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揚的作品不管是山水、人物、花鳥,吸引觀者的不是形,不是筆墨,更不是法度,而是一種精神氣概。這種精神氣概,我看有四方面的內(nèi)涵:一是披瀝當代、立足千古的自信;二是體現(xiàn)民族性;三是沖擊視覺;四是激情飛意,躁動生猛,開疆擴土的個性。這種自信性是充分相信自己的材質(zhì)與能量,相信自己是當代的高端,同時又把對自己的期許放到歷史長河里面去,既與古人對話,又與古人血戰(zhàn),一決高低,以便使自己的藝術成為幾百年以后的大家,成為后人尊敬的典范。范揚不但有這個心,而且是以詩為魂魄、以書為骨血的精神和西方繪畫爭雄。一種強悍的視覺沖擊力,是一種比草書還快、風馳電掣的速度感,提煉對象的單純、明朗,表現(xiàn)自我極度強烈化。他的藝術個性是生機勃發(fā)的,特別張揚的,非常生猛的,又是特別自由的。
范揚的作品首先有詩性,這與他的家族有著很大的關系。他出生在南方范氏詩文世家,四百多年出了好幾代詩人,范氏家族被稱為“高居世界的昆侖之巔”。他的高祖范伯子就是李鴻章府的著名詩人,他曾祖輩陳師曾是近現(xiàn)代文人畫的一面旗幟,他的繪畫有來自這個文化世家的文化精神和文化品格。范家的詩風是積極進取的,是以儒釋道互補的精神體現(xiàn)的,在他的畫里面有反映傳統(tǒng)精神。本來山水給人的感覺是靜的,但是范揚的山水畫是動感極強的,像范氏家族的詩一樣,動則有一種豪俠氣。譬如他畫的傳統(tǒng)人物題材,不管是畫羅漢,還是僧人,通常人們表現(xiàn)的是動態(tài)的感覺,而他給人感覺是靜的,這體現(xiàn)了一種超越。
—薛永年(中央美術學院教授)
范揚 花開四時香 52cm×32.5cm 紙本設色 2018年
范揚的畫路寬廣,山水、花鳥、人物皆長,寫意、工筆、書法跨界貫通,喜歡在表現(xiàn)題材和形式語言上多做嘗試,從挑戰(zhàn)自我出發(fā),達到得心應手的境界,大幅創(chuàng)作與精致小品均追求意境之美和筆墨品質(zhì),以高產(chǎn)的積累和鮮明的個性成為當代中國畫藝術開拓創(chuàng)新的一位重要代表。
以中國畫的當代發(fā)展為理想,范揚一方面堅持深研傳統(tǒng)、廣收博取,體現(xiàn)出一種從融通到轉(zhuǎn)化的學術智慧,一方面堅持深入生活,神游自然,以捕捉和表現(xiàn)物象的“神態(tài)”為追求,敏銳感受萬物生命的情狀,把握創(chuàng)作感興的“禪機”,取象造型視角新穎,出其不意,構(gòu)勢造境落落大方,清朗暢懷,用筆用墨用彩渾然貫氣,語言節(jié)奏與情感節(jié)奏交相迸發(fā),在筆墨語言上自成鮮明的體格,煥發(fā)出生機蓬勃的時代氣象。
在山水畫創(chuàng)作上,他承繼宋元以降大山大水的傳統(tǒng),朝向“筆厚墨沉”的美學境界。他在走進大自然之時敞開胸襟,直接體驗自然給予的啟迪,體察造化之妙。他所畫的山水不拘地域之限,以超越傳統(tǒng)的視角既畫純粹自然的山水,也畫與田園、村鎮(zhèn)乃至都市關聯(lián)的山水,體現(xiàn)出一種具有當代視野的“大山水觀”。近十年來,他在對景寫生上尤下功夫,從太行到巴蜀,從皖南到云貴,從國內(nèi)到海外,臨場所感,逸興盎然,性情所致,筆不能收,寫生數(shù)量巨大,畫出了可觀、可居、可游的山水情境。“寫生范揚”一詞,不僅表現(xiàn)了他在山水寫生上拓開的新途,也表明他在“寫生”與“創(chuàng)作”同一性上所達到的精湛水平和時代高度。
