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玲虹 劉揚濤

2018年的最后一天，拿著剛剛出爐的稿件《<告臺灣同胞書>發(fā)表40周年特別節(jié)目》，我打開話筒，深呼吸，“親愛的臺灣同胞”，開篇的第一句，看似簡單，但怎樣表達才能打動人心？因為敬畏，我反而有點緊張。

閉上眼， 48小時前，兩位閩南話對臺灣廣播前輩林萬成、李玲虹的回憶、訪談，言猶在耳。

再回想，40年前，也許也正是在年末這天，前輩們手捧《告臺灣同胞書》文稿，激動又緊張，揣摩著該如何表達這個完全不同以往的稱呼——“親愛的臺灣同胞”……

1979年1月1日，全國人大常委會發(fā)表《告臺灣同胞書》，如一股暖風吹過臺灣海峽，掀開了兩岸關(guān)系發(fā)展的新篇章。

2018年12月29日，《告臺灣同胞書》發(fā)表40周年之際，當年《告臺灣同胞書》閩南話版的錄制者、中央廣播電視總臺央廣播音指導林萬成接受了我的專訪，回憶起他和《告臺灣同胞書》一同走過的40年。

錄制閩南話版，不同經(jīng)歷不同心情

劉揚濤：1979年元旦《告臺灣同胞書》發(fā)表，當時您錄播了閩南話版本，通過電波傳到臺灣島內(nèi)，向海峽對岸的鄉(xiāng)親送去新年第一聲親切的問候。當時是怎樣接到這個任務(wù)的？

林萬成：40年回頭看，彈指一揮間，就像是昨天發(fā)生的事情。1954年，中央決定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開辦對臺灣廣播節(jié)目，有普通話和閩南話節(jié)目，后來又增設(shè)了客家話節(jié)目。1954年8月15日對臺灣廣播正式開播，之前上海的華東人民廣播電臺隨華東大行政區(qū)的撤銷同時撤銷，華東臺對臺灣廣播科的編播人員調(diào)入中央臺對臺灣廣播節(jié)目，李玲虹（播音名李華）、黃清旺、蘇新等人是第一代對臺灣廣播人，也是對臺灣廣播第一代閩南話播音員。

按照當時閩南話播音組的傳統(tǒng)，政論稿一般都是由李玲虹來播，但如果沒有特別指定男聲或女聲，大家都可以試試。接到這篇文告，黃清旺說還是由男聲來播，試過一遍后就決定由我和他來錄，錄了兩版，輪流播。那時對臺灣廣播，聲調(diào)要求又高又亮。但《告臺灣同胞書》第一句“親愛的臺灣同胞”，這種措辭，在之前的政論文章里是沒有的。

劉揚濤：變化比較大。您當時怎么理解“親愛的”？情緒怎么調(diào)整？

林萬成：那時從事播音工作已經(jīng)5年了，所以更多是從文字、技巧來處理，盡量根據(jù)內(nèi)容調(diào)整語調(diào)、節(jié)奏。《告臺灣同胞書》播出時，李玲虹正在福建出差，聽到消息后，她馬上放下手頭事情趕了回來。那時交通還不是很發(fā)達，需要輾轉(zhuǎn)三四天才能回到北京，一回來，她就趕到辦公室，說要再錄一版。

劉揚濤：她自己要求錄的？

林萬成：我當時的理解是，因為李玲虹是臺灣彰化人，20歲前都在臺灣生活，后來跟著父親到了上海。對她來說，這么重要的文告不可能不自己嘗試一下，而且聽的時候，她一定有很多自己的感觸。錄制前，我們也是全組一起對稿。她一張嘴，在場所有人的心就都被抓住了，才說到“同胞”兩個字，她的眼眶已經(jīng)紅了。

劉揚濤：這是因為她在播音時加入了自己的情感。

林萬成：從她離開臺灣到看到這個文告，已經(jīng)30多年了?！陡媾_灣同胞書》發(fā)表時，兩岸斷絕往來也30年了。為什么在當時會發(fā)表這份文告？如果再不發(fā)表，經(jīng)歷過這段歷史的人，無法再見到最后一面，你說是不是人間悲??？所以李玲虹在讀“親愛的臺灣同胞”時，聲音是顫抖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文中第二段有 “古人說，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一句，讀到“思親”兩個字，就是再堅強的人，眼淚都不可能不掉下來。

劉揚濤：這是說到每個人的心里了。

林萬成：對啊。因為我也錄過，不過當時還年輕，無法理解50多歲的李玲虹那種隔絕30年無法和親人見面的經(jīng)歷和心情。她就像在牽掛臺灣的親朋好友，想起了每年清明祭祖時手中的鮮花、香燭不知往哪里擺放……還記得蘇新也和我說過很害怕過中秋節(jié)，他說“月有陰晴圓缺”，但人做不到，永遠是缺的，因為他的妻兒還在臺灣。所以，李玲虹讀到“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時，我的腦海中出現(xiàn)的就是采訪過的在京臺胞，他們的形象、故事很自然就浮現(xiàn)在眼前了。

