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生
上世紀80年代初,英國作家杜戈爾·迪克森出版了一部小說,書名為《人類滅絕之后:未來動物學》。書中,他對數(shù)百萬年后的生命提出了假想。在迪克森的想象中,鼩鼱會用尾巴當降落傘;猴子會飛;盤桓著的巨尺長蛇,猛然出擊,能夠捉住半空中的鳥;飛馬用胸口的尖刺,一下子將獵物刺穿;鳥和蝙蝠的臉上開放著鮮花,傳粉的昆蟲受到蠱惑,一頭栽進它們饑不可耐的口中……
幾十年后,迪克森表示這本書的初衷并非預測未來,而是想要探索自然界中的各種可能性。他認為,生物世界有著無窮的可能性,我們遠遠沒有窺其全貌。
模仿花朵:鳥類誘捕昆蟲的新方式?
盡管迪克森的書只是一部虛構的小說,但多數(shù)生物學家也同樣認為,數(shù)百萬年以后,地球將會變成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當然,今天要去想象數(shù)百萬年以后的生物會進化成什么樣子是困難的——就像如今的世界由哺乳動物主宰,這在恐龍時代看來近乎天方夜譚。我們也不知道從長遠角度來看,生物進化在多大程度上可以預測和復制。加之一些偶發(fā)的變量,比如大規(guī)模的火山爆發(fā)或者小行星撞擊地球,會讓原本確鑿的預測一下子變得幾乎毫無可能性。
但結合我們對于地球生命和進化原理的理解,并不妨礙我們去猜測:未來,比如說一億年后的生物將有何發(fā)展?這些猜測或許會像迪克森在書中描寫的那樣,初看起來荒誕不經,但如果你回顧一下地球生命的歷史,可能就不會斥之為荒誕了。
讓我們把目光回溯到數(shù)億年前,從我們這個星球上的早期生命談起。在大約5.4億年前的寒武紀大爆發(fā)之后,地球上開始興起生物。那些早期的生物,像三葉蟲、板足鱟、巨型鸚鵡螺等等,倘若以孩子的眼光,第一次去看,咋看都像卡通片里的“怪物”。
不過,你很可能對它們已經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那么讓我們再來看一個例子。
1977年,古生物學家在加拿大的伯吉斯頁巖中,發(fā)掘出一個神奇的動物群。一種名叫“怪誕蟲”的動物,周身細長,軀體呈管狀,渾身布滿巨大的尖刺,有著棍子一樣的鉗狀附器。古生物學家不得不承認,類似這樣的古怪造型,他們只有在動畫片中才見過。
所以,你看,我們所能想象到可能會發(fā)生的,已然在歷史上某一時期,在地球的某個角落發(fā)生,進化成為了某些物種的一部分。那么,同樣,未來的世界進化出一些同樣離奇怪異的生物也并非是不可能的。那么,讓我們基于一定的知識,大膽去猜想吧。
“怪誕蟲”:周身細長,軀體呈管狀,渾身布滿巨大的尖刺,棍子一樣的鉗狀附器。
要想預測未來的世界,首先,我們必須考慮一種對進化產生重大影響的因素,那就是:智人。
人類的活動已經對地球環(huán)境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怪不得我們這個世代被命名為“人類紀”。如果接下來數(shù)百萬年,人類的繁衍繼續(xù)枝繁葉茂,我們將對未來的進化方向產生更顯著的影響,自然選擇也將孕育出新的物種,以適應被我們徹底改變或者可能污染了的自然環(huán)境。2001年,美國古生物學家彼得·沃德在《未來的進化》一書中寫道:“我們很有可能會看到,進化后鳥類的喙專門用來從罐頭中取食,老鼠可能會長出油質的皮毛,從而在有毒的廢水中保護自己?!?/p>
