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之
民歌·上
C小調??? 2/4拍
弱音器修飾了悲傷的同時,也加強了它在人心中造成的波動。吉卜賽民歌中的感傷豐富
又熾烈,遺失夢想的流浪者呀,回憶往昔,你還有勇氣拾起它嗎?
年輕人若有所思地走了,我的店鋪再次冷清下來,看著那漸漸加快步伐的背影,我不禁微笑著搖了搖頭。我們大概不會再有交集了,畢竟我們都只是彼此生命中的一個即刻就會被忽略的過客。不過,眼前這個年輕人似乎與那時的我很像,都帶著對未來光明的期盼和憧憬,試圖從社會底層殺出一條血路來,躋身讓人艷羨的舞臺。
這偌大的城市中從來不缺乏追夢的青年吧。我擺弄著手中的盤子,塵封已久的往事一發(fā)不可收地涌入腦海。
那是很久以前的一次音樂會,至于演奏了哪些曲子,我統(tǒng)統(tǒng)不記得了。我只記得那個專心演奏的小提琴手,只記得樂曲的起伏與宏偉的場面融為一體的震撼感覺,只記得一曲完畢全場雷鳴般的掌聲。自那以后,每當有人問我“長大后要做什么”時,我必定會驕傲地回答:“小提琴家?!?/p>
當然,成為一名小提琴家并非易事,特別是對我這樣并不富裕的家庭而言。一把琴就要花去數(shù)百元,再加上各種學習費用,我的父母只能省吃儉用,勉強支撐。那時,父母常常半開玩笑半抱怨地對我說:“兒子呀,你從小就不亂花錢,我們真沒想到,那些錢居然都花在了這上頭?!?/p>
即便現(xiàn)在,回想起那時的年少時光,我的內心依舊有些痛,只因往事涌上心頭,自責接踵而至。我一直倔強地堅持遙不可及的夢想,父母雖然時常流露出一些不滿,卻一直默默支持我,雖然他們可能對我不抱什么希望。
長大一些,我沒有再上學,而是打著追夢的旗號浪跡在異地他鄉(xiāng),靠在一些時髦的餐廳有償演奏維持生活。又一年春節(jié),我沒有回家,甚至連一封信也沒有往家里寄。除夕,我告別了我的委托人,他那句“小伙子,你這首新曲子我覺得能紅”讓我洋洋得意,加上喝了幾杯酒,我?guī)е鴮砟昝篮蒙畹你裤竭M入夢鄉(xiāng)。
半夜,一個電話打碎了我的美夢。那是爸爸的老友打來的,他的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憤怒和鄙視,他告訴我我的父母情況危急,我必須立即回家。我這才知道,父親早在一年前
就因操勞過度住院了,母親昨天在前去照看父親的路上跌倒,然后昏迷不醒。我慌張地掛斷電話,帶上我少得可憐的行囊踏上了回鄉(xiāng)的火車,但我終究沒能看到父親最后一眼。母親也時日無多,臨終前,母親拉著我的手,輕輕地說:“小齊,我和你爸都走了,你一個人要好好的。”
猝不及防的回憶讓淚水濕了眼眶。父母的逝去是我永遠的痛,而未能好好奉養(yǎng)他們則成了我解不開的心結。
當年,料理完喪事,看著父母的墓碑,我知道我不再是那個有人可以依靠的孩子了。我沒有再與我的委托人聯(lián)系,也漸漸懂得他曾經(jīng)的那些話只不過是用來敷衍當時幼稚的我罷了。我默默地收起陪伴我十多年的小提琴,開始了新的生活。
十多年的摸爬滾打,我刷過盤子,當過服務員,送過快遞,甚至有過三天的乞討生活——那是我斷炊兩天之后做過的事,終于,我在這座繁華的城市落了腳,雖然只是一個大排檔的攤主。我似乎已經(jīng)適應了這樣平平淡淡的生活,人們也理所當然地認為我是個大排檔的攤主了,沒人知道我曾經(jīng)的青春多么不平凡……我不由得心痛起來——那個堅守了多年的夢,如今又在哪兒呢?多年前的糾結、惆悵、悲痛一下子又涌上心頭。眼淚已模糊了視線……
街上的霓虹燈不知何時照進了我這小小的鋪子。
等小王回來,準又要提起他物色鋪面的事。我本不想再有什么大的變動,只想這樣做一個大排檔的攤主,如今回想起放棄小提琴時那撕心裂肺的悲傷,鋪面的事似乎也算不上什么……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