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偉李
在我的潛意識里,詩歌就是一個情感的醫(yī)生,它會修復思想的碎片,它會將它們一一拾掇,并統(tǒng)一成一種完整的什物——詩意。是的,在生活中,這種詩意難能可貴,在多數(shù)人看來,詩歌是廉價的精神產(chǎn)物,但事實是,這只能是你對詩歌的一種偏見,“詩歌是最具魅力的文學樣式,處于文學金字塔的頂端”,真正的詩歌是高貴的,是可遇不可求的,是有著一頂桂冠的。《光明日報》于日前發(fā)文說:“詩歌在中國文化中具有特殊的基礎地位,又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在每一個歷史轉折的關鍵時刻,詩人總是成為感知時代的先鋒,詩歌總是成為時代的號角和第一聲春雷?!庇纱丝梢?,詩歌的作用不可小覷。雖然人們總是或多或少地忽略詩歌存在的價值,但是現(xiàn)實中,又有多少人會避免和它的“會車”或照面。在日常中,它占據(jù)了我們方方面面的內容,到處都可以發(fā)現(xiàn)它的蛛絲馬跡,從房產(chǎn)的“名號”、商店的招牌,到文案、姓名等,均會看到它的足跡。
雖然我寫詩,但我并沒去兜售詩意;雖然從本質上來說人都是孤獨的,但其實我又是不孤獨的,因為詩歌就是與我情同手足的生死之交。我情緒低落時,它會為我釋放壓力,稀釋憂傷,它就像一條流淌在我身體里的河流,它會幫我沖刷去生活的苦楚,它也會瓦解囚困在我心里的諸多失意。詩歌,就是這樣一種神奇的心靈產(chǎn)物?!盁o用之用,方為大用”,無須誰來打破某種常規(guī),它不會被任何人脅迫,當生活像機器一樣奴役著我們的身心時,繁殖在心里的憂愁又總是會接踵而至地萌芽,而詩歌的意義就在于,它能建構我對這個世界的某種“觀念”,它能讓我在庸常之中看到一份神圣和美好,它會讓我保持清醒,它會讓我打開通往另一個世界的精神之門,它會為我堆砌起一種高度,它會改變我對一些事物的看法,它也能讓我看見些許事件的橫切面,并厘清事實的真相,甚至它還能激發(fā)我內心深處的潛能與力量。
在我的書寫半徑里,我可以是你,也可以是成千上萬的“我”;在我的詩歌方圓里,詩可以是天地間的任何一種事物,也可以是天外的一切生命。行走在四季里,風也可以變成我的導游,引我進入大地的每一處皺褶里。詩在這時往往又會化身成我的一個伴侶,它會讓萬物都具有呼吸、血液、肉身和感情,它會讓我嗅到油菜花、桃花、薔薇花的氣息,它會讓我學會時間的法術,它會讓所有的生靈在我的紙上復活或者再次生長一遍。詩歌就是擁有這樣的一種魔力,它會讓我遇見眾多的神秘和不可解說的“成長史”。它會讓我在情感的漩渦里,更真實地認知自我,它會讓我在孤獨的花園里,一次次地萌生挑起風暴的勇氣。它像一種源泉在我的身體里,不可遏止地奔涌著,它會讓我的些微期許和疼痛,統(tǒng)統(tǒng)開出美麗的花來。
捷克小說家米蘭·昆德拉曾說過:“抒情詩和敘事詩超越于美學之上,它們代表了人可能采取的對待他自己、對待世界、對待他人的兩種可能態(tài)度?!痹姼?,也是一種對于生活的表達和態(tài)度,一種對“自我生態(tài)”的敘述,它的能量可大可小,因了它,“我不再輕易讓自己迷失在各種誘惑里。我心中已經(jīng)聽到來自遠方的呼喚,再不需要回過頭去關心身后的種種是非與議論。我已無暇顧及過去,我要向前走”。博爾赫斯又說:“藝術正應該像面鏡子,把我們自己的面貌顯示?!痹姼?,亦會為我們呈現(xiàn)一個完整的自我,它不會去肢解我們對于事件的看法,它會更理性地引導你去分析,去反思,它會建立我內心深處某種真實的心境。
