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語言是小說語言的一種
記者:很多男性作家站在女性的立場上寫性都顯得有些牽強,甚至在小說中過多地植入關于性的橋段也被詬病有惡趣味。所以你怎么看寫作中寫性?
蘇童:我首先我是持開放的態(tài)度,現在大眾批評時慣用的女性解放、女權視角等,我個人不太了解,或者是說我自己沒有這樣的視角。我覺得如果性在小說當中它是自然的,那么作家的任務也是自然而然地去表達它。但如果你想以性做噱頭,嘩眾取寵,那是另外一回事。所以關于性的內容它并不是一定要寫的,但是寫了不必大驚小怪,你看它自然就可以。比如一部小說出現了很多性的描寫,其實你做讀者是有判斷的。
記者:你的作品有多部被影視化,你覺得是什么特質吸引導演們關注到?
蘇童:可能是他們看見了畫面,在我小說當中看見了比別人的作品更多的畫面,或者是他們看見了畫面與畫面之間,隨著你的文字的延展,有一幅一幅能夠粘接起來的、有內在動力的—種趨勢,我自己覺得,那么這有可能跟我自己是個影迷有關。如果你愛音樂、愛繪畫,或者是你看了很多電影,這幾門藝術之間就會有滲透。電影語言有可能在潛意識當中,我認為就是小說語言的一種,從小說到電影其實改動會很大。比如《大紅燈籠高高掛》保存下來的就是人物關系,而且基本上是完整地保存下來了,故事的走向也保存下來了,其他的場景什么都變了。因為張藝謀對南方是無感的,他的電影的鏡頭感,偏好于平的、直的、大的,而對那些彎的、斜的、細小的,他沒什么興趣??此溺R頭可以看出他的美學趣味,恰好他的趣味跟《妻妾成群》這個小說里面完全南方式的趣味不太一樣,必然會進行大整改,所以我認為這很正常。
閱讀是不分井水與河水的
記者:你怎么看現在社群圈層化,即大家會聚集在一個一個小的社群中,而社群之間幾乎是有次元壁的。包括體現在閱讀癖好上,喜歡網文的就對嚴肅文學無感,而嚴肅文學圈的理念和倫理也很難滲透到網文那邊。甚至都是讀網文,男頻女頻也是涇渭分明。
蘇童:現在的確不是“同仇敵愾”的閱讀,但是從我的閱讀背景和閱讀習慣來看,我不排斥任何東西,我有時候看我的學生的習作,或者參加各種評獎之類的活動,我會看到一些完全跟我沒關系的寫作,比如有的寫宮斗的、寫武俠的、寫科幻、寫鬼魂的,我有時候還會拍案叫絕,現在的小孩寫得真有才氣。我比較提倡的一種閱讀態(tài)度恰好是,閱讀這個事情是不分井水與河水的,所有的水都可以通的,就怕是污染,就怕是被污染的水源。
記者:現在有些熱詞比如硬核、喪.最初都產生于很小的亞文化圈,然后逐漸向主流文化圈滲透。所以現在有一種從底下往上顛覆的趨勢,和你當時的寫作語境不再相同,你怎么看?
蘇童:是這樣的?,F在比如說知識分子的影響力,我們先不說在中國知識分子階層是否還有。這不像美國蘇珊·桑塔格和法國的薩特等,因為他們本人是跨界的,也因為跨界,他們的權力甚至超過一個知識分子。比如蘇珊·桑塔格,當她說什么的時候,美國會有80%的人都知道;薩特也好、波伏娃也好,在法國,今天說了什么,寫了一本什么書,有了一個什么樣的理論,幾天之后法國民眾都會談論。中國這些年來也在形成各種社會階層,但是我始終看不到一個知識分子階層的真正的形成。因而也就看不到一個從人群的金字塔尖往下輻射的壓力。所以文化,即你剛才所說的那些最敏銳的信號,最敏銳的詞匯,從上面?zhèn)鬟f不到下面來,而是由下往上傳遞。其實這個問題就在于我剛才所說的看不見階層的力量,即所謂在上面的金字塔尖的力量。所以即便一些知識分子或者是你特別尊敬的人發(fā)出一些聲音,他們的聲音也只是在小圈子里回旋一下就消散了,就這么個現狀。
據澎湃新聞、搜狐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