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巴勒斯
人們可能會說,最人性化的植物,歸根結底,還要屬雜草。
它們依附于人,跟隨人到了世界各地,在人類足跡踏上的任何地方,它們都會冒出來。它們群集到人類的谷倉、住所、花園,它們彼此擁擠和踐踏著,爭著要接近人類。它們中的一些是如此的馴順,與人相熟,對人無害,以便人會以積極的情感面對它們。
益母草、貓薄荷、車前草、艾菊和田芥菜——都擁有一張家常的、人性化的外表。它們是每個完整的古老家園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你可愛的新居要等上很久,它們才會靠近。兩耳草為每個古老的庭院鋪上了地毯,為每一條步道鑲嵌上邊緣,使每一條小路變得柔軟,孩子們的腳是多么熟悉它啊,抑或它引向泉水、花園、谷倉,你的目光落在上面,感覺有多么親切!用袖珍眼鏡仔細觀察,看看它那微小的花朵是多么驚人的美麗和精致??!它愛人類的腳,如果小路或場地長期沒有人使用,其他植物便會侵占這片土地。
園丁和農夫表面上是雜草最大的敵人,但實際上,他們是它最好的朋友。雜草就像田鼠和老鼠一樣,在耕種的鄉(xiāng)村里增長和蔓延得很快。在那里,它們有更好的食物,更充足的陽光,更多可以幫助它們擴散的輔助品。它們各種各樣的種子被從土地的一邊送到另一邊,如果可能的話,它們會獲取自己那份或是更多的磷酸鹽和穩(wěn)定的肥料。還能確定的是,它們能幸免于任何向它們發(fā)動的滅絕之戰(zhàn)。在那邊的田野里有一萬零一株田薊。農夫毅然地開始工作了,他毀壞了一萬株,認為他的工作完成了,但除非他破壞了一萬零一株,否則就等于什么也沒做。這剩下的一株就能延續(xù)血統(tǒng),重新使薊草覆蓋農夫的田地。
雜草是大自然的權宜之計。大自然喜歡青草和谷物,但當草和谷物沒能遮起自然裸露的表面時,大自然就會借助雜草,這是她計劃的一部分,或許也是她永遠保持土地被某種植被覆蓋的節(jié)儉之舉吧;為此,她在土壤里埋了一層又一層的種子,令人驚奇的是,每一類種子都處于休眠狀態(tài),直到需要時才會出現(xiàn)。如果揭開我田里的任何一塊土地,豚草和藜便會跳出來;如果它們被破壞了,種植草、偃麥草、馬齒莧就會出現(xiàn)。將它們翻下去的鏟和犁勢必會翻出一些其他種類的植物,如繁縷、酸?;蜣嫉取M寥朗欠N子的倉庫。
老農說,草木灰能促使白色三葉草生長,確實如此。種子沉睡在包裹它的土壤里,但是這種刺激能將它們喚醒。曼陀羅在消失三十年后,重新在一座老農舍里生長起來。我還聽說,一位農民在英格蘭的某個地方挖井,在一個酷似海岸的沙灘上挖了很深, 后來又終止了挖掘,一段時間之后,那里便長出了海藻。我從未見過一塊土地被挖得如此之深,以至于在當季結束之前, 雜草還沒有將其完全覆蓋。雜草完全是權宜之計,它們要成倍繁殖以吸引注意。野洋蔥的兩頭都會成倍增長——頂上是種子,底部是側枝。柳穿魚在地下和地面上都能旅行。