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
2019年3月5日,日本著名建筑師、城市規(guī)劃師與建筑學者磯崎新成為2019年度普利茲克建筑獎獲得者。該獎項是國際上公認的建筑界最高榮譽。普利茲克建筑獎評委會的評審辭寫道:“磯崎新兼具對建筑歷史和理論的深刻了解,勇于擁抱前衛(wèi),從不滿足于復制現(xiàn)有;他對有意義建筑的追求也反映在他自己的設計作品中,直至今日仍然不拘一格、不斷演進,其方式方法總有新奇之處?!?/p>
磯崎新熱衷探討日本人對事物之間存在的“空間”和“時間”概念,稱為"ma(間)" 。“間”這個概念,日本人和中國人的理解是不一樣的,中國人更多作為一種空白,一種間隔,而日本人覺得這個空間“是有所期待的地方”。打動人心的是,正如磯崎新對這一概念的特別提倡,他根據(jù)周圍的環(huán)境對當下的處境做出獨一無二的設計回應,拒絕拘泥于單一的風格。之所以能做到此,是因為磯崎新對建筑之外的所有領域都擁有高度的熱情;他以更加廣義的歷史、哲學、藝術(shù)為內(nèi)涵,通過跨學科的調(diào)研方式使建筑之間的交流暢通無阻。
磯崎新曾經(jīng)師從日本建筑大師丹下健三,但是直到離開丹下工作室,他還沒有決定是否要去做一名建筑師。他更想做的是一名規(guī)劃師或城市設計師。1964年的那次環(huán)球旅行使他得以對城市進行仔細的研究。他和同伴一直利用小型飛機對城市進行航拍。他吃驚地發(fā)現(xiàn),從航拍照片來看,被他稱為“廢墟城市”的希臘荒涼的古代遺跡,與本次旅行最后一站洛杉磯的一片模糊的龐大的城市網(wǎng)絡非常相似,“就像原子彈爆炸后的廣島廢墟”。從此,“廢墟”作為一個關鍵詞和終極意象,夢魘般地糾纏在磯崎新的美學和哲學里。
磯崎新一度想實踐保守的建筑理論家阿爾羅西提倡的文脈主義,但是沒有做到。他發(fā)現(xiàn)自己更激進,更聽從自己內(nèi)心的奇異狂想。就像他毫不掩飾自己對中國的熱愛一樣,他試圖以西方人的歷史觀念去構(gòu)建自己的建筑思想,但并不僅僅是沿襲或借用。他一直致力于促進東西方之間的對話,重新詮釋建筑領域的全球化影響。
中日戰(zhàn)爭爆發(fā)時,正在上海留學的磯崎新怒而遁走,回到日本,收集來自中國的牡丹種子,在崇尚素雅的環(huán)境中,開辟出“牡丹園”。遺憾的是,此園不久毀于戰(zhàn)火。牡丹的種子仿佛在磯崎新的心中生長,世界著名的建筑師身份之外,他亦成為反戰(zhàn)人士。磯崎新接受建川博物館館長樊建川的邀請,設計了日本侵華罪行館。磯崎新看重日本侵華罪行館的交流作用,他說:“這個場館是一個平等交流的地方,它將向世界展示一段歷史。這個場館不僅中國人可以來看,日本人也愿意來看,它沒有要聲討戰(zhàn)爭的本質(zhì),而是要向世界展示這段真實的歷史?!?/p>
總而言之,磯崎新并不算一個十分通俗的建筑師。受到現(xiàn)代主義特別是晚期的柯布西耶的影響,他的作品往往有著流動的體積、粗放的清水混凝土形體和圖形化的外表,但這絕非一種標簽。相對于那些一望即知,或“白”或“萌”的時尚日本形象,很多公眾對他的作品沒有特別深刻的印象,磯崎新卻不以為意。即便使用鋼構(gòu)和水泥這樣大眾化的材質(zhì),他也希望從中能夠產(chǎn)生出意想不到的含義,他的作品是拒絕命名的,缺乏“風格”的。磯崎新的父親既是成功的商人,也因?qū)懞透瓒?,這么一個家庭長大的磯崎新,他的建筑作品也是多面的,是文學性的,而不是實事求是的。
Oita Prefectural Library(現(xiàn)更名為Oita Art Plaza), 1966
大分縣立圖書館是磯崎新的早期代表作。當時剛從丹下健三研究室獨立出來的新人建筑師磯崎新憑借這件作品榮獲日本建筑學會獎,一躍成為擔負著下一代重任的年輕建筑師。
