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磊

2019年元月6日是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政治家、軍事家、外交家陳毅同志逝世47周年紀念日。讓我們一起研讀陳毅的詩作《青松》，來表達一份敬意！

青 松

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

要知松高潔，待到雪化時。

——陳毅

第一重境界：知行合一的人生

這首詩，說的是一種信仰?！按笱呵嗨?，青松挺且直”，是倔強，是堅守，是抗爭，是大勇；“要知松高潔，待到雪化時”，是自信，是堅韌，是闊達，是大智。古往今來，這類明志守高潔、看透身后事的抒懷之言還有不少，孟子的“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文天祥的“人身自古誰無死，留取丹青照汗青”，于謙的“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都是一樣情懷。

言為心聲，文如其人是一首詩不朽傳世的基礎(chǔ)。許多人都認為，這首詩是陳毅一生的寫照，是用生命踐行一種信仰，是真正意義上的“知行合一”。

歷史上，陳毅也曾幾度“雪壓青松”卻“挺且直”，比較著名的有兩次：

一次是新四軍歷史上著名的“黃花塘事件”。

1943年新四軍開始了整風(fēng)運動，也許是因為政治家的敏銳，也許是從井岡山到瑞金再到三年游擊戰(zhàn)的得失成敗中悟得的睿智，陳毅一開始就說：“希望不要把整風(fēng)變成整人！”

但事實還是給了他狠狠一擊。今天我們讀饒漱石給他定下的十大罪狀，可能會啞然一笑：“第一，在歷史上，陳毅一貫反對毛主席；第二，陳毅一貫地對抗中央；第三，陳毅一貫地反對政治委員制度，不尊重政治委員；第四，工作不負責(zé)，辦事拖拖拉拉；第五，輕視工農(nóng)干部，偏袒知識分子干部；第六，對新四軍七個師親一部，疏一部；第七，陳毅封建主義思想嚴重，嗜好下棋、寫詩這類封建士大夫惡習(xí)；第八，主觀主義嚴重，說話辦事，不調(diào)查研究，憑印象瞎表態(tài)；第九，官僚作風(fēng)嚴重，不愿意深入到炮火連天的部隊去指導(dǎo)工作，只愿作水中浮萍，在離軍部較近的部隊走馬觀花；第十，個人主義嚴重，好大喜功，夸夸其談?！?/p>

帶著這“十大罪狀”，陳毅惆悵地遠赴延安出席黨的七大。在那里，他遇到毛主席。毛主席一見陳毅，就開門見山地說：“如果你談三年游擊戰(zhàn)爭的經(jīng)驗，談華中抗戰(zhàn)的經(jīng)驗，那很好，我可以召集一個會議，請你談三天三夜。至于與小饒的問題，我看還是不要提，一句話也不要提。關(guān)于這件事，華中曾經(jīng)有個電報發(fā)到中央來。這電報在，如果你要看，我可以給你看，但是我看還是暫時不要看為好?！彼€開導(dǎo)陳毅“凡事忍耐，忍耐最難，但作為一個政治家，必須練習(xí)忍耐”。

這次事件的最后，陳毅做了一個自我批評，毛主席發(fā)了一個電報，言明陳饒之爭屬工作之爭，陳有功，且當(dāng)年閩西毛澤東和陳毅之爭“正確解決，不應(yīng)再提”，就此告一段落。

另一次，就是文革了……

陳毅剛正不阿、光明磊落的風(fēng)骨，至今讓人肅然起敬。最終，他跟隨了一生的領(lǐng)袖毛主席，抱病臨時決定參加了他的追悼會，那句“陳毅是個好同志”，無疑是春澤萬物的濃濃暖流，消融了他生命之樹上的所有積雪。

所以，這首詩成為了他的寫照，甚至有人認為這是他在文革中的明志之詩，其實這首詩是他寫給一位“公子”的……

第二重境界：高山流水

這位公子叫張伯駒，與袁克文、張學(xué)良、溥侗并稱為民國四大公子。

張伯駒的父親當(dāng)過直隸總督，開過銀行，是袁世凱的舅子。張伯駒身上卻少有權(quán)欲、物欲的基因，倒是琴棋書畫，無所不能；文物收藏品鑒，堪稱專家；詩詞歌賦，佳作連篇。張伯駒的夫人潘素也是傳奇人物。兩人相守一世，不離不棄。