永遠不要讓一粒種子成熟,它會覆蓋你的田園??车粢昂}卜的頭部, 一兩個星期后,便會在原來被砍掉的地方長出五個頭來;把這些都砍掉,到了秋天,在同一條根上會出現(xiàn)十個頭,輕蔑地看著你。八月份種下玉米,它卻要做好所有的準備之后才會行動,似乎前面還有整整一個季節(jié)。雜草卻不是這樣,它們更了解自然。如果莧菜、茴麻,或是牛蒡生長得比較晚了,它們就會快速發(fā)芽,會先長出高高的莖,極力炫耀著自己的長勢,聚集所有能量,以保證物種的延續(xù)。犁過的某些田地總是大批滋生著“盲目的蕁麻”,其他一些田地里則滋生著野蕎麥、黑旋花或者麥仙翁。種子沉睡在草皮之下;在其他條件成熟之前,一直受溫暖和潮濕影響。
一種植物壓制另一種植物的方式是個大謎團。種子躺在土壤里,數(shù)年來都在抵制日光和雨水的作用,沒有任何發(fā)芽的跡象。現(xiàn)在,有個東西在其耳邊耳語,“起來吧,你的機會來了,危險過去了。”于是它們便忙碌起來, 一眨眼就長了出來。雜草是了不起的旅行者, 事實上,它們是植物世界的流浪者。它們向東、向西、向北、向南;它們步行,它們飛翔,它們游泳,它們乘車偷渡,它們通過鐵路、洪水和風旅行;它們在地下穿行,也在地面上穿行,穿過很多物體,也在公路上旅行。像其他流浪者一樣,它們發(fā)現(xiàn)公路是最安全的方式。在田地里,它們會被中途截取或者砍掉;可在公路上,每個男孩、每個經過的羊群或是牛群都會讓它們搭便車。于是,一般在沿著公路或是鐵路邊的地方,會首先發(fā)現(xiàn)一棵新侵入的雜草。
在美國西部的橙郡,我透過車窗看到了我以為是分叉的白色毛蔥花的植物。學者說,這種花在東部賓夕法尼亞州和奧奈達湖的源頭處才能找到。毫無疑問,它是乘火車從一個地方到了另一個地方。我們的植物學家說,作為石竹花的一種,蠅子草被移植到了波士頓附近;但現(xiàn)在它已經旅行到了西邊更遠的地方,我知道哈德遜河沿岸到處都是這種草。溪流和河道是雜草的自然公路。若干年前,憑借這樣那樣的方式,牛舌草、藍薊——據(jù)說在弗吉尼亞是種令人討厭的草,在哈德遜河的支流伊索珀斯河源頭處駐扎下來。從那里出發(fā),沿著河流向下,在河岸上蔓延,侵入草地和耕地,給農民造成了嚴重的障礙。伊索珀斯河上所有的碎石、沙地邊緣和島嶼,有時還有大片田地,在六七月時都被它染成了藍色,附近田地里的裸麥、燕麥和其他植物都發(fā)現(xiàn)必須重視這個爭奪土壤的競爭者了。它沿著哈德遜河向下生長,沿著河岸出現(xiàn)在田地里。浪潮將它卷上了河口,在那里生根;風和鳥等都及時讓它搭車,于是雖然行進緩慢,但它在確定無疑地向內陸進發(fā)。雖然它粗糙的莖上長著硬毛,牛舌草卻屬于那種漂亮的雜草。它的花呈深紫羅蘭色,雄蕊突出,如植物學家指出的那樣,艷麗的紅色花粉囊凸出來,超過了花冠。這點紅色與花冠的藍色混合在一起,使這種花呈現(xiàn)出濃郁的暖紫色,在稍遠點的地方看去,更是賞心悅目。除了好看之外,據(jù)我所知,這種草最大的優(yōu)點在于,它為蜜蜂提供了花蜜和花粉。
