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靖宇 常寶波(廣州)
初夏的周日,百無聊賴之際,正在思忖是否外出時,收到寒香閣陳兄關于前次賞析的墨盒的微信信息:“墨盒竟然是建水文化名人梁之相送給其兄梁之翰的。印章梁翰之印應讀為梁之翰印,梁之相在墨盒上除了落款麗亭外,有印章‘梁’‘相’,因此作者未能把墨盒與梁之相聯(lián)系在一起,甚為遺憾。”下午又收到昆明李老師的信息:“昨日取回《藝術中國》閱讀,有了一個驚奇的發(fā)現(xiàn)。廣東人常寶波的文章《一封家書墨盒賞析》所賞析墨盒竟然是建水文化名人梁之相送給其兄梁之翰的……”
放下手機,立即查閱《中國近現(xiàn)代人物名號大辭典》和網(wǎng)絡獲取梁之相先生相關資料,當看到1164頁12293號,愚不覺恍然大悟。特作此文補考,向已逝的梁之相先生以及一直關注此盒的同好讀者們致歉。
在紅河政協(xié)網(wǎng),《政協(xié)???012年第2期(總第128期)“文史長廊”欄目有《著名學者、藏書家、藝術家梁之相》一文,詳盡介紹了梁之相先生畢生的經(jīng)歷和顯著成績。(作者:楊豐,云南省建水縣縣志辦公室原主任)
簡單摘錄如下:
梁之相:字麗亭、勵亭,清光緒二十八年(1902)出生于云南建水一個書禮世家。祖父梁世美,曾任過臨元總兵(正二品)。史料記載:梁士美(即梁世美),云南建水人,咸豐八年(1858)投臨元澄江鎮(zhèn)軍,同治三年(1864)至十一年(1872)署臨元澄江鎮(zhèn)總兵,為清政府在云南的統(tǒng)治立下了汗馬功勞。
父親梁嘉言,歲貢生,曾任麗江府學訓導,馬龍州學政。學政乃清代地方文化教育行政官。
梁之相3歲即識字誦詩,自小酷愛書法,繪畫。
19歲與其兄赴香港學習英語,20歲回滇,考入東陸大學(云南大學前身)國文預科班學習。
24歲得胞兄梁之賢和友人馬亦眉資助,赴北平中國大學求學。
28歲畢業(yè)回昆明,被省政府書記室聘為秘書。
29歲重上北平,寓居岳父李鐘岳家,潛心學問。次年再回云南繼續(xù)任省政府秘書。
32歲東渡日本求學,在東亞日文??茖W校、早稻田大學研究院攻讀日文國際法和版本目錄學,獲碩士學位。
歸國后歷任云南省政府秘書,《云南行政紀實》編纂委員會常務委員,《新纂云南通志》審定委員會常務委員,《新纂云南通志》校印處處長,云南省文物保管委員會委員、秘書,云南省圖書館顧問,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會員,云南省美術家協(xié)會常務理事等職。
1954年受聘成為云南省文史研究館首任館員。曾繼任副館長。直至1964年7月病逝,享年62歲。
梁之相先生在京求學期間,嗜書如命,遍訪北平圖書館及公私藏書樓,與古書為友,多方尋求各種珍本善本古籍,手抄筆錄。尤其喜歡逛琉璃廠的古舊書店及古書攤,一時竟購到古書數(shù)萬卷之多,且質(zhì)量較高,其中宋元刻本、明初刻本較多。因此別號“二十萬卷樓主人”。
云南省文史研究館館員風采中對其進行如下介紹:
“梁之相生平致力于圖書版本目錄學,藏書極富,自題書齋名‘二十萬卷樓’?!?/p>
他常會在鑒定的善本書扉頁上親筆撰寫題識,對書的來源、版本及學術價值加以說明和評述。上圖為梁之相先生在古書《真臘風土記》上的題記。
在《20世紀上半葉的云南地方文獻工作》一文中提到“……編寫出版《西南各省方志目錄》、《云南碑目初編》、《滇南碑傳》、《西南文獻叢刊》等……在這一時期,一些學者私人亦致力于云南文獻收藏,如:……梁之相的二十萬卷樓……成為《云南叢書》編制的重要文獻來源?!?/p>
可見梁先生豐富的藏書,為云南地方志的編制做出了極大的貢獻。更難能可貴的是梁之相先生將“二十萬卷樓”的諸多善本捐贈、移交給云南省圖書館,這些古籍已成為館藏珍品。云南省圖書館編《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的部分明版書目,即出自梁之相先生的藏書。
云南省文史研究館“館員著述一覽”中對其著作進行了如下介紹:
梁之相著有《云南經(jīng)籍考》《云南方志簡考》《云南叢書提要》《詩學書錄題解》《宋元明槧善本書志》《二十萬卷樓善本書志》《續(xù)志》《書錄》《詩集》《文集》《詩余》《詩話》《丹青瑣言》。
善詩歌,除個人作品外,梁之相先生還致力于地方史志的考證與編撰,功不可沒。
其所收藏的圖書,多有“二十萬卷樓”“之相所讀”“修竹山農(nóng)”“畫隱山樵”“古滇梁氏修竹山農(nóng)鑒藏善本”等自己鐫刻的鈐印。