沃德預測,新型物種可能會凸顯一種“墻頭草”的特質,也就是說,它們有著堅韌的生命力,適應性強,在周遭的人類世界中游刃有余,還能進一步對這種環(huán)境加以利用,就像家貓、老鼠、浣熊、土狼、烏鴉、鴿子、椋鳥、麻雀、蒼蠅、跳蚤、蜱蟲和腸道寄生蟲。
受到人類活動的影響,在變暖變干的地球上,淡水匱乏也有可能倒逼出新的適應性進化。我們可以想象,一些動物進化出奇特的器官來捕捉空氣中的水分,體型較大的動物可能會進化出像揚起的船帆一樣的器官或者皮瓣,在每天清晨舒展開來,吸收空氣中的潮氣——事實上,歷史上棘龍就曾擁有這樣的皮瓣。再比如某些蜥蜴皺巴巴的“圍脖”可能會變得非常大,大得驚人,也是為了汲水之用。
環(huán)境變熱或許會使那些沒有皮毛的哺乳動物和鳥類興起。哺乳動物可能會褪去幾小塊毛皮,用皮膚上的囊袋收集水分。在一個變暖的地球上,吸熱(也就是自發(fā)產生熱量)的動物應該會很不好過,所以鳥類在氣候變暖后可能會失去廓羽以防止體溫過熱,而哺乳動物則可能渾身大部分皮毛都會消失。
未來,動物們可能不得不適應一個污染更加嚴重的世界。
未來,人類還有可能會對其他生命進行直接操控?;蚬こ獭⑸锛夹g以及人類文化的影響都可能對進化的方向進行徹底重置,導向完全不同的道路,比如攜帶基因驅動的蚊子,又比如機械授粉無人機。生命的進化會裹挾著人類自身的欲望和訴求。
不過,未來的進化之路也有其他的可能:比如,我們的后代也許會決定重新恢復自然的野性,不再干預自然的進化,再比如,人類也有可能會滅絕。
那么,如果從現(xiàn)在起1億年后人類滅亡了,世界會變得多么瘋狂和復雜呢?我們會不會看到樹木開始行走,或是開始用毒液或者沾了毒的飛鏢殺死動物,然后開始享用?深海動物會不會發(fā)射出明亮的全息影像,用自己的影子瞞過捕食者,誘捕獵物或者吸引配偶呢?虎鯨和鯰魚會不會重獲過去祖先在陸地上奔跑的能力,以便在陸地上更高效地捕食?
所有這些奇幻的生物都是完全有可能出現(xiàn)的。其中很多想象在今天的自然界已經有其存在的基礎。
一類生物是為了適應環(huán)境,主動改變其身體形態(tài)和習性。如生殖器長在腿上的海蜘蛛,有著艷麗的色彩、雄性在求偶時還會像孔雀一樣開屏的孔雀蜘蛛,深海鮟鱇魚在面前吊一只發(fā)光球,來吸引獵物。我們還見識了捕蠅草這樣的食肉植物。
另一類生物為了生存,干脆改變其棲息地。如一些虎鯨和鯰魚可以為了獵食,一路追至海岸線附近。有些樹木為了更加接近水源,已學會極緩慢地“行走”。有些魚可以飛到空中,捕食昆蟲甚至鳥類。有些魚能夠在陸地上行走,甚至會爬樹。甚至連烏賊也會時不時飛離海面,用噴射出的水柱作為推進力,再加上背鰭做翅膀。借助由火山灰、巖石和微生物組成的黑色塵埃,冰面上也可以形成小面積孤立的生命綠洲。甚至云朵中都發(fā)現(xiàn)了微生物。
“行走棕櫚”。據(jù)說其復雜的根系可充當腿,當季節(jié)變化時,可幫助它不斷向有陽光的地方移動。
歸根結底,只有極端環(huán)境下才會出現(xiàn)異常的進化。但這樣的劇變地球已經經歷過太多次了,這種規(guī)律在未來依然不可避免。
就以鮟鱇魚為例,深海中雄性鮟鱇魚的潛在交配對象的數(shù)量已出現(xiàn)極度短缺,它們是如何應對的呢?當一只雄性鮟鱇魚遇到一只雌性鮟鱇魚,它會鉆進雌鮟鱇魚的體內,和其融為一體。因為這只雄性鮟鱇魚想要再次遇到一只雌鮟鱇魚幾乎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它索性放棄等待,安于做雌鮟鱇魚體內的精子儲存器。這也就是說,我們可能會看到動物更多類似的行為,而隨著時間不斷推移,當尋找配偶的難度不亞于大海撈針,那么自然選擇中最受青睞的將是那些能夠自體受精的動物。
蟾蜍能不能在空中飄浮,變成“飛艇蛙”呢?
