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稅曉潔 編輯|吳冠宇
大河其實和地球一樣都是生生不息的,并非一成不變。同地球環(huán)境不斷在變化一樣,江河源頭也是一個變量,也是有生命的。
源頭扎曲沿著昂賽大峽谷蜿蜒曲折最后流出國境成了國際河流——湄公河。 攝影/ VCG
1995年開始徒步長江時,曾深為唐古拉山脈最高峰格拉丹東地區(qū)壯美的江源冰川感到震撼,之后多年,三江源地區(qū)的冰川一直令人魂牽夢繞。2007年我曾隨中科院遙感應用所劉少創(chuàng)研究員去唐古拉山脈南側尋找怒江源頭蔣美爾山的冰川,也令人久久難忘。一山之隔的瀾滄江的源頭何在?
這個問題一直語焉不詳,有關正源的具體位置的說法不下十種。即使中國科學院里不同的科學家、不同的考察隊,對于源區(qū)的認識也存在多年的爭議。
中國科學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周長進、關志華認為果宗木查山應為瀾滄江正源。這里有現(xiàn)代冰川融水補給,其現(xiàn)代冰川面積0.67平方千米,源頭的地理位置是東經94°41′44″、北緯33°42′31″、冰川末端的海拔高度為5224米。
香港中國探險學會會長黃效文先生對瀾滄江源也是越研究越疑惑,他說:
自1999年起,湄公河地理源頭點甚至變得比數百年前更加難以確認。在1999年,一個月之中,就有兩支考察隊伍出發(fā)界定湄公河源頭。有趣的是,這兩組人馬都來自北京的中國科學院,其中一支隸屬地理研究所,另一支則是遙感應用研究所。
這兩支隊伍都使用衛(wèi)星影像來證實他們的發(fā)現(xiàn)。然而他們得出的結果卻是南轅北轍。地理研究所用攝影證明他們親臨果宗木查山冰川的南源頭現(xiàn)場,遙感研究所則派出劉少創(chuàng)追尋到吉富山附近的北源頭。
瀾滄江源頭之一 ——扎西氣娃 攝影/ 邰明姝
兩支考察隊伍測量、比較兩個源頭,也都發(fā)表了成果。香港中國探險協(xié)會團隊行前根據可得到的報告和分析,選擇了南源頭作為考察目標。遙感研究所的劉少創(chuàng)比較吉富山/高地撲河以及果宗木查山/高山谷西河兩處源頭,測量出二者起點到匯流處,吉富山多出了2.1公里。然而地理研究所的數據卻是果宗木查山(冰川/南源頭)的長度比吉富山(濕地/北源頭)多1公里,二者長度相當,相差大約1公里。
香港中國探險學會的地球系統(tǒng)科學家馬丁·魯塞克,曾任職美國太空總署,是遙感技術專家,擅長分析衛(wèi)星與太空雷達數據。他起初所作的影像測量顯示,果宗木查山源頭/高山谷西河長度為20.17公里,而吉富山源頭/高地撲河為19.39公里。這加強我們選擇南源頭作為行程終點的決心。在我們從湄公河源頭歸來后,我力勸馬丁就手上最詳細的影像,再進行一次最終的分析和測量。
青海玉樹,流經雜多縣境內的瀾滄江第一灣。 攝影/VCG
地處瀾滄江源頭的第一縣之稱的青海省玉樹州雜多縣 攝影/東方IC
當影像按比例放大時,我們大吃一驚。高地撲河呈現(xiàn)出許多細微的扭轉和彎曲;而高山谷西河則顯得筆直通暢。從現(xiàn)場觀點來看,似乎由于高山谷西河的流量大得多,因此河床也更顯寬闊,讓河水可以筆直流動。相較之下,高地撲河則小得多,被限制在更緊湊狹窄的地形上迂回流動。
這個最終測量顯示,吉富山/高地撲河/北濕地源頭,比果宗木查山/高山谷西河/南冰川源頭長1.58公里。有人主張南源頭河流擁有大得多的流域面積和更多的支流,甚至設想倘若其流量減少,這條河的流動路線將會變得更曲折,使其長度增加。所以,問題依舊沒有答案。
任何熟習衛(wèi)星影像技術的人都可以進行這一類的測量,無須身在現(xiàn)場。但是就探險活動而言,我們無法滿足于理論和紙上分析,非得讓自己的雙腳踩在實際地點上。這就是探險。
……
無論江源是冰川還是沼澤泉眼,特別值得注意的是:萬物恒變,江河源頭其實也是個變量。顯然,古今氣候不同,不能以古例今。
竺可楨先生早在1973年6月19日《人民日報》上發(fā)表了一篇名為《中國近五千年來氣候變遷的初步研究》的科普文章,文中指出:“在我國近五千年中的最初二千年(即從原始氏族時代的仰韶文化到奴隸社會的安陽殷墟),大部分時間的年平均溫度高于現(xiàn)在2℃左右。一月溫度大約比現(xiàn)在高3℃至5℃……距今7000年前,亞洲象分布的最北界線約在今北緯40度左右,約當今天的北京附近都有野象分布。今天,大象的生活區(qū)域已南移至北緯16度以南?!?/p>
竺可楨先生還說,20世紀初期,奧地利的漢恩(J.Hann)教授以為在人類歷史時期,世界氣候并無變動,這種唯心主義的論斷已被我國歷史記錄所否定……江河源頭地貌變遷,不足為奇。
有人嘆曰“大 河本無源”,這其實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說法。大河其實和地球一樣,都是生生不息的,并非一成不變。同地球環(huán)境不斷在變化一樣,江河源頭也是一個變量,也是有生命的。
那么,為什么還要費盡心機在江河源頭上較真,有何意義?
誠然,江源問題復雜且自然本身在不斷變遷,但弄清楚我們所生活的這個時間段里江源的具體詳情和準確地標,一是為我輩解惑;二是,從歷史長河的角度來看,當后人面對同樣的地理問題時,至少對我們這一時段的江源問題不再產生如我輩現(xiàn)今所存在的迷惑,就已然功莫大焉。不給后代留下糊涂賬,讓后來的如我們這樣的好奇者,不再一頭霧水,是我們應盡的最基本的義務。
山,就在那里,山不騙人。
樹,就在那里,沐日月星辰,節(jié)節(jié)向上。
水,就在那里,任風吹雨打,靜靜流淌。
源頭,不管你發(fā)不發(fā)現(xiàn),她,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