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風(fēng)蕭藍(lán)黛
愛情本就是求同存異的過程,也在這樣的過程里讓兩個人的生活更加豐盛,體驗更加寬廣。
喬喬有一次跟林生說想要Dior的變色唇膏。
林生偷偷買了來獻(xiàn)寶,結(jié)果喬喬說為什么要買橙色,你明知道我的膚色駕馭不了橙色嘛,你太不了解我了,粉色才適合我呀!
他們因此吵了架,喬喬悄悄跑到城外五十公里的溫泉鎮(zhèn)玩。
她心里賭著氣,又怕林生找不到,在朋友圈發(fā)了一個泡溫泉的圖片,其中有溫泉鎮(zhèn)標(biāo)志性建筑大橋。
她一邊泡溫泉一邊等林生的電話,還專門買了一個防水袋,把手機扔里面,她想這么明顯的暗示林生肯定會屁顛顛地跑到這邊來找她講和。
等到夕陽落山,樹林里倦鳥歸巢,空氣泛了涼意,她才瑟瑟地爬出水面去洗澡。
林生一直沒有來。
晚上喬喬住進(jìn)酒店里,越想越氣。她跑到燒烤攤上坐下來,叫了半打啤酒,氣呼呼地開始喝。
以前林生可不這樣,每次吵架,他都是第一時間來哄她。
“喬寶,生氣是最不劃算的,身體氣壞是你的,不是我的,你不應(yīng)該讓我氣才對嗎?聽見我被嚇壞的小心臟了嗎?它因為害怕不停地跳……”
喬喬不理他,他也能哄上半小時,各種語言之豐富,可以寫成一篇《哄妞秘笈》。到最后喬喬都會被他逗笑,或者,吻笑。
愛情就像是博弈,此消彼長,林生一直在消,喬喬一直在長。
這一次,林生居然沒有來。喬喬一個人踏著月色走回酒店,她的眼淚涌出來,粘在臉上,像兩條悲傷的小河。
晚上十一點林生發(fā)了微信來:我們性格不合,分手吧。
25歲的喬喬恢復(fù)了單身。
林生終于忍受不了她的矯情和脾氣,消失在她的眼前。
喬喬一個人跌進(jìn)回憶里,想著被寵愛被呵護(hù)的那些甜蜜,被她親手關(guān)在了門外。
傷心了很長時間,她一個人坐在地鐵里上班下班,日子像一條蠕動的蟲,慢慢爬進(jìn)了日復(fù)一日的孤獨里。她終于明白,愛情不是稻田,經(jīng)不起一味的收割,它應(yīng)該是聳立的山谷,你在這邊呼喊,那邊應(yīng)有回音傳過來。
愛情讓喬喬迅速成長。
后來她有了一個新男友,劉亞。設(shè)計師,幽默風(fēng)趣,高大成熟,唯一的缺點就是有些大男子主義。
喬喬把他介紹給所有朋友,在他面前總像小鳥一樣依人。他經(jīng)常加班,她買了他愛吃的宵夜在公司樓下等他。他說她穿高跟鞋好看,她就每天都穿,腳走得生疼也強撐。他喜歡玩魔獸,電影一上映她就訂好票陪他看,就算整個過程她都不知道在講些什么。
喬喬的上一段愛情,教會了她體貼、忍耐和付出。
喬喬和劉亞準(zhǔn)備同居。
喬喬讓他搬過來,劉亞讓她搬過去。
他住的地方離喬喬的公司遠(yuǎn),她有些不愿意。
劉亞說:“放心,我可以每天開車送你上班啊。”喬喬妥協(xié)了,大包小包地拎進(jìn)門,一變身就成了女主人。從此劉亞給了她居家雜事柴米油鹽的管理權(quán)。
兩個人的共同生活并不似愛情般美好。消除了孤獨,擁有了陪伴,卻也有各種問題接踵而來。
飯誰做,碗誰洗,衣誰晾,地誰拖,洗手間里掉下的頭發(fā)絲絞在下水口,都得有人來掏。
愛情落在實際瑣碎的細(xì)節(jié)里,像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孩,被蹭了一鼻子灰,兩個人的分歧越來越多。