對于一些熟識我的人來說,我寫詩的行為更像是一種“離經(jīng)叛道”。一個初中同學,每次一見面,都會脫口而出一句“開場白”:“你怎么還在寫詩?詩歌太小眾了,你應該去寫小說?!边@份善意,我是心知肚明的,詩歌在這個時代,不再吃香了,雖然目前這個圈子還是喧嘩的,但實際上,它又是“危機四伏”的,因為它既不能盈利,也無法改變你的生存狀態(tài)。因而,當人們的視覺觸角觸碰到它時,就會發(fā)自本能地排斥它,覺得它是無用的。特別在這個經(jīng)濟如此繁榮、娛樂設施俱全、景點日益繁多的年代,有誰還會重視這些無足輕重的詩意?金錢,在一定程度上,“引領”了生活的航向,甚至在不知不覺間,我們就會接受它的“招引”或“調遣”。在這,我并不是否認錢財?shù)闹匾?,因為我也是一個俗人,若脫離實際或者完全拋開它,在這個世界確實是會寸步難行,只是我覺得精神也需要“安頓”,也需要有“棲身之所”。有朋友說:“寫詩如果不能賺很多錢的話,那為什么要寫,不是浪費時間和精力嗎?”我覺得他們的觀點都是對的,這些都是一種提醒,一種警示,但當文字從某種意義上整頓了我內心的秩序時,我就開始對它產(chǎn)生了依賴,我的情感對它已經(jīng)“皈依”了,它就像是我的宗教,我對它產(chǎn)生了信仰。而這種信仰,是種植在我內心深處的,是根深蒂固的,只要我的精力和時間許可的話,我依然會為它開辟一處田地,我會在它的莊園里稼穡,我會在它的“界限”里,安靜地與它敘談……當詩歌成為愛好,或者說一種解壓的生活方式時,它就又具備了新的功能,此時,它已完全變成了生活的調味品或者營養(yǎng)品,它能為我的心靈供給養(yǎng)分和動力,它也能消解一些蠢蠢欲動準備“暴動”的壞情緒。
當物質的滿足趨于圓滿的一天,當物質的殼被剝落的那日,我們是否會變成艾略特所說的“空心人”?當生活一次次將我們改造得面目全非時,你是否會去提取存儲在大自然銀行里的詩意?當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內心,除了堆滿情感的雜物、生活的贅肉外,沒有一點的詩意與陽光時,你會不會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若有一天,金錢演變?yōu)槲ㄒ灰粭l評判一個人是否優(yōu)秀的準繩時,人類自身是否會變成一具具空殼,會不會變成一個個只裝著物欲這種程序的機器人?“很多人覺得過詩意生活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金錢,事實并非如此……只要有心,我們也能把生活過出美感。好的生活,就是將平凡的日子過出詩意”,“真正的生活不是建立在奢侈之上,而是能把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簡單日子,過成詩的模樣和格調”。作家王小波也說過:“一個人只擁有此生此世是不夠的,他還應該擁有詩意的世界。”很多時候,詩意就是一種心境,一種生活態(tài)度,“心靈的花,在寂靜中光明,在熱鬧中熄滅”。只要胸中藏有千尺詩意,萬物皆可搬進你的內心,它們會接受你的調配和指令,變成你期待的模樣。寫詩,對于我來說,就是向心靈朝圣的過程,它會對我的靈魂進行洗禮,它就像是精神的檀香,會讓人凝心聚神。它對我的生活起到調節(jié)、潤滑的作用,它會讓我觸摸到自我的軟肋,它會將遠方鋪展成明亮與詩意,它還會點亮我的精神世界,讓夜晚也釋放出萬丈的光芒。
