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正陽
老屋里有一扇木格花窗,外祖母正在木格花窗下嫻熟地剪著窗花。正午陽光很好,明媚地覆蓋在祖母稀疏的白發(fā)上。我從門口走向外祖母,她費力地起身,手習慣性地擦著圍裙,向我笑:“瞧瞧,我的寶貝外孫又長高了!”她枯枝一樣的手撫過我的臉頰,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
那扇木格花窗,自我記事起就被大紅的剪紙裝飾著,奪目的色彩透著張揚的喜氣,棲在老舊的窗框上。外祖母手巧,一張普通的紅紙,幾點描金,一把剪刀,清清爽爽的剪紙聲撲入心坎,漂漂亮亮的窗花就被剪成。
窗總是不變的,外祖母卻用變幻的窗花讓它煥發(fā)光彩。我的童年便浸潤在透過紅紙的金色陽光中。左鄰右舍也讓外祖母剪了窗花——或是喜鵲登枝,或是福子財神,討了回去,沾上漿糊,恭恭敬敬地貼在窗上,好似真迎回去一個善財童子,給一成不變的生活帶來一抹艷麗。
如今我上高中了,學業(yè)繁重,去看望外祖母的時間更少了。外祖母的窗花里又多了一份對我的期望和思念。窗不變,窗花仍在,我時常情不自禁地想起外祖母,她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立在風雨中,那背影真小啊,像一枚皺縮的核桃……
那扇窗是外祖母一生的寫照,窗影里,有年輕的外祖母、牙牙學語的母親和蹣跚學步的我。這些年月間,窗戶開開關關,窗花剪剪貼貼,用盡了外祖母的一生。
陽光下,外祖母手里火紅的窗花又一次被我鄭重地貼上木窗,我在干凈明亮的玻璃上,看到外祖母心靈深處不熄的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