這篇文告里呼吁“三通”，對我們來說，兩邊可以寄信、往來?？墒菍盍岷缢麄儊碚f就不一樣——希望出現(xiàn)了！有生之年或許能夠和家人團圓了。所以，《告臺灣同胞書》在那個時候公告，并非無緣無故，而是合情合理，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是一定會出現(xiàn)的，再隔絕下去就不只是一代人的遺憾了。

尋親、招商助推兩岸交流，鄉(xiāng)音鄉(xiāng)情臺灣聽友成親人

劉揚濤：《告臺灣同胞書》中提到了“通郵”“通航”“進行經(jīng)濟交流”，其實在對臺灣閩南話廣播中我們都做過幫助兩岸同胞傳遞信息的事情。

林萬成：是的，《告臺灣同胞書》發(fā)表以后，兩邊先停止了炮擊，之后慢慢開始“三通”。當時有一群臺灣老兵，身穿“想家”字樣的衣服來到北京，黃清旺邀請在京臺胞和他們座談。老兵們說起了在臺灣如何思念家鄉(xiāng)、記掛父母。輪到在大陸的臺胞發(fā)言時，黃清旺說：“今天看到你們回來，很替你們高興。你們‘想家兩個字可以寫在胸口，而我們的‘想家，只能放在心里。”說得全場人都哭了。所以說，臺胞見面時的那份感情，讓我們很深刻地感受到“趕緊回來”的緊迫性。

《告臺灣同胞書》發(fā)表之后，對臺灣廣播的播音風格也開始變化了。大家都在思考，應(yīng)該根據(jù)臺灣鄉(xiāng)親的需要，創(chuàng)作個性化、有實用性的節(jié)目。從內(nèi)容上看，各對口部門都開始發(fā)布如何通郵、通航、通商的措施、信息，我們就專門組織對應(yīng)稿源，采訪在大陸的臺胞，了解方方面面的情況。通過節(jié)目，有的聽眾還找到了失散的親人。有一次我到福建永安采訪一位高山族臺胞，他是當兵來到大陸，后來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退役后到了永安。他給在臺灣花蓮的太太寫信，說當年如何離開的、現(xiàn)在在哪里，幾十年來存了些錢，見面后要給她。結(jié)果，她太太的朋友在廣播里聽到了，就趕緊轉(zhuǎn)告，最后兩人輾轉(zhuǎn)聯(lián)系上了，《福建日報》還刊登了這封家書。

一開始因為交流是阻斷的，我們不知道在臺灣到底有沒有聽眾聽我們的節(jié)目。上世紀80年代初期，臺胞旅游團開始來大陸，他們不去爬長城、逛故宮，而是來找我們，在廣播電臺的傳達室打電話，說是我們的老聽友。我們當時差不多一星期就要見兩三位臺灣聽友，他們很熱情，帶來很多伴手禮，這時才知道我們的節(jié)目在臺灣是有聽眾的，有的還說是“偷偷聽，不敢讓別人聽到”。

后來陸續(xù)有更多的臺胞來大陸探親，順便也來探路，找做生意的機會。我們了解到他們有這些需求，就開始籌備對口服務(wù)類的節(jié)目內(nèi)容。同時，為了讓臺灣聽眾有更直觀的感受，我們還組織了兩次考察——“福建投資環(huán)境考察團”“臺胞投資考察團”，收到很好的效果。此外，還在節(jié)目里辦有獎知識競賽，有一個臺灣年輕人我印象很深，得了二等獎，他媽媽替他過來領(lǐng)獎。她說我們的閩南話發(fā)音很標準，就跟著學習閩南話，每天都聽。還有一位臺灣聽眾來信說我們的女主持人很親切，想要認她做干女兒，這件事情也引起了重視。要認親是好事啊，證明我們的節(jié)目得到臺灣同胞的信任。對我們來說，聽眾的信任是最重要的。

劉揚濤：那時大家都是用心在交流。

林萬成：當時真的是很用心，就連節(jié)目開始曲的選擇都很慎重，專門請廣播文工團第一指揮劉森譜曲、交響樂團演奏。

因為很用心，還有不少新做法，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創(chuàng)意”?！洱埖墓枢l(xiāng)》欄目介紹了很多大陸的特色景點。上世紀80年代初，北京動物園第一個提出要給臺灣送熊貓，“臺灣動物園如果要，北京動物園可以送”，這是在我們節(jié)目里播出的。雖然大家知道當時條件還不成熟，無法預知過程會多么曲折。

