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塵惜

1

聽到樓下傳來婆婆的哎喲聲，我感覺不對勁，趕緊下樓查看。一進廚房，看見砧板上菜切了一半，婆婆卻不見了，我叫了一聲“媽”，聽見從另外一個房間傳來她應(yīng)答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她回到廚房，手指上貼著創(chuàng)可貼——婆婆不小心切到手了。

我想查看婆婆的傷口，她硬說沒事兒。不管怎樣，她受傷了我不能讓她繼續(xù)忙活，就把她推出廚房，自己做晚飯。

平日里婆婆是最不會出狀況的人，可是最近，婆婆的狀況接二連三，前陣子下樓崴了腳，這次又切到手指，明顯是心里藏著事兒才會這么心不在焉。

婆婆的情況，我跟丈夫肖亮提了一下，肖亮只說媽年紀大了，可能有些小糊涂。不過從肖亮的反應(yīng)來看，我總覺得他也知道點兒什么，大概就是不想告訴我。

不過就算他們不說，我隱約也能猜到一點兒，應(yīng)該跟最近經(jīng)常晚歸的公公有關(guān)系。公公雖然快60歲了，但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應(yīng)酬也多。因為婆婆睡眠不好，他們早就分床睡了，現(xiàn)在婆婆更是從臥室搬到了客房，明顯是與公公的感情出了問題。

我試圖從肖亮那兒再問出點兒什么，可肖亮一盆冷水潑下來：“你怎么這么八卦！”

我八卦？我關(guān)心婆婆不行??？我心里默默嘀咕著，但也沒有直接懟回去。

跟別家婆媳關(guān)系緊張相比，我和婆婆的關(guān)系可以算是模范了。婆婆一直想要個女兒，我嫁進來以后，她待我是真好，我自然也想幫婆婆分憂解難。

婆婆向來溫柔，很少發(fā)脾氣，大抵是隱忍了太多的委屈，因此爆發(fā)起來的時候才會那么決絕。

那天深夜我和肖亮已經(jīng)睡下，迷迷糊糊聽見公婆在爭吵，而且聲音越來越大。

我們上去勸架的時候，只見屋子里處處凌亂，婆婆癱在地上，滿臉都是淚，指著公公說：“天天說去應(yīng)酬，你倒是跟孩子們說說，你去見誰?。俊?/p>

“在孩子們面前胡說八道什么啊！”公公有些急了，想讓我們出去。但是婆婆死死拽著我和肖亮的手，不讓我們走。

“你一直說我跟你鬧是讓孩子們看笑話，那你說說，我為什么要跟你鬧？”

公公別過臉去，自顧自收拾起屋子里的東西，沒有搭腔。婆婆仍在說：“當初孩子還小的時候，為了孩子我忍;孩子大了些，怕毀了孩子的名聲我也忍;現(xiàn)在孩子都結(jié)婚了，我還要忍到什么時候？”

婆婆越說越動氣，眼淚不停地流。公公顯然不想應(yīng)對眼前的狀況，拿著車鑰匙出門了。肖亮次日還要早起上早班，熬不起夜，我擔心婆婆的情緒不好容易出事，一整晚都陪在她身邊。

也是在那個晚上，婆婆對我敞開了心扉。公公這些年一直都有風流傳聞，真真假假婆婆很少過問，只是近些日子，婆婆總是莫名其妙收到罵她的短信，猜都猜得出是外面的女人發(fā)的?？炝畾q的人了，還要受這種羞辱，脾氣再好的人也忍不住。

一直以來，為了整個家庭的名聲，婆婆都沒有因為這事兒跟公公鬧過，她一直盼著公公能幡然悔悟，沒想到到頭來，公公死不悔改。

婆婆有些尷尬地問我：“是不是讓你們看笑話了，這么大把年紀還這么鬧騰?！?/p>

“媽，您心里舒服最重要，您不能委屈自己?！蔽覜]辦法說別的，只好將婆婆的手握得更緊些，讓她知道，我支持她。

2

肖亮很早就知道公婆的感情問題，但一直瞞著我，覺得這種事不光彩，不想讓我知道。

那次爭吵后沒多久，婆婆做出一個驚人的舉動：平時基本不會單獨出行的她，居然留書一封，離家出走了，而且還沒告知我們她去了哪兒。

婆婆的娘家那邊，肖亮去打聽了，說沒有回去，問了幾個婆婆的朋友，也都說不知道，顯然他們都很好奇婆婆忽然離開的緣由。肖亮當然不好意思說是家里兩個長輩在鬧離婚，只好含糊地說家里有矛盾，讓婆婆的朋友們有消息的話知會一聲。