在深夜,我像一匹形單影只的狼一樣溫習孤寂,又富足得仿佛所有的夜色和星光都是我的子民。我可以在夜深人靜時,一次次收編自己的記憶,并為它們“排兵布陣”,它們會在我思想的“指揮”下,步履整齊地列隊。它們會在某種“神力”的催發(fā)下,紛紛變成我紙張上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它們會變成文字,它們會接受繆斯的差遣,變成我情感的一部分,它們都有一個統(tǒng)一而明亮的名字——詩歌。它們是我靈魂深處的切片,會讓我滋生出與生活對抗的決心;它們是我身體里的光明,會撫慰我的憂傷和困頓。
我在詩歌的土地上一次又一次安全地著陸。
它不僅能減少一次又一次的外來消耗,而且能找到一種我和世界和平相處的模式。它是我情感的花蕊,它是我精心照顧的嬰兒,它是我回憶的底片,它能分擔和承受我心靈的苦楚,它像一面鏡子,會折射出我的悲歡。
對于我來說,詩歌就是一道光芒,它隱藏在世俗的角落里,甚至沒有多少人會愿意去尋找它的亮光。它一次次地為我呈上溫暖的細節(jié),它支配了我的“生活體驗”,當我“離群索居”時,它又會擁我入懷,帶我去探求生命的意義和實質。
當我回溯時光時,我與記憶的距離又近了一步;當我在詩歌的海洋里自由遨游時,生活的風暴像發(fā)瘋了似的席卷而來,但我依然會收拾自己的情緒,一如既往地穿過命運的礁石,矢志不渝地堅定信心,與困難周旋、對抗。
“人永遠都無法知道自己該要什么,因為人只能活一次,既不能拿它跟前世相比,也不能在來生加以修正。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檢驗哪種抉擇是好的,因為不存在任何比較。一切都是馬上經(jīng)歷,僅此一次,不能準備”,既然我選擇了詩歌,我就不會放棄它,它是我想要的一種生活方式,它會點亮我精神的大地。愛,有時就是這樣,當它能激發(fā)出你內心全部的光熱,能溫暖、照亮你,就足矣了。無須闡述,也無須理解,它就這么自然而真切地存在著,任何人都無法拉開你和它的情感瓜葛。
在詩歌中,愛情同樣是不可忽略的一個主題。在這個快餐時代,在這個一言不合就可以產(chǎn)生戾氣的年代里,愛情“岌岌可危”,它最可靠,往往又是最不可靠的。它的程序極易被激活,又最容易被破壞,甚至支離破碎。米蘭·昆德拉說:“遇見是兩個人的事,離開卻是一個人的決定,遇見是一個開始,離開卻是為了遇見下一個離開。這是一個流行離開的世界,但是我們都不擅長告別?!睈矍?,會遭遇物質腐蝕、毀容,當它像一件物品老舊或者發(fā)生故障時,鮮有人會嘗試著去修復它,甚至在不知不覺間,它的臉上已經(jīng)掛滿了悲辛的淚珠。修復的時間太久,太耗精力,于是一些人直接選擇了放棄,他們認為放棄,會更容易直達美好的歸宿。于是這種“風氣”像瘟疫一樣開始在我們的周邊蔓延開來,有時婚姻更是脆弱得如同一張薄紙,一捅就會破,一捅就會把一個人的五臟六腑全部帶了出來。面對一成不變、一潭死水似的婚姻時,鮮有人會去注重珍視它鮮活的一面,因為放棄與拋卻會比堅持、修繕來得容易。而“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古典詩意是否還棲居在我們的內心深處?在年輕人的世界里,愛情就應當像鮮花一樣,當開則盛,當枯則萎,一句“緣盡”可以撕碎所有的美好,也可以推脫掉所有的責任?!白晕摇?,已經(jīng)上升到某種高度,只要自己開心,一切都可以成“陪葬品”。即使愛情有著諸多的不如意和缺陷,我們也依然要相信它,相信它的深度,相信世間依然存在著甜美的愛情,相信它的不離不棄,就像相信詩意一直存在我們的周邊一樣。