親歷兩岸直航對飛，堅持不懈采獨家報道

劉揚濤：隨著通郵、通航、通商，交流越來越多，兩岸很多重大節(jié)點您都經(jīng)歷過。特別在臺灣駐點期間，采訪了兩岸通航，有一條獨家消息也是通過您不懈努力完成的。

林萬成：那時從臺灣到大陸，要經(jīng)過香港或澳門中轉(zhuǎn)，到大陸需要一天的時間，費時、費錢，還很折騰，很不方便。兩岸航空界已經(jīng)在商量直航的事宜，簽好了協(xié)議，定在2005年直航。這時媒體已經(jīng)采訪到大陸代表，但要報道這個重大事件，沒有臺灣代表的訪談，顯然是不夠的。但是，臺灣方面代表華航的樂大信卻不接受采訪，無論是大陸還是臺灣媒體，他都拒絕了。剛好我要去臺灣駐點，這個“必須采訪到”的任務(wù)就交給了我。

一到臺灣我就開始準備，輾轉(zhuǎn)聯(lián)系到他的秘書說明情況，樂大信也很禮貌地回應(yīng)我。我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告訴他“大陸代表已經(jīng)采訪過了，要訪問的問題也都是一樣的，即為什么要直航，直航對兩岸航空界的意義，請兩位代表談?wù)剬Ρ舜说挠∠蟆?。這些細節(jié)溝通好后，沒想到樂大信同意了，說等他的回復。第二天，就聯(lián)系我去他的辦公室采訪，采訪很愉快，不久稿件就在網(wǎng)上發(fā)表了。當時臺灣媒體都沒有采訪到，沒想到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卻先播發(fā)了這條新聞，所以很多媒體都來找我了解情況。

說到兩岸直航包機對飛，為了這個歷史時刻，兩岸所有人都翹首以盼，南方航空公司經(jīng)理親自開著飛機到臺灣。那天晚上我?guī)缀鯖]睡，提早3小時到機場拿機艙通道門口的證件，記者們排了很長的隊，拿到證件后就沖了進去，貼在玻璃窗旁等。記得那天是陰天，看到飛機輪子一著陸，文字記者們就馬上發(fā)稿了，報道“大陸首架飛機幾點幾分落地”。廣播記者光有記者口述不行，還要有對當事人的采訪才能發(fā)稿。雖然發(fā)稿時間稍晚，但是我們的報道更生動、更吸引人。

劉揚濤：之前您采訪的多是第一次從臺灣到大陸的臺胞，這次換了角度，采訪的是從大陸回臺灣的臺胞，有什么不同的感受？

林萬成：那架南航飛機上差不多80%是臺胞，都是專門買票乘坐這趟首航班機要見證這個歷史時刻的。第一個走出來的是廣東省東莞市臺商協(xié)會會長郭山輝，當時臺灣記者還不知道他是會長。我等在機艙外的通道，一路和他邊走邊說，用閩南話聊“為什么坐這班飛機、之前回臺灣是怎么走的”等等。后來臺灣媒體才發(fā)現(xiàn)，也都趕緊沖了過來。采訪完首航班機的機長，我感覺衣服被人抓住了，是一個臺灣記者，他把我拉到一邊，還擺著一臺攝像機，問：“大哥，你怎么會說我們的話？”我開玩笑說：“剛來這里學的?！庇浾卟幌嘈?，說：“怎么可能？”我才告訴他我是廈門人，從小就說閩南話。當天晚上的臺灣電視新聞這樣報道：“兩岸直航，不只臺灣媒體關(guān)注，還有大陸的新華社、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央電視臺記者在機場采訪?！蔽矣∠蠛苌畹木褪?，機場跑馬燈上的“臺北-上?！薄芭_北-北京”字樣，以前從來沒有過，那是第一次出現(xiàn)?，F(xiàn)在，在機場這已經(jīng)很普遍、很平常了，但在當時來說，真是很不一般。

劉揚濤：2018年是《告臺灣同胞書》發(fā)表40周年，兩岸交流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單向到雙向，您一路見證也參與其中，現(xiàn)在的理解感受也會更加深刻，有沒有想過再錄制一次？

林萬成：我曾經(jīng)也想再讀讀看，但沒有那個狀態(tài)了。當時兩岸是沒有交往，而現(xiàn)在交流很密切了，兩邊的鄉(xiāng)親像親戚朋友一樣，是可以在一起喝酒聊家常的感情，這和當時無法見面的心情完全不同。說到“兩岸一家親，共圓中國夢”，剛開始聽，可能像口號一樣，但是現(xiàn)在認真去想這句話，我們不就是這樣嗎？臺灣鄉(xiāng)親，已經(jīng)不只是聽友了，是互相走動、不分你我的親戚朋友。雖然現(xiàn)在兩岸關(guān)系遇到了一些阻礙，但是對現(xiàn)在的兩岸民眾來說，沒有什么是過不去的，所有問題終有一天會解決。