婆婆雖然沒說去哪兒，但在家里焦頭爛額兩天后，她還是打電話回來說她一切都好，讓先別找她，她想自己冷靜冷靜。

公公一開始是那個最不在乎婆婆離家出走的人，也不找婆婆。但是一個星期后，見婆婆還沒回來，他開始催促肖亮繼續(xù)找。肖亮說他媽打過電話回來，想回來時自然會回來，現(xiàn)在去找也是徒勞。

公公有些局促不安，脾氣愈發(fā)暴躁。而且，婆婆不在的時候，公公的整個生活節(jié)奏都亂了，原來有些定時要吃的藥，因沒人提醒他根本記不得吃。我們還經(jīng)常聽見公公要么喊婆婆的名字，要么喊著“老婆子”，只是沒人回應(yīng)他。

以前婆婆在家，公公應(yīng)酬特別多，現(xiàn)在婆婆不在家，公公倒是很少出門了，就算出去，9點鐘也都會回來。

有一次公公回來剛好撞見我們在和婆婆通電話，公公顯然有些情緒激動，過來要跟婆婆說話。然而婆婆一聽這邊有動靜，立馬就把電話掛斷了。

婆婆這次估計是鐵了心，不讓自己心軟。婆婆私下跟我說，希望我能幫她找一下律師，但是希望我找律師的事兒不要讓肖亮知道，因為肖亮肯定不同意。婆婆說，肖亮的思想工作，她回來之后自己再去做。幫婆婆聯(lián)系律師，我感覺有點做賊心虛。按理說我和肖亮是夫妻，我也應(yīng)該尊重丈夫的意愿，但是一想到婆婆那些日子魂不守舍的樣子，還有她和公公對峙時的委屈模樣，我就覺得我應(yīng)該幫她，于是偷偷開始幫婆婆咨詢。

但就算我做得再隱蔽，同住一個屋檐下想要徹底隱瞞也不太可能，肖亮知道后臉色鐵青地問我：“你在慫恿我媽離婚？”

“不是我慫恿，是媽讓我?guī)兔φ业摹！惫蝗缙牌潘f，肖亮不同意他們離婚，他的反應(yīng)特別激烈。

“你是存心想讓我們家散了是不是？他們都這么大年紀了，離什么婚！你還幫她，你安的什么心??？”

“我安的什么心？欺負媽的人是我嗎？出軌的人是我嗎？逼她離家出走的人是我嗎？你都30歲的人了，還像個青春期孩子一樣怕爸媽離婚，你到底有沒有設(shè)身處地地為你媽想過，她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我本來想好好跟肖亮說的，可是他一上來就跟我置氣，我也就懟了回去。

我和肖亮爭執(zhí)了好久，鬧得很不愉快，但是我看得出，肖亮有點被我說動了。畢竟相對于聲譽來說，婆婆的幸福才是更重要的。

3

也許是從肖亮那兒聽到了婆婆打算離婚的消息，公公氣得好幾天吃不下飯，竟酗起酒來。那天喝多了，上樓梯的時候一腳踩空，整個人摔下樓梯骨折了。平時八面威風的公公，在醫(yī)院的病床上看起來憔悴了很多，誰的話都不聽，還總跟醫(yī)生護士鬧脾氣。肖亮質(zhì)問他到底要怎樣，他就一句話：“把你媽叫來?！毙ち翛]好氣地說：“我媽是你自己氣走的，你不記得了？”

“那你把她叫回來，我以后肯定好好過日子?！惫恼Z氣軟了下來。

畢竟有這么多年的感情，婆婆聽聞公公住院的消息還真的回來了。

好不容易把婆婆給盼回來，公公再不敢跟婆婆置氣，婆婆說什么他都照做。

看著公公婆婆的感情又和好了，我和肖亮都松了一口氣，畢竟因為他們的感情問題我和肖亮也吵了好多次，現(xiàn)在總算塵埃落定了。

后來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問婆婆，之前準備的離婚材料是不是扔掉算了，婆婆馬上說：“先留著，指不定什么時候用得著?！?/p>

看著婆婆的蛻變，我也有些驚喜，從前那個逆來順受的婆婆真的變了。我知道離婚并不是她的目的，她想要的，只是自己掌控人生的感覺。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