所以,假如未來,我們在從前從未被開發(fā)的棲息地中看到生物體,是不用奇怪的。比如,漂浮在半空中碩大而輕質的有毒真菌,就像一只浮在空中的水母,任何碰上它們的東西都會被緊緊纏繞,而后吞噬不見。再比如,昆蟲和蜘蛛可不可以在云端筑造絲巢,以空中光合作用形成的生物體為食?還有,假使植物或微生物進化出類似太陽能電池板的器官,來追蹤和收集太陽光,那么生命的綠洲能不能在凜冽的冰川上煥發(fā)新的生機?
這種轉變棲息地的潛力帶來了一些尤為奇妙的潛在變化。沃德在《未來的進化》一書中大膽設想,假設有一只蟾蜍,它的喉道向外膨脹成一個大氣囊,求偶時會發(fā)出特別的叫聲。經過進化,這只蟾蜍可以從水中提取氫,然后儲存在喉嚨里,幫助它們完成跳躍動作,最終還能在低空飛行,于是進化成了一種新型浮游動物——“飛艇蛙”。蟾蜍的腿,再也不是用來走路,而是變成垂墜下來的觸須,用于捕食,而它的體型也會隨著進化不斷變大,進而避免了被更大的動物吃掉的可能——最后它們可能比藍鯨還要大。巨型的飛艇蛙會像水母漂浮在水中一樣飄浮在天空中,拖著它們的觸須四處搜捕獵物(比如說鹿),然后短暫地停留在樹梢吃葉子。后來它們的數(shù)目膨脹,遍布整片天空,目光所及都是它們飛來飛去的身影,交相輝映,稱霸了這個世界——一個飛蟾蜍時代開始了。
這當然是一個虛構出來的故事,但也有幾分現(xiàn)實的成分。想想最早的飛行生物和最早的水下生物,突破性的發(fā)展幫助它們接管了一個此前從未有機會涉足的新棲息地,于是,后來我們知道又有許多生物在它們的基礎上迅速進化而成。
有朝一日,或許鹿角會有的新用途。
由于我們對于進化和遺傳學的理解還遠遠不夠,而且很多事情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一些偶發(fā)事件,因而沒有人能夠確切地描繪出未來的面貌。各種各樣的可能性紛繁復雜,飄忽無常——生命從各個層面上來說都太自由了。生命可以有太多不同的選擇。
不過,如果說今天世界的怪異可以帶給我們某種啟示,那就是:我們不應該低估未來進化走向一條真正令人大跌眼鏡的道路的可能性。直至今日,大自然創(chuàng)造力和多樣性的很多側面還沒有被我們窺見呢。
《人類滅絕之后:未來動物學》內頁
物種大規(guī)模滅絕的深遠影響
物種滅絕帶來進化上的革新,這種影響尤其深遠。實質上,大規(guī)模的物種滅絕會將進化的時鐘清零重來。歷史上出現(xiàn)的物種大規(guī)模滅絕后,地球上的動植物就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在大約2.52億年前的二疊紀物種大滅絕事件中,超過95%的海洋生物和超過70%的陸地物種滅絕了,其中包括當時稱霸地球的脊鰭類爬行動物和大型哺乳類爬行動物。這為之后恐龍的進化并進一步成為陸地霸主創(chuàng)造了空間,這種結果在當時看來簡直就是天方夜譚。6600萬年前白堊紀的物種大滅絕,讓恐龍最終被哺乳動物所取代,在當時也是一樣的虛誕離奇。
一些生物學家認為,將來新的一場物種大滅絕以后,可能會發(fā)展出全新的生命形態(tài)——如此之新,甚至沒人能想象得出它們可能的樣子。例如,地球生命的第一個10億年左右,動物要想靠氧氣呼吸幾乎是不可想象的,因為當時氧氣奇缺,細胞也尚未進化到有能力利用氧氣為生命體提供能量,氧氣對它們甚至是毒物。隨著大約24億年前的“大氧化事件”的發(fā)生,光合作用產生新的細菌,氧氣匱乏的情況也被永遠地改變了,吸氧生物出現(xiàn)。這一情況一旦開始,就徹底改變了我們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