在人物和花鳥上,范揚也同樣信手拈來,皆成文章。他的花鳥畫章法別致,意態(tài)不凡,在筆線、墨色與色彩上放松自如,花鳥形象與形式語言都散發(fā)出活潑生機。在人物畫上,他既有用濃墨大筆表現(xiàn)的鄉(xiāng)土風情,筆墨粗獷有力,顯示出繼承傳統(tǒng)文人畫的大寫意風神,也有以墨彩并茂的形式畫出的高士與羅漢,可見他在文人畫系統(tǒng)之外還取用傳統(tǒng)壁畫、木板年畫等民間美術資源,別開一方情趣。在他的“世事繪”系列中,他將游歷觀感與時事新聞結(jié)合起來,畫出了當代世界和生活現(xiàn)實中的事件和人物,刻畫出詼諧風趣、讓人忍俊不禁的場景和形象,也實驗性地延展了中國畫的表現(xiàn)題材。
作品形態(tài)多樣而精神內(nèi)在統(tǒng)一是范揚藝術的鮮明特征。萬物華發(fā),競相自由,世相多姿,紛呈生機。在范揚筆下,物以神聚,生活與生命的光彩盡顯其神。
—范迪安(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主席)
范揚 淺絳山水 68.3cm×33.2cm 紙本設色 2017年
大凡涉筆成趣的畫家,都是才子型的畫家,范揚就是。年輕時畫工筆人物,大場面,現(xiàn)實題材,一畫就能全國獲獎。后突然轉(zhuǎn)向山水,從黃賓虹晚年某些極爛漫的筆墨中,悟出“率真之謂道”,于是得大解脫,發(fā)展出一套極恣肆、極縱情、極漫漶的筆墨,畫山畫水畫樹畫草,但得其淹潤華滋,而不辨其玄黃牝牡。又于此爛漫恣肆之筆墨山水間,以極細之高古游絲描,勾勒幾間山亭瓦舍,幾個仙佛人物,人物之五官表情、衣褶裙裾,無不工細入微,與環(huán)境之墨瀋漫漶,形成鮮明的語言對比。這種語言上的大對比,粗看似不和諧。細品之,妙處生焉。這兩種筆墨,表象地看,是占據(jù)筆墨的兩端:一是粗服亂頭,不修邊幅;一是精微謹細,華貴典雅。其實骨子里頭是相通的,都是魏晉風度。范揚粗服亂頭的筆墨有文人氣,而無村野氣、江湖氣;范揚精微謹細的筆墨有貴族氣,而無工匠氣、市井氣。他筆下兩套筆墨嵌置在一幅畫中,相得益彰,更顯魏晉名士之簡率通脫的風神氣質(zhì)。明清以降文人筆墨講風骨,范揚筆墨遠溯漢魏兩晉六朝,講風神。他行筆,筆筆飛動,挾風裹雨,如飄風中的雨絲,亦如集矢,凌空而下,有速度、力度,還有方向感,所以有勢,而且顧盼有情。他用墨,干濕濃淡,相與生發(fā)映照,墨色之互破,相機生變,神化莫測。尤其用水之飽和,幾達極限,以水驅(qū)墨,以水生津,以水生情。筆、墨、水在范揚畫中的活性,把中國畫,尤其是寫意水墨畫的材料所固有的“活力內(nèi)涵”(美國20世紀美學家、符號學家蘇珊·朗格的術語),發(fā)掘、發(fā)揮到一個很高的水準。人們喜愛范揚的畫,除了題材、形象外,其實很重要的一個方面,就是這種筆、墨、水所表現(xiàn)的材料“活力內(nèi)涵”。這種“活力內(nèi)涵”有它們的精神指向,那就是指向瀟灑通脫、率性而為、自在自由的精神狀態(tài)。這種精神狀態(tài)在魏晉名士徜徉山水揮麈談玄的生活中表現(xiàn)最為突出,一直為中國文人所向往。范揚用他的畫,從題材和語言兩個方面,為我們當下再現(xiàn)了這種久違的風神。如果沒有范揚特有的筆墨,僅僅憑著畫幾個林下的仙佛羅漢,是不能讓觀眾風神遠出,如在魏晉的。范揚的畫,在視覺上給人強烈印象的,首先是其顏色。