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琰,張 燕
(西安科技大學 管理學院,陜西 西安 710054)
我國應急管理部2018年數據顯示,1—8月間,全國共發(fā)生煤礦事故169起、死亡211人,當前煤礦企業(yè)的安全生產現狀依然不容樂觀[1]。調查統(tǒng)計近30年的重大煤礦事故結果表明:96.5%以上的重大煤礦事故是由人的不安全行為造成的[2]。因此研究礦工不安全行為的影響因素及發(fā)生機理,減少礦工不安全行為的發(fā)生,對煤礦企業(yè)的安全生產具有重要意義。
當前,國內外學者[3-4]已經對礦工身體安全行為進行了詳細的研究,而針對礦工心理社會安全行為的研究比較缺乏。Bronkhorst[5]提出了醫(yī)療工作者的心理社會安全行為,表明了員工的心理社會安全行為是其安全行為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國內外很多學者[6-8]研究表明,員工的工作壓力會通過心理資本對其安全行為和安全績效產生影響。Youssef 等[9]提出心理資本是人在工作和生活中的一種積極心理狀態(tài),可以有效改善員工面對壓力時的不良反應,進而提升其工作投入和安全行為;王璟等[10]根據心理資本定義,提出礦工安全心理資本,并結合中國國情,開發(fā)了中國本土礦工的安全心理資本量表。此外,基于交互理論視角,工作壓力對安全心理資本和心理社會安全行為的影響可能依賴于礦工對心理社會安全氛圍的感知。當礦工面臨較大的工作壓力時,較高的心理社會安全氛圍可以改善礦工對工作壓力的反應,因而有助于緩沖工作壓力對安全心理資本的破壞作用,進而降低工作壓力對心理社會安全行為的負向作用。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礦工的心理社會安全行為,并從積極心理學的視角出發(fā),整合了礦工工作壓力和安全行為的文獻,探討了工作壓力對礦工心理社會安全行為的影響以及安全心理資本的中介作用和心理社會安全氛圍的調節(jié)作用,以進一步揭示煤礦企業(yè)一線礦工心理社會安全行為的產生機理,為后續(xù)研究指明方向,同時為提高煤礦企業(yè)安全管理水平提供理論依據和科學指導。
煤礦作業(yè)的特殊性使得礦工面臨著巨大的工作壓力。心理社會安全行為是員工為維持自己的心理安全或與他人共同營造有助于心理社會安全的環(huán)境而開展的活動[5]。Demerouti[11]提出的 JD-R 模型證明職工在較高的工作壓力下作業(yè)會在較短的時間內感到疲勞,并且可能造成身體和心理健康問題,這會增加不安全行為出現的概率。相關研究也表明,礦工的工作壓力與其心理健康和安全行為是緊密相關的[12]。根據以上分析,提出假設1:礦工的工作壓力負向影響其心理社會安全行為。
安全心理資本是一種與安全生產中的安全心理狀態(tài)息息相關的心理資本,反映了員工在工作中的一種積極心理狀態(tài),在員工的心理安全行為中扮演著重要的作用。相關研究表明,員工在工作中遭遇的壓力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其安全心理狀態(tài),即安全心理資本[13]。因此有理由相信礦工的工作壓力會削弱其安全心理資本。礦工的心理狀態(tài)越積極,其對待工作的態(tài)度越樂觀,對組織的認同感越強,這種積極的心理和情感態(tài)度會促使礦工更加靈活地對待井下作業(yè)環(huán)境所帶來的挫折和壓力,充分利用身邊的一切積極資源改善不良的工作狀況,進而有助于安全行為的產生。相關研究也表明,較高的安全心理資本有助于促進礦工的安全行為[10]。根據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設2a:礦工的工作壓力越大,其安全心理資本越低;假設2b:安全心理資本越高,其心理社會安全行為越多;假設2c:工作壓力通過安全心理資本間接影響礦工的心理社會安全行為。
