爭取家養(yǎng)小精靈的合法權益,創(chuàng)立了“家養(yǎng)小精靈權益促進會(S.P.E.W.)”的女主角赫敏。其實這就是一場魔法世界的平權運動。
自此,我大致歸納了一下魔法世界的鄙視鏈。
Level 1. 純血統(tǒng)巫師:伏地魔,馬爾福
Level 2. 混血巫師:哈利·波特
Level 3. 麻瓜/ 啞炮:赫敏/克雷斯登
Level 4. 妖精/巨人/狼人/家養(yǎng)小精靈等:海格/盧平/多比
2014年,赫敏的扮演者艾瑪·沃森從布朗大學畢業(yè),接受了聯(lián)合國婦女署的邀約,擔任全球親善大使,推動兩性平權活動:He for She(他為她)。在活動發(fā)表當天,她站上紐約聯(lián)合國總部講臺,提到自己第一次有性別差異的感受,是在8歲時想主導一出舞臺劇時,四周的人卻說她“蠻橫”,這讓她很困惑。她呼吁,“女性主義”不該等同于“仇男”,男性也是性別既定印象的受害者,性別平等需要每個人一同努力,兩性都該自由的表現(xiàn)感性與強韌。
據(jù)說在演講結束的12個小時內(nèi),就有網(wǎng)站威脅要公開她的裸照,還一邊倒數(shù)計時。她很憤怒。但愈是想讓她沮喪,就只會讓她更堅毅地往前走。艾瑪?shù)紽acebook倫敦總部接受提問,在世界經(jīng)濟論壇上向企業(yè)領導人宣揚理念,訪問最年輕的諾貝爾和平獎得主馬拉拉,并在網(wǎng)路上開始了讀書俱樂部,邀請民眾一起閱讀女性主義的書籍。
我們很難說,她是不是也受到過自己主演的電影《哈利·波特》的影響。赫敏因為是麻瓜而被歧視,因為成績好被男生們捉弄,等等;另一位女性角色盧娜,則是因為奇異的打扮,不合時宜莫名其妙的發(fā)言而被人覺得是異類。但是她們依舊堅定地做著自己,完全不在乎周圍的眼光,勇敢地走著。在書中赫敏發(fā)起的給小精靈的平權活動,也同樣發(fā)生在了現(xiàn)實世界里??梢哉f,《哈利·波特》電影中的赫敏,是我們現(xiàn)實世界中平權活動的榜 樣。
我一直宣稱自己是一名女權主義者,回國之后很多朋友聽到后表示不理解。一個男生怎么會成為女權主義者的呢?
我在日本待了7年,看到很多東西都有種習慣成自然之感,直到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這些事情都不對勁。
前幾年,我回到我本科就讀的學校探望老師,頭發(fā)花白的畢業(yè)設計指導老師老吳問我:上次我們?nèi)ト毡镜膶W校出差,怎么看到那些小超市里面都有一個架子,全是些兒童不宜的雜志呀,那些都正常嗎?我笑著說,老師,再也沒有比這個更正常的了。所有的小超市都有,不只是那個架子,很多其他架子上的,比如時尚雜志,里面也都會有那么幾頁兒童不宜的內(nèi)容的。老吳詫異地看著我,笑了笑。
時至今日,我回想老吳當時的笑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我第一次問自己:那些雜志真的正常么?
答案是否定的。當然是不正常的!所以2020年東京奧運會開幕前,日本政府才要求把這些架子全部撤掉。
我又回想起自己在東京每天的生活:早上出門上班,電車里清一色的女性脫毛廣告,有些還是上半身裸體的。我從來沒有仔細思考過,而是每天像行尸走肉一般的上下班。這種廣告是一種什么樣的暗示?下班后跟上司同事一起去吃飯喝酒,一定有個女同事會坐在領導旁邊,端茶倒酒。這正常嗎?喝完酒后回家路上途徑秋葉原。除了無處不在的外國觀光客之外,就是路上舉著板子在拉客的女子高中生最為顯眼。這正常嗎?
以上這些都是特別日常的現(xiàn)象,融入在我們每一天的生活里。所以,當前一段時間得知報道出的,東京某醫(yī)科大學故意壓低女考生的分數(shù),以限制女生入學的新聞后,我完全沒有任何意外之感。心里想的是,日本社會不就是這樣的嗎?
最后,我們再看看數(shù)據(jù)。根據(jù)世界經(jīng)濟論壇2018年的排名,日本性別平等的排名,位于世界110名。順便提一下,印度是108名。在日本的女生(包括留學生),幾乎每一個人都有過路上被搭訕,回家路上被跟蹤、被騷擾的經(jīng)歷。
不管是順路去到的倫敦,還是后來回到了家鄉(xiāng)上海,我都有種一切都回歸正常的感 覺。
“Lady first”作為一種社會的基本禮儀,充滿了男人對女性的禮貌和尊重。
隨著日本的歸國子女越來越多,有國際背景的人自然會意識到日本社會與世界脫節(jié)的地方。盡管女權、人權在今日已被視為普世價值,但它們本身均是西方文化產(chǎn)物。19 世紀,日本明治維新,這些價值才經(jīng)由知識分子引入。此外,受日本傳統(tǒng)的“恥感文化”等影響,日本人傾向服從命令和社會既定規(guī)則,不會有人提出反抗。正面看,就是日本所謂的禮儀舉止好;然而同時它也意味著社會背后的黑暗面的可怕:女性地位之低以及你必須要和我們一樣,不一樣就給你負面評價,給你白眼。
這兩點作為筆者來說,不要說在東京待7年,是待一輩子也無法接受并服從的。
改善日本女權問題最大的難點,在于日本社會背后那絕妙的平衡。雖然青春期女性的地位相當?shù)?,但是一旦結婚,通過日本婚姻法的約束,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無可撼動。女孩子年輕時想方設法吊金龜婿,一旦成功就可以退隱山林當全職太太,每天吃喝玩樂下午茶,海浪沙灘曬太陽了。
所以,大部分的日本女性很可能并不愿意站起來發(fā)聲,而是屈服于那絕妙的平衡之下,期待或正享受著做全職太太的幸福。不過,這就苦了那些嫁得不好的女生了。
但值得一提的是,2020年的東京奧運會真的可能成為一個轉變的契機。對于一向要面子的日本政府來說,與其到時候被指出一些問題,不如現(xiàn)在就解決掉,故才會有下架超市成人雜志的舉措。
在日本的最后一段時間,我去了關西旅游。特地去吃了一次很有名的和牛松阪牛。店員是一個臺灣小哥,他告訴了我日本的和牛入口即化的原因:它們被殺的時候只有兩 歲。
我跟他說,這肉能退就幫我退了,不能的話就放著吧,謝謝你告訴我。
我覺得,接下來可能要發(fā)起“牛權活動”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