“為人不識張伯駒，踏遍故宮也枉然?！苯裉煳覀兡芸吹降墓蕦m里的許多文物珍品都是他捐贈的……

張伯駒曾說：“不知情者，謂我搜羅唐宋精品，不惜一擲千金，魄力過人。其實，我是歷盡辛苦，也不能盡如人意。因為黃金易得，國寶無二。我買它們不是賣錢，是怕它們流入外國……予所收藏，不必終予身，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世傳有緒?！?/p>

才子儒將一相逢，定有佳話傳千秋。

據(jù)說陳毅與張伯駒是在1957年的一次文物展覽會上認識的，陳當(dāng)場稱贊說：“先生保護國家文物之舉令人敬佩，帶頭獻給國家，能喚起民族的自豪感。先生詩詞亦有北宋風(fēng)度啊。”前一句，是作為國務(wù)院副總理的感懷，這后一句就是惺惺相惜的“他鄉(xiāng)遇故知”。此后，兩人便品茗對弈，詩詞歌賦、天文地理無話不談?？上Р痪茫粓觥胺从摇边\動來了，張伯駒在劫難逃。

這種時候，往往能看出一個人的胸懷和境界。在那個特定的年代，不落井下石就已經(jīng)是難能可貴了，更別說什么仗義執(zhí)言了。但是，陳毅頗有幾分古俠之風(fēng)。1960年，陳毅老友、吉林省委書記于毅夫赴京開會。陳毅對他說：“我有一個好朋友，叫張伯駒，目前境遇不太好，吉林省能不能給他安排一下工作？”于毅夫立即吩咐省委宣傳部長宋振庭安排。1961年，張伯駒受宋振庭之邀，到吉林省博物館工作。臨行前，陳毅送給了他們夫婦一卷東西，囑咐到長春后再打開，這便是陳毅寫的這首《青松》。

我們可以想象，張伯老此刻是怎么樣的感懷？受寵若驚之余，將自己所剩的全部書畫共計30多件，全部捐獻給吉林博物館作為覲見之禮。其中宋朝楊婕妤的《百花圖》，是我國現(xiàn)存的古代第一位女畫家的作品，一直被張伯駒視為最后的精神慰藉。這難道不是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豪邁？

“文革”中，“公子”和“元帥”都沒有逃脫挨整被批的噩運，但兩人的友誼卻日久彌新。

1972年1月10日，八寶山，陳毅追悼會上，放著張伯駒手書的一副挽聯(lián)：

仗劍從云作干城，忠心不易。軍聲在淮海，遺愛在江南，萬庶盡銜哀。回望大好河山，永離赤縣。

揮戈挽日接尊俎，豪氣猶存。無愧于平生，有功于天下，九原應(yīng)含笑。佇看重新世界，遍樹紅旗。

據(jù)說，蒼勁古樸的字跡吸引了毛主席，他老人家一句“寫得好”，張伯駒便從“黑戶”轉(zhuǎn)回北京。

第三重境界：人間正道是滄桑

陳昊蘇在回憶父親陳毅時說：“父親是一個悲劇型的英雄。富有獻身精神。南昌起義失敗后，他勉勵同志們要當(dāng)失敗的英雄。紅軍長征后，他在南方的窮山惡水中堅持三年游擊戰(zhàn)爭。在勝利后，他告誡戰(zhàn)友們要經(jīng)得住糖衣炮彈的襲擊，‘手莫伸，伸手必被捉。他們這些老一輩革命家，都有一種殉道者的情懷，是悲劇型的英雄。即使在文革中遭受不公正的待遇，仍保持著堅強的革命信念，與人民有著血肉的聯(lián)系，耐得住寂寞，經(jīng)得起考驗?！睘樾叛錾?、為信仰死，就是一種殉道，這是世間最難得的！

陳毅之后，第九任上海市市長朱镕基說了這么一番話：“我的信條就是獨立思考，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認為就應(yīng)該怎么講。我是一個孤兒……我1947年找到了黨，覺得黨就是我的母親，我是全心全意地把黨當(dāng)作我的母親的。所以我講什么話都沒有顧忌，只要是認為有利于黨的事情我就要講，即使錯誤地處理了我，我也不計較。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前夕恢復(fù)了我的政治生命，同時也可以說是煥發(fā)了我的政治青春，我始終相信我會得到我們黨的正確對待。我就是有這么一個特點，或者說我是力求這么做的”。

上述這兩段話，可以用來詮釋《青松》這首詩更深一層的內(nèi)涵。歷史發(fā)展、時代進步是需要付出種種代價的，曲折、彎路都在所難免，要相信歷史最終是公正的，所以對待歷史要包容，因為“人間正道是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