磨合磨合吧。喬喬忍讓著學(xué)習(xí)承擔(dān),做飯時被油濺傷了手,自己忍著疼抹抹燙傷膏就行。劉亞在夜里摟著她撒嬌:“辛苦啦,老婆?!?/p>
雖未嫁娶,甜蜜的語言已經(jīng)給了名分。喬喬讓自己變成強大的賢妻,一粥一飯的體貼照顧和一心一意的任勞任怨,于男人來說,應(yīng)是最腳踏實地最可歌可泣的愛情。
時間慢慢像天上的云,永不停歇地流動。激情褪去,愛不再需要過度的表現(xiàn)與呵護(hù),劉亞的工作一天忙過一天,“我每天送你上班”也變成一件艱難的事。
喬喬坐在地鐵里,看著忙碌又漠然的一張張面孔,頓覺時光和感情都像花朵,并不能永遠(yuǎn)鮮香甜美。感情永遠(yuǎn)都是生活的點綴,沒有精神上的愉悅,就無法一如往常地抵抗麻木的生活。
一眨眼就快28了,尷尬的年齡,茫然的靈魂,卡在不上不下的愛情生活里,無法動彈。
喬喬常??粗鴦啺l(fā)呆。
每個夜晚都寂寞得像櫥窗里的瓷器,滋生了安靜的空洞和無所適從。他在書房做圖,她坐在客廳看電視。室內(nèi)燈光溫暖,她拿著遙控器不停換臺,眼神黯然,總覺得沒滋沒味。
“喬,餓了,有吃的嗎?”他伸出頭來問。
喬喬趿著拖鞋去廚房用微波爐熱了剩菜剩飯,冰箱里還有昨天買的涼菜,她端給他,他接過去在電腦上打開美劇,一邊吃一邊看。
喬喬站了幾分鐘后,默默地走出來。
她突然有些想念林生,如果她像現(xiàn)在對待劉亞一樣對他,或許他就不會離開了。她蜷在床上,睡眠越來越淺。
入秋的時候劉亞帶喬喬跟幾個朋友吃飯,他們在飯桌上喝酒海侃,喬喬保持微笑坐在旁邊。期間一個朋友調(diào)侃劉亞:“女朋友這么漂亮,啥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呀?”
劉亞哈哈一笑:“婚姻和事業(yè)一樣,都得有考察期,現(xiàn)在正是我考察她的時候?!?/p>
朋友轉(zhuǎn)頭對喬喬說:“你才要好好考察下他呢!”
劉亞接話炫耀:“我這么優(yōu)秀還需要考察嗎?男人嘛,只要能負(fù)責(zé)掙錢養(yǎng)家就行,女人就得學(xué)會如何照顧好男人,如何把飯做得更好吃,把衣服洗得更干凈,這才是良好的婚姻生態(tài)?!?/p>
大家都笑,碰杯喝酒,說對對對。
喬喬再也坐不住,她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回了家,她開始收拾行李,她想不明白當(dāng)初為何大包小包地就這樣搬了過來,她難道篤定了這樣的愛是她想要追尋的?
可顯然不是。
她與劉亞分了手,這個男人讓她感到卑微和孤獨。在黑得發(fā)藍(lán)的夜晚,她扔了討厭的高跟鞋,換上了舒適的平底鞋。她拖著行李箱坐在出租車?yán)铮砸粋€單身女人的身份,望著綿延不斷的路燈發(fā)呆。
失戀的喬喬感到了輕松,她不再依附一個男人,不再以他為中心而喪失自我。
在她29歲的時候,遇到了蘇城。
他是一個溫暖的男人,鋼琴老師,開了一個小小的培訓(xùn)社。他的前女友奔赴深圳,他獨自留在這個小城市里。
喬喬閑著沒事做,就去學(xué)鋼琴。他教得很認(rèn)真,她的手勢稍微不對,他都要走過來糾正。
“你有強迫癥是嗎?”手酸的喬喬眨眨眼捉弄他。
他說:“你是交了錢的,我得把你的錢全部轉(zhuǎn)化成你的學(xué)習(xí)成果。”
“如果轉(zhuǎn)化不了呢?”
