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劍英

夜幕降臨，讀者在安徽省合肥市一家24 小時書店內閱讀（楊曉原/ 攝）

周三一下班，剛走出公司大樓的趙巖便拿出手機，微信預約了“更讀書房”他最喜歡的座位。晚8點，他已坐在那個座位上，點了杯咖啡，拿出隨身攜帶的Kindle，愜意地讀起了小說《三體》。書房里安靜、溫馨的氛圍，讓他很快沉浸到了小說的世界里。

30歲的趙巖從事IT行業(yè)，自從24小時開放的更讀書房入駐住所附近后，他便成了這里的常客。

“有人晚上喜歡去熱鬧的酒吧、大排檔，但我喜歡待在安靜而有書香氣息的空間里。”趙巖對《瞭望東方周刊》說。

數(shù)年前，大排檔、KTV、酒吧等似乎成了大眾心目中城市夜生活的代名詞。而現(xiàn)在，24小時書店和城市書房在一線城市已司空見慣，博物館夜場、24小時美術館等新型夜生活場所也悄然出現(xiàn)?！办o業(yè)態(tài)”，已成為夜生活的一股嶄新力量。

都市人的新選擇

更讀書房（以下簡稱更讀）2018年6月開業(yè)，由政企合作共建，是北京市第一家入駐商場的24小時城市書房。除了提供優(yōu)良的閱讀空間，更讀還整合了大興區(qū)圖書館公共書籍借閱、商業(yè)售書、售賣咖啡和甜點等服務，并不定期舉辦各類文化活動。

“在24小時書店和無人值守城市書房的基礎上，更讀又往前邁了一步，將公共服務和商業(yè)屬性結合了起來，希望探索出一種新的復合型文化空間模式?！备x書房運營方雷圖志悅總經理王雷對《瞭望東方周刊》說。

中國的24小時書店最早可追溯到上世紀90年代的臺灣誠品書店，但直到2014年北京三聯(lián)韜奮書店開業(yè)，大陸的24小時書店才漸成風氣。中國書店和新華書店分別于2015年和2017年開設了24小時分店。此后，這一模式在一線城市陸續(xù)落地，其中不少書店成為網紅地標和打卡勝地，晚上逛書店成為都市人的新選擇。

與博物館、美術館不同，24小時書店面臨著更為現(xiàn)實的“生存”問題。

城市書房模式則發(fā)端于浙江溫州。2014年4月，溫州市圖書館建設了首家館外24小時自助圖書館，這里24小時無人值守，全天候開放，所有人皆免費進出，通過門禁等智能管理系統(tǒng)，讀者自助辦證、自助借還，并提供舒適的閱讀空間。城市書房一經推出，廣受好評。至今，已有70余家頗具設計感的城市書房鑲嵌在溫州城的各個角落。

2017年經媒體報道后，城市書房引發(fā)全國仿效，不僅在北京、上海、杭州等一線城市如雨后春筍般出現(xiàn)，在常州、揚州、淄博、邳州等二三線城市也呈現(xiàn)出蓬勃生機。

書香之外，城市夜生活中還悄然出現(xiàn)了藝術場館的身影。

2017年9月，由收藏家鄭好創(chuàng)辦的上海昊美術館正式對公眾開放，它在國內美術館界獨樹一幟地開創(chuàng)了夜間運營模式：常規(guī)對外開放時間為13：00～22：00，周末及節(jié)假日延長為10：00～22：00，相比于一般美術館9：00～17：00的開放時間，它的夜場開放引來不少年輕人叫好。有網友說：“生活在魔都，夜夜笙歌、吃吃喝喝太過俗氣，晚上的生活要加些藝術的色彩才好?！?/p>

2018年11月1日晚，在南京建鄴區(qū)國際青年文化廣場上，一家名為Poe的24小時美術館夜場迎來了第一批客人。由4000把掃帚制成的彩虹、用水泥制作的生日蛋糕、對南京的999句“情話”等藝術品吸引了大量市民駐足欣賞。

相比于美術館夜場的姍姍來遲，博物館夜場出現(xiàn)得更早一些。早在2005年，北京自然博物館、溫州市博物館均嘗試了“博物館之夜”活動，據(jù)當時媒體的報道，觀眾數(shù)量“呈十倍增長”。

此后，每年特殊節(jié)點，許多博物館都會開展夜場活動，如2009年成都金沙遺址博物館配合城市節(jié)慶的“夜游金沙活動周”、2010年上海天文博物館的“土星沖日夜間觀測”活動等。近年來，每逢國際博物館日，“博物館奇妙夜”都成為各城市頻頻出現(xiàn)的活動主題。

現(xiàn)在，部分城市博物館已將夜間開放制度化，比如四川博物院冬季、夏季閉館時間分別為20：00和21：00。2018年，首都博物館宣布暑期逢周六開晚場，閉館時間從17時延長至20時，這也是京城博物館第一次開啟固定的“夜生活”。