另一種分布在伊索珀斯河岸并傳到哈德遜河沿岸的異域植物是石堿草,也被稱為“肥皂草”。它是這個流域常見的草,在有些地方甚至是種令人討厭的草。之所以叫肥皂草,是因為它的花呈粉白色,而且香氣十足,加之粗糙、強健的性格,真的使其有了一種英國女性的清秀和活力感。它看上去就像英國約克郡的女傭。我注意到在我居住的地區(qū),還有一種植物被水流廣泛地分散到各處,那就是馬鞭草。許多年前,它首次出現(xiàn)在沃克爾,可現(xiàn)如今,在其所有的支流沿岸、許多沼澤灣,還有哈德遜河沿岸的山凹處,這種草隨處可見。它那大大的紫紅花園在夏季的中后期開放,給旅行者的眼睛帶來深受歡迎的安慰之感。它也是一種漂亮的雜草,高大繁茂,形成一片片濃郁的雜草群落,總是讓你的眼中充滿繽紛的色彩。沼澤邊和河岸這樣的地方都被它染成了紅色,它那魔杖一樣的花穗迅速成長,聚集成堆或者是金字塔狀,散發(fā)著光芒。仔細觀察你會發(fā)現(xiàn),它的花瓣顯出奇異的褶皺,就如同新洗過的亞麻布一樣,可當花瓣都聚集到一塊兒的時候,會形成不同尋常的愉悅效果。它也來自于海外,最初很可能是作為一種花園植物或裝飾植物引入這個國家的。
美國是個多草的國家,因為我們土地遼闊,疆土寬廣,雜草在這里找到了它們所喜歡的廣闊的回旋余地。你在這里一天看到的雜草要比在歐洲一個星期看到的還要多。我們對土壤的耕種并不緊密、徹底,我們對土地的占有也沒有那么完全和獨霸。雜草占有了農夫遺留的地塊,找到了好的食物??赡苣銜l(fā)現(xiàn)某塊田地里的一大片土木香、起絨草或是乳草褪去了,把地方讓給了海角黑貂、金菊黃、野胡蘿卜和春白菊。草地上泛濫著熊草,牧場幾乎要被金絲桃草和田薊給毀了。我們的農場如此之大,管理又是如此松懈,以至到了我們并不介意這些東西的程度。不久,我們就會把它們清除掉的。幾年前,約瑟夫· 胡克爵士到達新英格蘭后,驚訝地發(fā)現(xiàn),歐洲植物在那里是相當?shù)胤笔?。他發(fā)現(xiàn)野菊苣在那里長得比他看見過的任何地方都茂盛,“根莖與枝葉纏結成一團,鑲嵌著綠松石色的花朵,覆蓋著大片土地。”這是愛默生在其詩作《大黃蜂》中,將其與其他鮮花捆成一束的許多雜草中的一種。
在我們的土壤和氣候中,有沒有對雜草特別有利的東西呢——某種粗糙、鋒利的東西?許多不同種類的雜草變得木質化,繁茂而富含纖維,能堅持過整個季節(jié),在冬天的深雪中荒涼而僵硬地直立著——變得干燥,被我們干燥的空氣保護著。蕁麻和薊在任何別的國家都那么扎人嗎?讓農夫告訴你,在干燥仲夏的一天,他在小麥或燕麥地中與之遭遇時,它們有多么扎人吧。
然而事實是,像寄生蟲一樣,我們所有比較有害的雜草都來自舊世界。它們昂起頭到這里來證實自己,放縱無度,肆意蔓延,在被歐洲農業(yè)苛刻地抑制了多年以后,它們實現(xiàn)了復仇。我們幾乎沒有一種可以稱為我們自己的草。我只想起了三種無害的、也不令人討厭的草,即乳草、豚草和秋麒麟草,可它們又有誰錯過了我們最后的田地和公路呢?