他的畫是寫意畫,而且是水墨寫意畫,但他的顏色卻是重彩的。他用色之大膽和富有創(chuàng)意,是前無古人的。他的畫看上去滿壁丹青,絢麗至極,細數(shù)起來,也不過大紅、石綠、花青、赭石、土黃幾個顏色。這幾個顏色他都以平涂法單獨使用,成片成塊地敷彩,不摻墨,務必達到每種顏色最高的明度和純度。這種敷彩法是很古老的東方畫法,干凈、明快、鮮亮、艷麗。大紅與石綠是明度和純度最高的互補色,花青和赭石是略帶點灰度的互補色,而土黃是一個對誰都適中的過渡色。這五個顏色放在一起,進行適當?shù)目臻g安排,既古老,又當代,還最東方,這是范揚的色彩學創(chuàng)意。還有,范揚的寫意水墨,加大了畫中墨色的比重,這使得范揚的畫又不同于中國的工筆畫,也不同于寺觀壁畫,也不同于與其有淵源關系的波斯與印度細密畫。民間畫訣云:“墨壓五色?!倍嗝刺纳赎P系,如果黑墨用得夠,就能壓住。范揚的畫,墨是用得夠的,他畫中的黑就像一個司令,統(tǒng)一支配調(diào)節(jié)其他五色。觀眾看范揚的畫,都有一個感覺,覺得他的畫特別亮,甚至認為他用的紙比別人的白。其實這是一個錯覺,范揚用他的范氏色譜精心營造了這個視覺效果。前面說了,范揚基本上是用平涂法把五個基本色敷到畫面上,努力控制它們不洇出用墨畫出的輪廓線,使得他的畫面中,有色有形的部分,同無色無形的部分截然分開,好像是電腦摳出的畫,剪貼到了一張雪白的紙上。白的留空的地方,除了題幾個字,沒有任何渲染的痕跡,虛到極致,而有色有形的部分,基本上用色與墨填滿,不留虛白,實到極致,這樣強烈的虛實對應,空與色的對比,反而使得白在范揚畫中成為最搶眼的“色”。他在人物衣飾上,也常常精心留白,既是色彩之間的間隔,也是服色之寫實,還是視覺上的一個“高光”區(qū)。
除了這一路高古的山水羅漢外,范揚這些年還畫了大量的寫生,直接用毛筆宣紙在現(xiàn)場完成。同其他山水畫家的寫生不同的是,范揚寫生的景物好像沒有特別挑揀,他是見什么畫什么,觸目所及,無非畫境。相由心生,涉筆成趣。當他把風格化極強的范氏筆墨措置于對象之中,對象就仿佛變成了一個個范揚,山范揚,橋范揚,船范揚,塔范揚……都像一個個范揚重新排列組合,登場亮相,長著他的形,說著他的話,扮著他的怪相,伸胳膊拽腿,活脫脫一副范揚模樣。這有點像凡·高。無論他畫什么,都會變成神經(jīng)質(zhì)的、燃燒的、激情的、孤獨的凡·高,而范揚無論他畫什么都會變成諧謔的、散漫的、瀟灑的、通達的范揚。當然,他會把對象畫得很像,他受過很好的造型訓練,有這種能力,但他高明的地方,是他有本事通過筆墨把自己化身到畫面的形象中,讓我們在他畫的中外風景里,處處看到一個扮鬼臉的范揚沖我們壞笑。所以,看他這些貌似寫實的寫生風景,不管他畫的是繁華的都市,還是窮困的山村,是海港,還是集市,我們都感到有一種輕松的力量讓我們隨意安置在世俗社會中有些緊張疲憊的心靈。
—王魯湘(清華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
范揚 行書《心經(jīng)》 41cm×79cm 紙本 2015年
范揚 白瑪錯小朋友 48cm×75cm 紙本設色 2017年
范揚 昭覺縣三岔河鄉(xiāng)三河村彝族同胞 48cm×75cm 紙本設色 2018年
范揚 盤山掛月峰 75cm×48cm 紙本設色 2018 年
范揚 扎尕那業(yè)日村 75cm×48cm 紙本設色 2017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