“我怕你來找我算賬,砸我的招牌。”他笑起來。
“我不喜歡算賬,學(xué)不會我也不怪你,你請我吃飯吧。”
蘇城就真的請她吃了飯,他們走在有火燒云的黃昏,晚風(fēng)徐徐,可以聽到人們酒足飯飽的打嗝聲。
大家都不小了,都向往婚姻,尋覓著合適的對象,他們很快便好得如膠似漆。
喬喬的愛情經(jīng)歷讓她跌跌撞撞,也讓她不斷成長。她明白她想要的愛情除了大部分契合的三觀,還有互不依傍又共同前行的靈魂,絕不是一方的忍讓和犧牲。
他們在忙碌時一起燙泡面,在閑暇時一起去找好吃的館子,或者買菜做飯。蘇城是個簡單的人,沒有太旺盛的功利心,和她很像。他的生活跳躍在簡潔的黑白鍵上,教授五歲大的小孩子或者成年人,他的鋼琴技能和親和力足以讓他在這個小城謀生。
喬喬喜歡這樣一個他,她下班后坐在琴房里練琴,他在忙碌的間隙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勵,或者用手指輕輕撫過她的頭發(fā)。
時光就像河底的沙礫一樣沉淀下來。
他們一起租了一套房子,離鋼琴社近,也離喬喬的公司不遠(yuǎn)。喬喬不急于與他談婚論嫁,她覺得婚姻在愛情的未來,是水到渠成的結(jié)果。
生活是一件枯燥又繁復(fù)的事,鋼琴老師會做飯,喬喬負(fù)責(zé)打下手當(dāng)跑堂,還兼職洗碗。喬喬可以把房間雜物收納得又快又好,蘇城就負(fù)責(zé)掃地倒垃圾。
他生病了,她學(xué)著煲湯煮稀飯。她感冒了不想動,把頭倚在他的大腿上,聽他念書講笑話。每個夜晚他們一起入睡,他總是把手臂伸到她的脖頸下,給她一個做夢的溫暖的港灣。而喬喬在睡著前,總會體諒地把他的手臂放平,那種姿勢放久了,真的很酸。
五一他們一起去旅行,起了大早爬山等日出,喬喬凍得鼻涕直流,蘇城掏出紙巾幫她擦掉,然后伸過頭跟她接吻。太陽出來的時候,曙光像人生中最美好的那個片斷,直接而有力地溫暖了他們的身體。
他們會有分歧,比如去某個景點采用哪種交通工具,或者在那個地方的最后一餐,是吃當(dāng)?shù)氐男〕赃€是美食欄目推薦的特色。人的思想千差萬別,她有時候會妥協(xié)于他,而他有時候也會妥協(xié)于她。如果某個想法剛好相同,他們會擊掌,為共鳴而歡呼。
喬喬不喜歡芥末,蘇城很喜歡,他鼓勵她嘗一下,她嘗了,兩個人一起辣出眼淚,一起笑著大口喝可樂。蘇城不喜歡韓劇,喬喬說陪我看一集,他看了,覺得有些音樂和畫面也還不錯。他們一起窩在沙發(fā)上叫外賣,一直追劇到深夜。
愛情本就是求同存異的過程,也在這樣的過程里讓兩個人的生活更加豐盛,體驗更加寬廣。
他們也會在生活里劍拔弩張地吵架,為了一點莫明其妙的小事,有時候還會冷戰(zhàn)。
有幾次是蘇城來講和,回家時買了很多喬喬喜歡的零食,或者是上次逛街時她看中卻沒買的那件外衣。
有幾次是喬喬服軟,她跑到鋼琴社去,凄凄地站在門邊,說蘇老師,有個笨學(xué)生被老師逐出師門怎么辦?或者發(fā)微信給他,一個卡通人在跪地求饒,彈出“大爺別生氣,娘子陪你睡”的字幕。
他們便會和好如初。
年底的時候,喬喬想結(jié)婚了。
她沒跟蘇城說,只是自己冒出了那樣的念頭。
她有時會想起林生,想起劉亞,想起當(dāng)時的她,那時候的愛情總是一方委曲求全一味迎合,一方坦然接受高高在上。
現(xiàn)在她和蘇城的愛情完全符合了她的預(yù)期,她想他們可以走進(jìn)婚姻了。他們是平等的,像兩棵樹,依偎的姿勢并不強勢,風(fēng)來了,他們一起晃動枝條,下雨了,他們用葉子相互遮避。
元旦節(jié)的時候蘇城培訓(xùn)社放假,他帶喬喬去酒店吃自助餐。
那天的氛圍和情調(diào)超好,可吃到一半蘇城就不見了。喬喬打他手機,沒接。她跑到外面去找他,在酒店的弧形大廳看到他坐在三角鋼琴前面。
他看到她來了,朝她擠擠眼,開始彈鋼琴。是一首《夢中的婚禮》,他的目光注視著她,手指在琴鍵上飛快地跳動,音樂像流水,叮叮咚咚地撞擊著時間,大堂里燈光是桔黃色的,水晶吊燈像是天空的流蘇,花一樣在頭頂綻放。
蘇城彈完了,從懷里摸出一個盒子,他站到她面前說:“喬小姐,如果你愿意嫁給一個只會彈鋼琴的男人,請在兩個月內(nèi),學(xué)會剛才這首曲子?!?/p>
“如果學(xué)不會怎么辦?”喬喬看著盒子里躺著一枚很美的戒指,眼眶已經(jīng)開始模糊。
“學(xué)不會那我就重新找一個咯。”他狡黠地一邊笑一邊親她的臉頰。
“那趕快,我們回家睡覺!”喬喬拽著他就往外面跑。
“啊?自助餐還沒吃完,好可惜?!?/p>
“不是有句話說,要想學(xué)得會,先跟師傅睡!”
哈哈哈,喬喬得意地笑起來,他們奔跑到外面,看到了高樓大廈上閃爍的霓虹,像平凡又美好的人生。
喬喬想,她終于找到了她最想要的愛情。他們擁有自己的人格和世界,他們勢均力敵,心靈契合;他們尊重體諒,互相欣賞;他們從不恃寵而驕,從不輕視對方;他們彼此付出,彼此照顧,他們彼此容忍,并且彼此謙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