在歐洲,秋麒麟草是種在花園里的。而美國的秋麒麟草主要在樹林中生長,也遠沒有歐洲秋麒麟草那么鮮艷。我們的乳草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它的根扎在地下很深,似乎是為了避開耕犁,但它從不侵擾耕種的作物。如果它真的在草地上蔓延開來,以它那滿是乳汁的根莖和充滿絲質的豆莢,人們難免會認為它是懷有好意的。豚草的名字在植物學中被叫作“神的食物”,即給神吃的東西。如果它真是食物的話,也一定是給神吃的,因為據(jù)我觀察,陸地上沒有任何生物以它為食,甚至是雄山羊也不吃它。(但是一位通信者寫信告訴我,在肯塔基,豚草經過擠壓,可以喂牛;那兒的一位老農夫有一季甘草歉收,便收割了好幾噸的豚草儲蓄過冬。據(jù)說牛吃這種草產的牛奶和黃油一點也不會讓人想到傳統(tǒng)的“神的食物”?。┧窍颊叩亩舅?,但是園丁很快就可以把它干掉。它可能是我們雜草中唯一一種會屈服于犁耙的草;此外,它也很容易被毀掉。我懷疑它是從舊世界移民過來的。我們的飛蓬有時也是一種麻煩的雜草,但是良好的管理可以消除它引起的擔憂。
更吸引人、也更漂亮的英國雜草是雛菊,詩人們已經寫了很多關于雛菊的詩作。燕草,是一種長在玉米田里的漂亮雜草;田野罌粟整個夏季都開著猩紅色花朵,在成熟的谷物中顯得非常迷人——這些草還沒有移民到我們的國家。它們喜歡歐洲鄉(xiāng)村生活的魅力,它們還不愿意到我們的天空下繁衍生長??晌覀兊娘w蓬已經成為英國路邊常見的雜草,我們其他一些不太知名的雜草也在舊世界里獲得了一席之地。最近,在歐洲某些河流沿岸發(fā)現(xiàn)了我們漂亮的寶石草。
美洲商陸是美國本土的草,是一種健壯、高貴的植物。它從不侵占耕地,只是在其邊界逗留,像涂彩的印第安酋長一樣俯瞰著柵欄。梭羅覬覦它那堅固的紫色莖軒,想要用它做一根手枝,知更鳥則會以其深紅色液汁的漿果為食。
毛器被普遍認為是我國本土的植物,因為我們還沒有聽說過在歐洲的花園里出現(xiàn)這種名字的植物。它似乎是和當時的英國清教徒一起過來的,在我國較古老的地區(qū)最為繁盛。在整個歐洲和亞洲有很多這種植物,古人們對它進行了經濟開發(fā):希臘人用它的干葉子做燈芯,羅馬人用它的干莖蘸過牛脂后用作葬禮上的火把。它侵入這個國家的干燥高地,因為它需要兩年的時間才能成熟,所以對已耕種的莊稼不會造成什么麻煩。第一年,它低矮地坐在地面上,長出粗糙的法蘭絨般的葉子,為成熟做著準備;如果耕犁此時劃過,就會結束它的生命。到了第二季,它便會沿著高高的莖稈向上生長,在夏末便會長出厚厚的黃色小花,到了秋天再長出無數(shù)優(yōu)良的黑芽?!柏S富得像結籽的干毛蕊的莖稈”,幾乎相當于是在說,“像沙灘上的沙子一樣不計其數(shù)?!?/p>
從舊世界來到我們這里的雜草與我們本土的雜草相比,最值得注意的是它們的堅韌持久,雖然說不上爭強好斗。它們?yōu)闋帄Z土地而斗爭,它們到處建立殖民地,而無法被徹底根除。我們本土的雜草在很大程度上都很害羞、無害,在耕種前就會退卻;但是歐洲的非法移民卻會像寄生蟲一樣跟著人們的腳步,它們附在人的外衣上,羊群的毛和牛馬的尾巴與鬢毛也為它們提供了運輸條件。如前所述,它就和田鼠與老鼠一樣。我們的美國田鼠在樹林中卻很少被樵夫和獵人看到,本地老鼠也很少在文明社會的邊界逗留;然而舊世界的這些物種卻蔑視我們的陷阱和毒藥,侵占我們的土地;雜草也是如此。以薊為例,這種在田間路邊隨處可見的大量雜草屬于歐洲品種;而我們本土的薊,沼澤薊、牧場薊相比之下要害羞得多,一點也不討厭。田薊,是取道加拿大來到我們這里的——是有害物和掠奪者,也是犁耙的挑戰(zhàn)者。我知道對付它的唯一有效方式——就是戴上鹿皮手套,將其逐棵拔起。這樣做之后,經過兩個夏天,它就被徹底根治了。當然,如果每隔不到一個月就動用一次犁和鐮刀,那么它也會被最終征服。
