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嘉熒

聽媽媽說，小時候我是由奶奶帶的，很愛黏她，只要奶奶不緊緊拉著我的小手，我就會噘著小嘴生氣。這時候，奶奶總會笑著撫平我的皺眉，然后再緊緊地拉住我的手。

奶奶喜歡牽著我的手，即使我長得比她高了，不再怕摔倒了，她還是一如既往地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奶奶的手很粗糙，像樹皮一樣黝黑干巴，這是在田里勞作了一輩子的專屬標記，可就是這又丑又糙的手，卻更加讓人眷戀。

記得那次，我和奶奶去集市置辦年貨。我兩手空空地四處蹦蹦跳跳，奶奶滿頭大汗提著一大堆東西，實在走不動了，就叫我到附近的店里歇一會兒。剛坐下，我突然想起來奶奶做的春卷，她炸的春卷總是甜而不膩，吃起來又香又脆……我纏著已經疲憊不堪的奶奶，要她趕緊去買春卷皮。拗不過我軟磨硬泡，奶奶動身了。

奶奶買了一大袋材料和春卷皮，無精打采地緩緩往回走，我的腦子里溢滿了將要吃到春卷的幸福感……突然，這個春卷變成了一把大錘子，狠狠地把我的美夢粉碎——奶奶暈倒了。在我手心里的那只大手突然軟了，我還沒反應過來，奶奶就倒了下去……茫然、失措、無助，充斥著我的大腦，我拼命地搖晃奶奶，乞求她醒來……

后來有人幫忙叫了救護車，爸爸告訴我，奶奶是因為中暑才暈倒的。當看著臉色蠟黃的奶奶用干燥的嘴唇費力地劃出一個弧度，像平常一樣地對我笑時，我整個人都崩潰了。奶奶用干裂的手輕輕地摩挲著我的頭，而我內疚的眼淚一次比一次洶涌。

經歷過這些，我想了很多很多……在醫(yī)院里，奶奶順便做了全身檢查，前后六天才回來。爸爸把奶奶接回了家，他語重心長地對我說——

“以前，你最依賴的是奶奶，現在，奶奶需要依靠你了。”

下午去看望奶奶時，我鼻子的酸澀感還沒消，奶奶卻笑瞇瞇地拉著我走到飯廳，掀開蓋子一看，是一盤金黃色的春卷，看起來香甜可口，和我想吃的一模一樣，但我鼻子又開始發(fā)酸了……“快吃吧，別涼了！奶奶給你做。什么時候想吃，我就什么時候給你做！”

爸爸說，醫(yī)院檢查出奶奶患了阿爾茨海默癥，俗稱老年癡呆……目前看起來還不嚴重。爸爸本來以為我會傷心地哭出來的，但我沒有，為什么？我問自己。難道我不害怕這個結果嗎？難道我不在意奶奶的健康嗎？不是的。我想，那是因為我愛我的奶奶，因為我相信只要一直陪伴著她，她也會一直為我做幸福的春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