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序茅
作為中科院的一名動物研究員,我經(jīng)常在野外與動物為伍。2016年,我在云南考察滇金絲猴期間,曾遭遇猴群圍攻,至今想起來仍心有余悸。當時我們要調查滇金絲猴的種群數(shù)量,我的首要工作就是認猴子。這里的每只猴子都有名字,比如大花嘴、雙疤、朋克、長臉、大圣……為了能更好地和猴子們打交道,了解其肢體語言是非常必要的。人類雖然無法和猴子們用語言交流,但可以通過猴子的面部表情和肢體語言窺探其內心世界。
其實,在我了解滇金絲猴的同時,這里的猴子們也在打量我。我剛來的時候,猴子們不認識我,和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久而久之,它們覺得我不像壞人,便漸漸放松了對我的警惕。
一天,我仔細打量著母猴長臉懷里的大圣。以前,我都是遠距離觀察,現(xiàn)在感覺跟它們熟了,就想近距離地看看小猴的模樣。然而,我的舉動引起了長臉的警覺,它開始盯著我看。在人類社會中,交流時看著對方的眼睛是一種禮貌,所以我也盯著長臉看。突然,長臉開始齜牙咧嘴——即便我不懂猴語,也知道它發(fā)火了。我如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猴子翻臉也太快了吧。就在此刻,大圣的阿姨們迅速靠攏過來。緊接著,在地上覓食的強壯的大花嘴也氣勢洶洶地趕來了。
我一看不好,這是要“群毆”我的節(jié)奏??!雖然我也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可面對一群猴子,我還是有些害怕。眼看猴群圍了過來,大花嘴還不時朝我齜牙咧嘴——我前幾天見過它和別的猴子打架前也是這副表情。我想這下完了,跑也跑不過它們,打也打不過它們。
這時候,我突然想起韓信的典故來——別想歪了,我可沒打算從猴子的胯下鉆過去。我想起前幾天,光棍群里的雙疤和朋克打架時的場景:雙疤打不過朋克,就趴在地上求饒,而朋克就此放過了它。于是,我立即雙手抱頭趴在地上。這一招果然管用,大花嘴見我屈服,便離開了,稍后猴群也散開了。
不過,我的這一舉動,意味著以后在大花嘴面前,我的地位就低了。之后,它見了我總帶著一股勝利者的傲氣。在它眼里,我就是低等級的猴子。
后來,我進行了反思:到底自己哪里做錯了,惹得長臉招呼猴群圍攻我。可我想了很久,也不得其解。過了幾日,我懷著忐忑的心情,再次走到長臉面前,想與它和好如初。當我盯著大圣看的時候,長臉立即目露兇光。我馬上轉移目光,它又平靜下來。這時,我恍然大悟:原來是猴媽媽護子心切,不愿別人打量自己的孩子,所以發(fā)出警告。
原來,在成年猴子的世界里,盯著對方眼睛看并不是尊重之意,而是警告和威脅的行為。而且,往往只有高等級的猴子才能對低等級的猴子瞪眼,反過來就是挑釁了。我打量人家的孩子,已引起猴媽媽的不滿,而后又不知趣地和它進行眼神交流,這就犯了猴群的大忌,所以它當時才召集兄弟姐妹們圍攻我。原來一切都是我的錯。
不過,大圣對我充滿了好奇,每次看到我走過,它都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打量著我這只特殊的“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