那時磯崎新距離“新陳代謝派”很近。盡管如此,不同于“新陳代謝派”所幻想的光明未來,磯崎新的想法更封閉。這都是14歲時見到的戰(zhàn)敗日那天的藍天與那片天空之下無盡的廢墟痕跡所致。所以他的建筑以此作為出發(fā)點,不是朝向充滿希望的未來,而是廢墟的印象時常如影隨形。
在這個項目中,被切斷的橫梁處于流動中的物質(zhì)停止運動時的狀態(tài),暗示著成長與滅亡,即未來廢墟的形象。
Tsukuba Civic Center, 1983
在筑波中心項目中,磯崎新抹掉了任何代表日本國家或日本社會的元素。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他發(fā)現(xiàn),“日本政府正在失去其身份。日本商人或日本經(jīng)濟變得比日本政治家或國家更有權(quán)力,……在70年代末,我感到?jīng)]有理由像丹下為東京政府所做的那樣,為日本國慶賀?!睆拇?,他再也沒有得到政府的訂單。
對世界歷史的熟悉賦予磯崎新變通古今的能力。從西班牙畫家委拉斯凱茲的《宮娥》中,他獲得了重新解讀米開朗基羅廣場設計的靈感,把后者變成了一種錯綜復雜的現(xiàn)代都市景觀:既然一是畫,一是建筑,兩者之間的聯(lián)系不可能在于表面形式的相似性,而在于一種“看”與“被看”邏輯同構(gòu)的關系。建筑變成了觀察世界的透視鏡,觀看者不是置身畫外,而是闖入了空間之中,仿佛身臨其境。帶著這樣的體會,他解剖了文藝復興的形式,捕捉它活潑的精神,把它放置在筑波中心廣場完全不同的文化地理語境之中,如此,磯崎新既賦予米開朗基羅的空間不同的材質(zhì)——更醒目的黑色大理石,更扎眼的圖案——也給了它只有當代人才能理解的生趣。
MOCA Contemporary Art Museum, 1986
磯崎新展現(xiàn)出超越所處時代的全球視野,有力促進了東西方之間的交流對話。二十世紀80年代,他憑借首個海外項目——洛杉磯當代藝術(shù)博物館(1981-1986,美國加利福尼亞)一舉成為國際建筑界的領軍人物。
磯崎新通過將MOCA設計成一個沉沒的、紅色砂巖覆蓋的空間,創(chuàng)造了一個與建筑所在的Bunker Hill地帶的玻璃和鋼結(jié)構(gòu)的高層建筑的極端對比。入口有一個拱門,通向一個地下梯田庭院。院子下面和四周是公共畫廊。七層樓中只有四層高于街道。
行政辦公室位于上格蘭德街的一層,屋頂呈桶形。磯崎新為建筑選擇了傳統(tǒng)的形式和形狀,但大多是抽象的。建筑與庭院空間之間的游戲借鑒了東亞的傳統(tǒng)。在大樓開張的時候,批評家們嘲笑沿著格蘭德街人行道的沒有窗戶的空白墻,但是磯崎新設計的建筑面向內(nèi)面、沿加利福尼亞廣場的延伸而發(fā)展。
Art Tower Mito, 1990
水戶藝術(shù)館(Art Tower)位于日本茨城縣水戶市(Miito)。這座地標性的幾何風塔樓于1990 年竣工,由56個不同方向的三角形面板組成,呈四角螺旋狀,像電流般直入云霄近100米,是一處結(jié)合了音樂廳、劇院和當代藝術(shù)館的藝術(shù)綜合設施。靈感來自于藝術(shù)家康斯坦丁·布朗庫西(Constantin Brancusi)的作品《無盡柱》(1938)。
Team Disney Building, Florida, 1991
繼MOCA亮相洛杉磯后,磯崎新于1991年又在佛羅里達州完成了迪士尼的總部大樓?!都~約時報》稱這棟建筑的風格非常“迪士尼”——造型奇特、醒目又充滿爭議。
大樓有4層高,可供1200名員工在內(nèi)辦公。它由兩個相當簡單的辦公室兩翼組成,長而窄,用反射玻璃的網(wǎng)格覆蓋,在其中心是一個幾何形式的體塊組合:強烈的顏色,碎片狀的盒子,以沖突的角度設置。他們圍繞著建筑的高潮部分,一個圓錐形的混凝土塔,高八層,頂部被切開,看起來像一個綠色、黃色和桃紅色的鼓。整個建筑看起來就像一個核反應堆被改造成一個巨大的兒童玩具。
Centennial Hall, Nara (Japan), 1998