歌德曾說過:“這世界要是沒有愛情,它在我們心中還會有什么意義!這就如一盞沒有亮光的走馬燈!”愛情可以化身燈盞,而詩歌更多的是一種精神層次上的歸宿,二者均有其特有的亮度,都能照亮我們的前方。在詩中,我一次次地闡述自己對愛情的理解,但我始終相信精神的追尋是我們所不能停滯的。詩里的“我”,是有著無數(shù)分身的,它借代了你我他。其實,愛情也是一種精神向度,它需要暖陽,也需要雨露,需要理解,也需要支持。我們應該對它充滿敬意,它才會回饋于我們更多的愛;我們也應該對詩歌心懷敬畏,這樣才會遇見更多美好的詩意。
隨著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和物欲的疾速膨脹,新詩的作用無形中也在弱化,它已經(jīng)淪為一種可有可無的精神產(chǎn)品。當然對于一種興趣來說,喜愛它就行了,不需要過多的緣由。當你喜歡一朵玫瑰時,你需要說出很多理由嗎,只要發(fā)自內心的欣賞,或者觸發(fā)怦然心動的感覺,就是最好的答案。無須贅述,一切像風一樣,自然推進,美好一直棲息在我們的各種感官中。喜歡文學,就跟你喜歡美食是同一個道理,只要你的血液中有它的存在,只要你把它當成你堅持或者向往的一個具象時,就是一種最好的詮釋。
“痛苦使人成長,對男女都一樣。沒有痛苦和波瀾的生活怎么可能?天使也不是無事一身輕。一個人,每天都會面對變化波折和選擇,這才是正常的生活”,遭遇痛苦,伏擊痛苦,戰(zhàn)勝痛苦,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學會了如何成長。而詩歌就是我失意或者苦痛時最大的武器,它會轟平一再隆起的苦難,它會帶領我沖上一個又一個精神的高地,它會抵御物欲的侵蝕,它會幫我撥開迷霧,遇見更美的風景。雖然我曾一度遠離詩歌,停筆多年,但是我對于詩歌的愛,從未變更、遷移,在我看來,它是我最牢靠的朋友或者愛人,它會在我愉悅的時候心懷祝福,也會在我悲傷的時候,像月光一樣一次次降臨。它從來沒有向我索取什么,它只是默默地在關愛著我,因為它,我一次次戰(zhàn)勝了體內的浮躁之氣。寫詩的過程,其實也是一次審視“自我”的過程,審視自己的脆弱和缺點,會讓自己內心的火光更明亮……
一片花香,一朵彩云,即使我們無法觸摸到它們,它們也會成為我們內心充盈的詩意。有時,它們是呼之欲出的,是會讓我們眼前一亮的,活出一份詩意,其實就是活出一種通透,活出一種高貴?!案褂性姇鴼庾匀A”,“于無聲處聽驚雷,于無色處見繁花”,這是詩歌,帶給我們的最大的安定與驕傲。
《人民日報》刊文說:“縱使困頓,也不改內心的純潔,不棄生命的高貴,正是真正的詩意所在。其實,當我們問詩詞之‘用時,就已經(jīng)陷入了功利的計較。一些‘無用的種子,或許有一天會開成有‘大用的花。”“心中若有詩,眼底盡是畫”,“愿你手中有劍,身邊有酒,眼里有詩,夜里有夢。胸間藏山水,心里有江湖”,以后的日子,當你接觸到詩歌時,或是不經(jīng)意間邂逅到詩詞時,你的思想興許會與它碰撞出火花來,有些東西總是“潤物細無聲”似的來到你的處所,而愛不愛它,你都無法阻止它的生長,無法阻止它的造訪,它就是這么真實而自信地活在我們的世界里,寄生也好,自然成長也罷,真正的詩歌并不會因為誰而改變自身,也不會因為你的鄙棄或者漠視,而退居歷史的舞臺。它像暗火和星光一樣,一直在我們的周邊存在,不管你是否在意過它,它都那么存在著。
讓我們與詩意同行,讓我們帶上內心的美好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