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瞳
2013年,我十八歲。那一年我辭別故鄉(xiāng)孤身遠赴西北,投身蘭州的大學校園,開始了另一種生涯。這之前,我從未遠離過位于遼西的家鄉(xiāng)錦州。
蘭州是古絲綢之路上的重鎮(zhèn)。西漢設立縣治,取“金城湯池”之意而稱金城。隋初改置蘭州總管府,始稱蘭州。自漢至唐、宋時期,隨著絲綢之路的開通,曾出現(xiàn)了絲綢西去、天馬東來的盛況。歷史煙塵散去,我眼中的蘭州是另外一種鏡像。
我的校園在蘭州城郊,校門不遠處有一條狹長的沙土道,道旁是一片打工者雜居的違章建筑,夾出兩條深深的胡同。風起時沙塵滾滾,胡同頓成一雙瞇得睜不開的眼睛。
“俠羲”是一家沒執(zhí)照的小飯館,主要服務對象是打工者和清貧學生。我在“俠羲”吃了四年炒餅,它在胡同的眼睛里,也在一個陌生少女的眼睛里——女主人在前面吆喝著摘菜、鹵煮,男人默默地在后廚炒餅、炒面,兒子放學把書包一扔,校服在腰上系個花,端盤子上菜。女主人一邊撈茶葉蛋一邊操著蘭州話罵兒子,又兇又快,一邊轉臉就用柔和的語氣對我說:女娃,畢業(yè)就好了,畢業(yè)就別回來了。
我是蘭州的無關者,曾經(jīng)來了,曾經(jīng)走了,蘭州依舊枕著黃河。古河九曲、鐵橋錚錚,橋上本來掛滿了情侶刻的小鎖頭,大三那年被城管割掉了,為此,剛和男朋友分手的室友還大哭了一場。
這個世界是需要些無關者的,需要窺伺、逃避、回憶、救贖。今后的生活我會為無關的事情不停奔走,我應該在某種淡化出現(xiàn)之前為蘭州寫一個故事,這欲念突如其來,隨手把設想寫在習題簿背面,短短幾行,字跡潦草、不知所云。
可這就是我記憶里的蘭州了。我掀開一角砂石,趟過河灘,邁過城池。它也是一把割斷后沉入河底的鐵鎖嗎?與記憶一同生銹、剝蝕、湮滅,成為命運之途的一部分。它不僅僅是一個地理概念的意義,它是我自以為是的自說自話,用來懷念那個在地圖上,與家鄉(xiāng)直線僅一個腳印距離的地方。
一個腳印,兩干公里,一瞬,四年。往事如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