心理社會安全氛圍是指保護工人心理健康和安全的“具體政策,實踐和程序”,凸顯了企業(yè)內心理健康和安全的價值和重要性,在企業(yè)的安全管理和安全生產中起著重要作用[14]。研究表明高心理社會安全氛圍有利于緩解工作壓力導致的情緒低落[15]。因此,工作壓力對安全心理資本的作用效果可能取決于心理社會安全氛圍的水平。壓力交易理論認為當員工承擔過多的崗位職責和工作要求時,會更多地關注個人的付出是否得到領導的重視[16]。如果企業(yè)具有較高的心理社會安全氛圍,則員工更可能將工作中的壓力轉化為其成功的動力,因而由嚴酷的工作要求所帶來的焦慮、疲勞等也會更低,進而有助于提升員工的安全心理資本,換言之,工作壓力與安全心理資本之間的負向關聯較弱。反之,較低的心理社會安全氛圍則可能導致員工將工作中承受的壓力和負擔轉化成消極情緒,從而導致員工心理狀態(tài)受到影響,不利于心理資本的發(fā)展,換言之,工作壓力與安全心理資本之間的負向聯系較強?;谝陨戏治?,提出假設3a:心理社會安全氛圍在工作壓力與安全心理資本的關系間起調節(jié)作用。
心理社會安全氛圍不僅會調節(jié)工作壓力與安全心理資本的關系,可能還會影響工作壓力通過安全心理資本影響心理社會安全行為的間接作用,進而提出假設3b:心理社會安全氛圍調節(jié)工作壓力影響心理社會安全行為的間接效應,即心理社會安全氛圍水平越高,工作壓力通過安全心理資本與心理社會安全行為之間的間接關系越弱;反之,此間接關系越強。
選取陜西省某煤礦企業(yè)的一線礦工作為研究對象進行調研與樣本采集。在企業(yè)領導和學校的幫助下,對該企業(yè)進行全程跟蹤調查,保證了問卷收發(fā)過程的有效性及數據來源的可靠性。為進一步避免同源偏差,采用2階段縱向研究收集問卷。第1階段,向礦工發(fā)放工作壓力問卷和個人基本資料問卷;第2階段(2個月后),向這些礦工第2次發(fā)放問卷,用于測量礦工的安全心理資本、心理社會安全氛圍和心理社會安全行為。共發(fā)放問卷240份,最終共獲取有效問卷203份,有效問卷回收率為84.6%。其中,煤礦工人的人口統(tǒng)計學資料情況如表1所列。
本文均采用國內外成熟量表,其中,工作壓力采用邸鴻喜[17]編制的5條題項測量問卷;礦工安全心理資本采用王璟等[10]開發(fā)的4條測量題項;心理社會安全氛圍采用Hall等[18]編制的4題項問卷,該量表在周帆等[19]的研究中得到了充分檢驗,具有良好的信、效度;心理社會安全行為采用Bronkhorst[5]編制的4條題項進行測量,因為心理社會安全行為量表首次在國內使用。因此對該量表采用了回譯程序,邀請英語專業(yè)博士研究生對題項進行翻譯和回譯,對回譯的問卷和原問卷進行比較,直到沒有差異為止。
表1 煤礦工人的人口統(tǒng)計學資料Table 1 Demographic data of coal miners
在控制變量方面,結合Mostafa等[3]關于礦工行為的實證研究,將一線礦工的年齡、工作年限、婚姻狀況、文化程度作為控制變量。在調查問卷中,除了關于被調查者基本情況的問題,其余都采用 Likert 5點量表法,按照完全不同意、比較不同意、不確定、比較同意,非常同意選項,分別給予1,2,3,4,5分。
對回收問卷進行CITC(糾正項目總相關)統(tǒng)計分析,刪除 CITC 值小于 0.5 的題項,進行探索性因子分析,剔除所有因子負荷都小于0.5 和同時在2個因子上載荷大于0.5 的題項,獲得最終量表。運用SPSS對量表進行信度檢驗,得到工作壓力量表的Cronbachα值為0.908,安全心理資本量表的Cronbachα值為0.866,心理社會安全氛圍量表的Cronbachα值的為0.921,心理社會安全行為量表的Cronbachα值為0.935,均大于0.80 一般接受水平,說明問卷具有良好的信度。進而對模型進行驗證性因子分析,檢驗量表的區(qū)分效度,結果如表2所列。由表2可知,與其他4個競爭模型相比,四因子模型對數據擬合最佳,說明本文所涉及的4變量具有良好的區(qū)分效度。
表2 各個競爭模型的擬合結果Table 2 The fitting result of all of the competition models