奈良百年會館是為慶祝奈良市政100周年而興建的建筑,里面有大、中、小會議廳各一個。其中大廳可容納1,476人,每個座位都有多種視角、可以移動,經(jīng)過調(diào)整可以組合出八種不同的舞臺-觀眾區(qū)布局。中號廳設計用于舉辦一些中小型古典音樂會,四周由特殊的玻璃圍合而成,通過燈光來改變視覺效果,突出其空間體量感。
這是第一個同時采用預制混凝土板架設墻體和屋頂?shù)慕ㄖT诖壠樾驴磥?,它的整體外觀成功地融合了傳統(tǒng)與未來,并在許多年之后仍然感覺現(xiàn)代。
Qatar National Convention Center, Doha (Qatar), 2004
卡塔爾國家會議中心(QNCC)是迄今為止設計最復雜的會展中心之一,以其“錫德拉樹”的獨特結(jié)構(gòu)而成為當?shù)氐臉酥拘越ㄖ獕延^的立面形如兩棵相互交纏的大樹,樹干向上攀升,支撐著建筑的屋頂。QNCC在設計上十分注重可持續(xù)發(fā)展,已通過美國綠色建筑委員會的領先能源與環(huán)境設計(LEED)黃金認證標準。
Shenzhen Cultural Center, Shenzhen (China), 2007
深圳市文化中心由兩座建筑構(gòu)成:位于福中一路南面的圖書館和北面的音樂廳。為避免整個文化中心被道路割裂,建筑師磯崎新設計了一個橫跨道路的公共平臺,將兩座建筑勾連形成一個整體。平臺上“黃金樹”結(jié)構(gòu)幕墻也獨具觀賞性。
建筑西立面以“黑墻”界定出其公共文化核心區(qū)的范圍,同時隔絕了道路帶來的冗雜。音樂廳一面的東立面“豎琴幕墻”呈波浪狀起伏,廳內(nèi)采用革新的葡萄園式格局增強視聽效果。圖書館前廳通高的空間在讀者面前猶如目錄一樣呈現(xiàn)館內(nèi)全貌,陽光投進玻璃幕墻營造出一個空曠明凈的閱讀空間,讓人獲得空間上和思緒上的雙重愉悅。
CAFA Art Museum, Beijing (China), 2003-2008
中央美術(shù)學院新美術(shù)館的外形呈一個微扭的三維面體,質(zhì)地看起來像穿山甲堅固的盔甲。美術(shù)館既體現(xiàn)了磯崎新的個人風格,又與吳良鏞的美院氣質(zhì)融合。
美術(shù)館的外部形態(tài)很簡單,選用了國內(nèi)出產(chǎn)的含鐵石料,歷經(jīng)風雨后會產(chǎn)生斑駁的痕跡,帶著一絲樸素的學者氣息。這種傳統(tǒng)樸素的風格與央美學院的其它建筑群呼應,并不顯得宏大和突兀。
美術(shù)館的中央沒有立柱,頂部的采光方式和中央立墻坡道是空間中的亮點??偣?4777平方米的面積并不算大,相比其它公共美術(shù)館,中央美術(shù)學院美術(shù)館更有安靜而純凈的學院氣。
Shanghai Symphony Hall, Shanghai (China), 2008-2014
經(jīng)過幾個月的征集投票活動,上交音樂廳的昵稱最終確定為“餛飩皮”。然而,對于一座音樂廳來說,僅僅擁有獨具創(chuàng)意的外觀還遠遠不夠,專業(yè)愛樂人士關注的重點則在于這座音樂廳所呈現(xiàn)的音質(zhì)效果。上海交響樂團音樂廳的設計,由日本聲學設計大師豐田泰久領銜操刀,擁有豐富音樂廳設計經(jīng)驗的日本建筑設計師磯崎新協(xié)力打造。為了不破壞復興中路整體老洋房成群的建筑風貌,磯崎新選擇了視覺觀感柔和樸素的陶土磚作為外立面建材,淺紅與深灰色的磚塊與上海老房子的質(zhì)感和諧、相稱,而整幢建筑高度被限制在18米,究其原因,一切“懸”機都被埋在地下。
據(jù)了解,地鐵10號線從上交音樂廳的地下直穿而過,且最近的地方距離音樂廳僅有6米之隔。為此,設計團隊特意在音樂廳的地下安裝了300個隔振器,以確保行駛中的地鐵列車不對廳內(nèi)欣賞正常演出的觀眾造成聲音干擾。而上海交響樂團音樂廳也因此被稱作建在“彈簧”上的“全浮建筑”,這在國內(nèi)亦是史無前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