巔峰智業(yè)創(chuàng)新研究院院長劉馥馨對《瞭望東方周刊》說，對書店和文博場所夜間消費有需求的主要是高知人群，因此，此類業(yè)態(tài)的出現(xiàn)和擴大是城市文化和消費進步的體現(xiàn)。

鬧中取靜滿足了誰的需求

“不用講話，不用微笑，享受徹徹底底的獨處時光;雖然知道，明天依舊有一堆的煩心事，但此時此刻，我就想在這里待上一晚，躲避外面的世界?！痹趶V州某24小時書店，一位女性讀者寫下了這樣的留言。

趙巖對這種夜間獨處的需求深表認同，不過他喜歡更讀書房的另一個原因是，這里提供了讓他高效看書學習的環(huán)境：“大家都在看書，氛圍好，心很快就能安定下來。”他還強調了一點，“書房空間的色調、燈光和桌椅沙發(fā)很舒服，比圖書館強很多?！?/p>

王雷此前做過很多調查研究，發(fā)現(xiàn)這類夜間書香空間可以滿足一些剛需：“一般圖書館開放時間是9：00～17：00，但這個時間段大部分上班族都在單位。我們要做的是提供充足的時間和合適的空間?！?/p>

如果說夜間書香空間的重要目標群體是想要自主學習的上班族等，那么博物館夜場不可忽視的目標群體則是孩子。

據(jù)媒體報道，2018年暑期，首都博物館日均參觀人數(shù)超過1萬人次，超過六成是孩子。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參觀博物館、學習中華歷史文化，已成為北京中小學生暑假作業(yè)的“標配”。

周末博物館游人太多，工作日多數(shù)博物館17點左右閉館，此時家長還未下班，這個“時間差”使得中小學生完成“文博作業(yè)”面臨困難，因此，很多家長呼吁博物館開放夜場。

2018年5月19日國際博物館日，南京博物院舉行主題為“舞動一座博物院”的夜間開放活動

生存與期望

以24小時書店、博物館、美術館等為代表的夜間經濟“靜業(yè)態(tài)”運營狀況如何，也是許多人關心的問題。

一些國外博物館會在每周的特定時間延長夜間展出時間，而在國內，文博場所夜場的常態(tài)化、制度化機制還有待建立健全，這涉及博物館學領域的專業(yè)知識，也涉及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建設和提升。

如何根據(jù)現(xiàn)有資源設計主題活動，提供更好的服務和體驗，也是這些新型夜生活場所需要考慮的問題。

劉馥馨認為，在這方面國內相關業(yè)態(tài)仍偏保守：“還有很大提升空間，需要發(fā)散思維、創(chuàng)新思維?！?/p>

事實上，國外有很多優(yōu)秀案例值得借鑒：在美國的圣地亞哥海事博物館，家長可以帶著孩子在全世界最古老的帆船“印度之星”上住上一夜，體驗揚帆、裝貨、住船上棚屋，學習依靠天象航行;華盛頓國際間諜博物館的夜游項目，可以讓孩子當一回“小間諜”——小朋友們接受“間諜培訓”，學習如何保守機密以及搜集情報，還要破解密碼，找出隊伍中的“壞人”。

與博物館、美術館不同，24小時書店面臨著更為現(xiàn)實的“生存”問題。

三聯(lián)韜奮書店三里屯分店算是“活”得較好的一家24小時書店——時針已劃過22：00，700平方米的書店里仍有60余位客人，其中不乏老人和孩子，閱讀區(qū)幾乎滿座。

這家書店位于北京著名的夜間經濟商圈，卻鬧中取靜。這是三聯(lián)韜奮書店在北京的第四家24小時分店，于2018年4月正式開業(yè)。根據(jù)書店方此前公布的數(shù)據(jù)，該店平均每天接待2000多人，日均銷售額約為3萬元，客流量最大的時段是18：00～22：00。

對于該店的營收業(yè)績，三聯(lián)韜奮書店總經理郝大超稱“超過預期”，不過他也坦言，這家分店能經營下去，一個必不可少的條件是政府的扶持，“朝陽區(qū)政府只象征性地收取了一些房租”。

“如果單純從生意和盈利的角度看，24小時書店半夜至凌晨時間段的開放絕對是不劃算的?！蓖趵滋寡?，“但這體現(xiàn)了企業(yè)的社會責任，因為城市需要這樣的夜間場所?！?/p>

王雷告訴本刊記者，更讀開業(yè)時得到了大興區(qū)政府提供的2萬冊公共圖書資源，以及價值80萬元的硬件設備支持，目前共有14名工作人員，書店月平均營收15萬元，仍處于“小虧”。

但他對未來充滿信心：“目前更讀已擁有近4000名會員，并且在不斷增長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