注:基準模型:包含工作壓力、安全心理資本、心理社會安全氛圍及心理社會安全行為等4個因子;三因子模型一:在基準模型的基礎上,將工作壓力和心理社會安全氛圍合并為1個因子;三因子模型二:在基準模型的基礎上,將安全心理資本和心理社會安全氛圍并為1個因子;三因子模型三:在基準模型的基礎上,將工作壓力與心理社會安全氛圍合并為1個因子;單因子模型:將4個變量合為1個因子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和相關分析如表3所列。由表3可知,工作壓力與安全心理資本(r=-0.76,p<0.01)和心理社會安全行為(r=-0.82,p<0.01)均顯著相關;安全心理資本與心理社會安全行為呈顯著正相關(r= 0.94,p<0.01)。這些關系為后續(xù)的中介效應分析提供了前提條件。
3.3.1 主效應檢驗
由表4可以看出,工作壓力顯著負向影響安全心理資本(r=-0.77,p<0.001),說明工作壓力越大,安全心理資本越低,假設2a得到驗證;其次,安全心理資本顯著正向影響心理社會安全行為(r=0.75,p<0.001),說明安全心理資本越高,心理社會安全行為水平越高,假設2b得到驗證。
表3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與相關分析Table 3 Descriptive statistics and correlation analysis of main variables
注:**代表顯著性水平p<0.01
表4 主效應和調節(jié)效應檢驗結果Table 4 The main effect and adjustment effect test result
注:***代表顯著性水平p<0.001
3.3.2 心理社會安全氛圍的調節(jié)效應檢驗
在驗證心理社會安全氛圍的調節(jié)作用之前,以安全心理資本為因變量,做虛無模型(null model)檢驗。虛無模型的數據分析結果表明處于不同工作壓力的個體,其安全心理資本有所不同(F(15,123)=20.381,p<0.001),且η2系數為0.71,顯示個體的安全心理資本有71%的變異可以由個體所屬的群體預測,因此符合分層回歸分析的基本前提條件。分層回歸分析的結果如表4所列。從表4可以看出,工作壓力與心理社會安全氛圍的交互項對安全心理資本(r=0.23,p<0.001)具有顯著的預測效果。
為了進一步確認心理社會安全氛圍在工作壓力與安全心理資本關系間的調節(jié)效應是否符合原先的預期,根據心理社會安全氛圍水平高低進行分組,將得分在1個標準差以上的被試作為心理社會安全氛圍高分組,反之作為心理社會安全氛圍低分組,然后做工作壓力對安全心理資本的回歸分析,并進行繪圖(圖1)。由圖1可以看出,與低心理社會安全氛圍相比,在高心理社會安全氛圍的情境下,工作壓力與安全心理資本之間的負向關聯性較弱,這與原先的預期相符。
圖1 心理社會安全氛圍在工作壓力與安全心理資本之間的調節(jié)作用Fig.1 The role of psychosocial safety climate in adjusting work stress and safety psychological capital
同時,為了更加準確地判斷跨層次調節(jié)效應的顯著性,在心理社會安全氛圍的2個水平上(正、負1個標準差)對跨層次調節(jié)效應做簡單斜率分析(simple slope analysis)。簡單斜率分析結果表明,在高心理社會安全氛圍的情境下(平均數加上1個標準差),工作壓力與安全心理資本的負向關聯性較弱(簡單斜率為0.07,p>0.05);相比較而言,在低心理社會安全氛圍的情境下(平均數減去1個標準差),工作壓力與安全心理資本的負向關聯性較強(簡單斜率為0.26,p<0.01)。這與原先的預期相符,因此假設3a得到支持。
3.3.3 總效應、中介及被調節(jié)的中介效應檢驗
本文利用bootstrap法檢驗總效應和中介效應的顯著性。由表5可知,工作壓力對礦工心理社會安全行為有直接的顯著影響(效應值為-0.85,95%置信區(qū)間為[-0.97, -0.73]),因此假設1成立;其次,工作壓力通過安全心理資本影響心理社會安全行為的中介效應顯著(效應值為-0.78,95%置信區(qū)間為[-0.92,-0.62]),因此假設 2c成立。