網(wǎng)上拍賣記錄有民國珍本印譜——《梁之相印存》,內(nèi)有44方印,極為少見。
梁之相先生在京求學期間,課余加入了北平藝社,后又加入“四宜軒畫社”,與花鳥畫家王夢白、山水畫家蕭謙中、書法篆刻大家壽石工、工筆畫家羅蘊芝等交往甚密,以多人為師,與書畫名家研習國畫和藝術。他的作品當時已在北平、上海的一些畫報上有刊載,還參加有蕭謙中、吳昌碩、齊白石等著名書畫家的作品聯(lián)展。
1930年梁之相回昆明任職后舉辦了個人畫展,展出在北平創(chuàng)作的山水花鳥畫百余幅,首開云南省內(nèi)個人畫展之先河。畫作《鐵樹》《山茶》被陳列在北京人民大會堂云南廳;巨幅作品《祖國萬歲》現(xiàn)存云南省文聯(lián);《秋菊》《凌霄花》《一輪紅日照梅花》等被云南省美術家協(xié)會收藏。
《著名學者、藏書家、藝術家梁之相》一文中提到1986年《云南畫報》曾以專版介紹他的書畫和篆刻藝術。
其幼時秉承家學,就具有相當?shù)脑娰x才能,與友人的詩唱互動也堪稱滇云文壇韻事。他除將各時期的詩詞匯集成冊外,還作有大量的題畫詩。
了解完梁之相先生的生平紀事,我們再來賞析墨盒所書內(nèi)容。
正文:“丙寅春 余奉鼎哥命負笈京華以宏深造 途經(jīng)香港與林哥晤談七日 登輪北上 韶光易度 忽忽五年于茲矣 今春回滇 于越中東京復與林哥邂逅相遇 到蒙又與鼎哥把晤 旋偕鼎哥大侄抵昆海 骨肉重親彌添情懷 不數(shù)日余因上庠卒業(yè) 考期在即忍痛言別 自是雁行又復分飛矣 爰草七絕一章 并贅數(shù)語以志之時在庚午莫春 麗亭記于京師中國大學。
譯文:丙寅年(1926)的春天,我奉鼎哥之命至京華游學深造,以增長見識,途經(jīng)香港時與西林哥愉快的交談了七日,然后坐船北上。光陰似箭,匆匆五年(1921年與西林哥赴香港求學至1926年)就這樣過去了。今年春天回云南,在越南東京再次與西林哥偶遇 (東京:越南古地名, 越南北部大部分地區(qū)),一起到了蒙自,又與鼎哥見面,不久帶著鼎哥的大侄子到昆明,骨肉相聚,親情滿懷。因為要回京參加即將到來的大學畢業(yè)考試,沒過幾天我就忍痛與親人告別。像雁行一樣跟隨兄長,現(xiàn)在又要獨自離開,依依不舍。于是草草地寫下這首七絕一章,及寥寥幾句話以作紀念。此時正值庚午年(1930年)暮春,麗亭記于京師中國大學。
將此盒與之前的生平考證相聯(lián)系,梁之相先生在京求學期間,因喜好繪畫,課余與畫家王夢白、蕭謙中、羅蘊芝,書法篆刻大家壽石工等多有來往。因愛好古書,閑暇之余免不了時常到中國古舊書市集中的琉璃廠尋覓。而此時的琉璃廠,也正是墨盒的輝煌期,京城畫家積極參與到刻銅文房的制作,文人墨客無不以擁有一方名家的刻銅墨盒為傲。喜好繪畫藝術、擅長篆刻的梁之相先生,一定對刻銅墨盒并不陌生。因此1930年暮春從云南返京,想起與胞兄西林哥在香港一起求學的快樂時光,不甚感傷,即興為兄制印兩方:“梁之翰印”和“西林”,再到琉璃廠將思念胞兄之情親書于墨盒之上,作為禮物郵寄給兄長梁之翰,情深意切躍然盒上。而當時正處大學畢業(yè)之際的梁之相先生,年僅28歲,墨盒上詩、書、印、釋文已彰顯其扎實的功底,為后來的多面成就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初賞此盒,以它獨特的家書題材為奇,又深感其溢于言表的手足之情。我循著墨盒上的信息得知家書作者為梁麗亭,卻未查得其為何人,僅以落款“梁”“相”兩印便妄斷為“梁相”。再又將“梁之翰印”謬為“梁翰之印”。我沒有深入考證,僅憑淺鄙的了解就膚淺地寫了一篇賞析,鬧出如此笑話,特向梁之相先生在天之靈表示歉意,原諒后生才疏學淺,多有得罪。
《一封家書墨盒賞析》雖錯漏百出,但因此文的分享,經(jīng)由眾多知識淵博的藏友指正,終獲真源,也算是拋磚引玉。此盒也是梁之相先生進京求學那一段經(jīng)歷的物證,實物中透露出的信息與上述的網(wǎng)絡資料一致,可以相互印證。
另墨盒內(nèi)容中提到梁之相先生經(jīng)香港坐船去北平,后從越南北部進入云南,經(jīng)蒙自回到昆明。這一去一回路線,可推測出當時昆明到北京的路線:從昆明通過滇越鐵路到達越南的海防市,改乘海輪到香港中轉(zhuǎn),沿海岸線北上天津,再由天津乘坐火車最后到達北京。滇越鐵路在民國及抗日時期都起到了重大作用。
再次感謝寒香閣陳兄和昆明李老師毫無保留的告之,也感謝云南藏友們提供的信息和指正。2018年5月20日,在這個特殊的日子,我將愛心傳遞給廣大刻銅師友們,希望大家共同探討,共同發(fā)現(xiàn)刻銅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