“向東北方向出發(fā)，390米左轉(zhuǎn)……”采訪完林萬成老師，從三元橋地鐵站出來后，我一手拿著手機辨別方向線路，一手不時撥開被大風吹到遮擋視線的頭發(fā)。

2018年歲末，北京迎來了大風降溫天氣，盡管雙手已凍得僵硬，不過心中依然溫暖興奮，因為我和一位93歲的老人有個約會——李玲虹老師，林萬成老師回憶40年前錄制《告臺灣同胞書》時多次提及的她正等著我。對于這位資深的對臺灣廣播前輩、播送《告臺灣同胞書》的親歷者，40年前的點滴、40年后的心情，我充滿了敬意和期待。

李玲虹，臺灣彰化人，第一代對臺灣廣播的臺籍閩南話播音員，從事對臺交流工作40載，濃濃的鄉(xiāng)音跨越海峽，傳入臺灣的千家萬戶。

“李奶奶好！”推開門，李玲虹老師已在客廳等候，盡管腿腳不便坐著輪椅，但老人依然伸開雙臂迎接，一把緊緊握住我的手，淡紫色圍巾映襯著她優(yōu)雅的氣質(zhì)、慈祥的笑容，像極了家里的奶奶，“好！好！快坐?！?/p>

“奶奶，我是從廈門過來的”，蹲在她的身邊，我用閩南話又說了一遍，“廈門”，這時她睜大了眼睛，轉(zhuǎn)過來認真地看著我，“廈門！廈門是對臺的……”

“對臺的前方，是吧！”我倆會心一笑，這就是對臺灣廣播人的本能反應(yīng)吧?！澳棠?，今天先聽您講故事，再給您拍些照片，好嗎？”

“好，今天你隨便拍?！蓖浦棠虂淼綍?，這里一整墻的書柜，整齊排列著老人人生各個重要階段使用過的資料、工作的記錄。“你多看看，多看看?！蔽覀兊脑L談，也從這滿滿的回憶中開始。

劉揚濤：奶奶，《告臺灣同胞書》發(fā)表40年了，當時的第一句話是“親愛的臺灣同胞”，您還記得嗎？

李玲虹：（笑，頻頻點頭）嗯，是，是。

劉揚濤：當時是什么樣的心情？

李玲虹：心里想，要快！快！

劉揚濤：快？什么快？

李玲虹：臺灣，快了！

劉揚濤：您是覺得能夠和臺灣聯(lián)系上了，有這樣的希望了，是嗎？因為當時兩岸已經(jīng)有30年沒有往來了。

李玲虹：是，很不容易，不錯??！

劉揚濤：當時您很激動吧？

李玲虹：（顫抖）親愛的……親愛的臺灣同胞，很親切！

劉揚濤：很親切吧，這句話也是您和在臺灣的家人能夠通上話、能夠見上面的一個希望了，是不是？

李玲虹：（笑，點頭）

劉揚濤：奶奶，現(xiàn)在又過去40年了，您有什么話想和大家說嗎？

李玲虹：（思考）現(xiàn)在也一樣，這么親切。我93歲了，對臺灣廣播，也不容易??！

劉揚濤：這里有這么多的照片，都是您工作時的記錄，這張是在播音、這張是在人民大會堂開會、這張是在日本交流……您年輕的時候，為對臺灣廣播做了很多工作啊。

李玲虹：（抿嘴，笑）（伸手，撫摸字典封面）這是閩南話字典。

劉揚濤：您把最美的、最好聽的聲音都留給了對臺灣廣播，我們年輕人也很希望能把這個接力棒好好接下去，好不好？

李玲虹：好。謝謝你，你是有心人。

劉揚濤：奶奶，我1月份要去臺灣，您有什么特別想吃的家鄉(xiāng)小吃嗎？

李玲虹：臺灣！都可以。

劉揚濤：那我們約好了，臺灣回來了再來看您，給您帶好吃的。

李玲虹：（開心地笑）好的，好的。

老人的話不多，但當她再次說出“親愛的臺灣同胞”時，那份堅毅的力量、熱烈的情感，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一聲“很親切”，是對兩岸割舍不斷的骨肉親情的呼喊，一句“不容易”，也道出了《告臺灣同胞書》在兩岸關(guān)系歷史上的重要性。

（作者單位：中央廣播電視總臺央廣對臺灣節(jié)目中心廈門節(jié)目制作室）

（本文編輯：寧黎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