本文運用bootstrap法對被調節(jié)的中介效應模型的顯著性進行檢驗,檢驗結果如表5所列。從表5中可以看出,心理社會安全氛圍能夠調節(jié)工作壓力通過安全心理資本對心理社會安全行為的間接作用。當心理社會安全氛圍水平較低時,工作壓力通過安全心理資本影響心理社會安全行為的間接關系顯著(間接效應為-0.55,95%置信區(qū)間為[-0.71,-0.40]);當心理社會安全氛圍處于中等水平時,工作壓力通過安全心理資本影響心理社會安全行為的間接關系顯著(間接效應為-0.38,95%置信區(qū)間為[-0.52,-0.25]);當心理社會安全氛圍水平較高時,工作壓力通過安全心理資本影響心理社會安全行為的間接關系顯著(間接效應為-0.22,95%置信區(qū)間為[-0.38,-0.04])。隨著心理社會安全氛圍水平升高,間接效應值減小,說明心理社會安全氛圍水平越高,工作壓力通過安全心理資本影響心理社會安全行為的間接效應越弱,反之越強,由此假設3b得到驗證。
表5 總效應、中介效應和被調節(jié)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Table 5 The total effect, mediating effect and adjusted mediation effect test results
研究從心理學視角揭示了礦工的心理社會安全行為,對進一步研究礦工安全行為的產生機制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
首先,從心理學角度出發(fā),提出一線礦工的心理社會安全行為,擴展了礦工安全行為的理論研究,進一步驗證了Bronkhorst[5]的觀點,即員工的心理社會安全行為是其身心安全行為的重要組成部分,員工的心理社會行為和身體行為同樣重要。
其次,從積極心理學的視角出發(fā),證實了礦工的安全心理資本是連接工作壓力與礦工心理社會安全行為的內在中介,以新的視角解釋了工作壓力影響礦工安全行為的內在機制,進一步證實了Ghasemi[20]的理論觀點,即工作壓力不僅可以直接影響礦工的心理社會安全行為,而且能通過心理資本產生間接作用,為解釋礦工心理社會安全行為形成機制提供了新的理論視角。
最后,回應了Huyghebaert等[21]關于加強企業(yè)心理社會安全氛圍的號召,研究結果表明,為了更加清楚地確定工作壓力與礦工心理社會安全行為的關系,還需考慮心理社會安全氛圍這一因素。心理社會安全氛圍在個體壓力反應對安全行為的影響過程中發(fā)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與Havermans[22]的研究結論一致,即心理社會安全氛圍可以緩沖員工的壓力反應,改善員工的安全心理資本,進而緩解不良的工作壓力反應對安全心理資本和心理社會安全行為的負向影響,進而豐富了我們對工作壓力和心理社會安全行為之間關系的認識。
研究結果為煤礦企業(yè)如何通過管理一線礦工的工作壓力,提升安全行為提供了幾點重要啟示。首先,一線礦工在工作和生活中面臨的壓力會對其心理社會安全行為產生較大的抑制作用,這提示我們,煤礦企業(yè)不能只追求生產力水平而忽視礦工的身心健康和安全,應該在提高生產力的同時關注一線礦工所面臨的各種壓力,并及時解決;其次,證實了礦工的安全心理資本在工作壓力和心理社會安全行為之間的中介作用,這啟示煤礦企業(yè)管理層要特別加強對一線礦工心理狀況的重視,開發(fā)礦工心理資本,進而減少礦工不安全行為和礦難事故的發(fā)生;最后,心理社會安全氛圍對于工作壓力和心理社會安全行為具有顯著的負向調節(jié)作用,這提示煤礦企業(yè)應該著重提高心理社會安全氛圍水平,管理層應該從自身做起,加強對安全的重視態(tài)度,在生產力水平和礦工安全之間優(yōu)先考慮礦工的心理安全健康問題,提供專門的心理健康和安全咨詢處,鼓勵員工積極參與心理安全相關的各項事務,讓礦工切實感受到領導對其生命和心理安全的重視。
1)從礦工心理安全角度,基于積極心理學視角,通過實證分析驗證了礦工工作壓力對其心理社會安全行為的影響機理,并提出相關管理建議和對策。
2)礦工的安全心理資本在其工作壓力與心理社會安全行為的負向關系中起中介作用;心理社會安全氛圍能調節(jié)工作壓力與安全心理資本之間的關系;心理社會安全氛圍能夠調節(jié)安全心理資本在工作壓力與心理社會安全行為關系間的中介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