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朝
張玉生兄是一位花鳥畫家,也是我的同鄉(xiāng)。近些年衡水美術越發(fā)活躍起來,與他擔任衡水美術家協(xié)會主席有關,與他的能力、熱情與文化擔當有關。
花鳥畫歷史悠久,最難出新,尤其近現(xiàn)代,大寫意花鳥登峰造極,幾乎無人超越。吳昌碩、齊白石、潘天壽等大師橫亙眼前,后人只有繞著走,才能走出自己的路,到達新境。在此,傳統(tǒng)的筆墨修煉是必要的,新的形式探尋也是必要的。大家都知道,只有建構于傳統(tǒng)筆墨基礎之上的創(chuàng)新才更有意義,尤其對于花鳥畫,它既不像人物畫與現(xiàn)當代意識及形式要素便于結合融通,也不像山水畫豐富多樣的技法樣式便于重組再生?;B畫之新,既不能完全脫離花鳥自身的形象特征,也不能完全丟棄前人總結出的法、理、趣咸備的表現(xiàn)形式——這就有點像帶著鎖鏈的舞蹈了,總不如放開手腳那樣自由。不過話說回來,花鳥畫的耐看與好玩亦在于此。不會跳出規(guī)范太遠,一旦太遠,將面臨命名的問題;也不能囿于已有限定,脫不開藩籬,何談個性與創(chuàng)造性。
正是因為上述因素的制約與界定,花鳥畫創(chuàng)新往往與其他畫科的創(chuàng)新有所不同,它可能呈現(xiàn)出螺旋式遞進,也可能不變則已,一變驚人。無論頓悟還是漸悟,總不免實踐經(jīng)驗的累積和穎悟修為的生長,或者說,這與畫家自身的文化素養(yǎng)、創(chuàng)造能力甚至于藝術策略大有關聯(lián)。
縱觀張玉生花鳥畫十余年的變化,發(fā)現(xiàn)畫家沒有滿足于既有的花鳥畫范式,沒有原地踏步,而是一直尋求新的變化與突破。他在抽象形式方面進行大膽嘗試,在構成上下過一番功夫,在色墨混融方面亦有涉足——幾個方向,或前或后,或有所側重,或同時進行,這幾個方面又能夠彼此參照融通,且有所斬獲和成效。這些作品以及作品連綴而成的變異與遞進,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認為,張玉生不是一個固守者,而是一個以貼近時代、完成個性化探索為己任的畫家。近年來,他試圖把花鳥畫的書寫性發(fā)揮到一個極致,水暈墨彰,痛快淋漓,任由情緒隨著線條墨色的鋪展游移流淌,似乎有一種解放的意識涵泳其中。
玉生兄自言是鐵路工人出身,由此而入文化人行列,當然這是他的謙辭之一,想必其中一定有所經(jīng)歷,亦有人生深切的體會。畫家確乎在基因中就有一種豪放在,當然單是豪放并不能構成某種優(yōu)勢,更重要的是,他深諳“始知真放本精微”的辯證和統(tǒng)一。他筆下的繁枝枯藤,似亂非亂,繁雜而不瑣碎,其中的秘笈在于內在有一種氣韻的合理運行,有清醒意識和自由把握,駕輕就熟,內涵了對筆墨語言的通透認知。在這種自由筆墨的揮寫中,我們感受到畫家對花鳥描繪的熱情以及其中隱含的秘密傳承。在豪爽性情之外,畫家亦有細膩含蓄的一面,故而他的畫面,有大的開合聚散,精微之處,畫得也輕松巧妙。比如在一堆亂藤旁邊勾畫幾只小鳥,頗為精彩。粗頭亂服,看似不講究,實則匠心獨運。他畫的麻雀敦厚可愛,他畫的水禽有八大山人的遺韻,總之他筆下的花鳥有情趣,有內涵,筆墨與造型兩兩兼顧,盡情盡興。
張玉生似乎看到了筆墨自身的演繹能力,對于畫家和觀者來說,形象則是“畫引子”,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著力點在筆墨意味和情緒表達。換言之,他的重心不在形象,卻不失形象,而是盡力將筆墨推向前臺,如此筆墨則可以大行其道,我見到過他的揉入色彩的一些作品,分割,構成,擺布形象,強化色彩,別有一番天地。后來他又回歸到筆墨,這一次的回歸,筆墨更加酣暢了。
張玉生深知一花一世界的道理,他在這個自給自足的世界飽游飫看,欣賞筆墨的暢然天機。是的,畫家洞察到其中的某種玄機:唯有進入筆墨自覺的世界,才可以讓觀者浮想聯(lián)翩,不囿于有限,由有限而入無限和廣大,藝術之職能也在于不斷給觀者新的審美體驗,一次次帶領觀者進入到陌生之境。莊子說,虛則靜,靜則動,動則得矣。張玉生諳熟其中的辯證統(tǒng)一。他以虛心待之,虛,對于事物的刻畫描寫,不是蹈其行跡與外象,而是虛其形象,能夠讓筆墨動起來,筆墨一動,則得宇宙真氣,暢然無礙,得意忘言,得意忘形,而形象自在其中,這是對既定客觀之形色的超越。
張玉生不遺余力地探究筆墨自由境地的純粹趣味,在心手的協(xié)調間完成形象與神韻、理法與意趣的必要平衡。得意忘形,歷來為寫意家所重視,張玉生也不例外,他并不把形象看作既定的存在,而是以意會的方式傳遞似與不似的妙處,并由此找到花鳥畫表達的時代特性或新的可能。在這里,一方面是傳承,一方面則是創(chuàng)化出新的樣態(tài),在兩者之間構成的某種張力,正是他著力建構的學術價值。
確實,張玉生兄在對材質和筆墨所能夠達到的默契之間,在一次次勾畫點染的過程中,獲得了新的視覺經(jīng)驗,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觀者越發(fā)能夠見出其中的可行性,見到既有某種傳統(tǒng)韻致意趣,又能銜接當代花鳥畫的變革思潮與趨向。那是一種富有激情與魅力的旅程,在此過程中,他將自我放置于傳統(tǒng)派和現(xiàn)代派前輩面前,盡情與他們溝通,化解隔閡,尋求靈光降臨畫面。他從固定的范式中脫化出來,一次次地,像蟬蛻一樣,確立自我認知的花鳥畫新的形式與趣味,獲得新生。
編輯:劉亞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