金絲桃在我們的田地里定居了,成了一種非常有害的草,而且很難根除掉;而我們本土的這種草卻相當稀少,也幾乎從未侵占過耕地,主要是在潮濕和多巖石的廢棄之地才能發(fā)現(xiàn)。同樣起源于舊世界的還有皺葉酸模,對于花園和家庭草坪來說惱人至極,它那長長的尖細的根部依附在土壤中,異常堅韌,我一直拔到星星都出來了,還是沒能征服它;它的命比貓還多,被拔起或晾在夏日灼熱的陽光下,它便會設法逃生。我們當?shù)氐慕鸾z桃主要生長在沼澤里,或者接近沼澤的地方,而且是無害的。
在耕田地里很少有比酸模更討厭的雜草了,那也是一種來自舊世界的植物。我們當?shù)氐淖驖{草, 長著有精巧葉脈的白花,有時花朵是黃色的,完全無害。錦葵、野豌豆、毒麥和其他植物也都是如此。我們本土沒有像園景天、紫花景天那樣不可毀滅的植物。我們的祖母們照料過它們,為此卻遭到了很多農夫的指責。庭院中這個胖嫩水靈的小伙子居然是吞噬土地的怪物。我見過大片草地被它毀壞。淹死一只兩棲動物的方法是永遠不讓它浮出水面呼吸,這也是殺死紫花景天的方法。它是靠莖和葉生存的,而不是靠根;如果在它剛長出地面就將其割掉或打傷,那么它很快就會死掉。它嘲笑犁、嘲笑鋤頭、嘲笑憤憤不平的耕田者,但放牧的牛群可以最終將它們粉碎。我們本土的兩種景天,林地景天和紅景天從不像雜草那樣令人討厭。
歐洲雜草久經世故,經過了馴養(yǎng)教化,變得文明化了;它們已經向人類學習了好幾百年,已經學會了依靠人來茂盛生長;它們?yōu)榍笊娴亩窢庮B強而持久,已經將它們練就成勇敢而多產的植物;它們可以在貧乏的土壤上繁衍,也可以在富饒的土地上強壯茂盛;在任何情況下,它們都會跟隨著人的足跡,享用著人類帶來的益處。而另一方面,我們本土的雜草卻偷偷摸摸地退隱了。在犁和鐮刀到來之前,它們就會逃掉,藏在角落里或偏遠的荒蕪地帶。在這方面它們是否也會及時改變習性呢?
莎士比亞說,“懶惰的草長得快”??墒悄且Q于競爭是否激烈,雙方是否勢均力敵。如果雜草發(fā)現(xiàn)自己被疏遠了,抑或遭逢激烈的競爭時,它會長得很慢,逐漸變矮;可一旦它占據(jù)了上風,它將會怎樣地大踏步地向前呢! 一旦有了機會,美洲茶是會長高四五英尺,還是滿足于幾英寸的身高而在地面上發(fā)育種子呢?
我們最糟糕的野草中有很多都不受耕作的損害,如野胡蘿卜,而在新英格蘭的某些地區(qū)它是令人厭煩的。野胡蘿卜會侵擾紐約東部的田地,紫花景天會在犁耙下加倍繁衍。在我所居住的地區(qū),有一種討厭的草——茴,或者叫絨毛葉,由于花園的恩典它才落足,或者跟隨著犁來到了田間。如果直到仲夏才允許它發(fā)芽,它也會設法使種子成熟。
說了這么多雜草,現(xiàn)在該講講野花了。我最喜愛的一種野花是小蛾毛蕊花,它沿著公路、在田地四周、可能也在草地邊,從仲夏一直到霜降都在開花。冬天,它細細的莖從雪中露出來,像釘子一樣的莖干上結滿了圓圓的豆莢,即使在那么嚴寒的時節(jié),依然讓人心曠神怡。它的花是黃色或白色的,很大,呈砂輪狀,垂直地掛滿了細絲,結滿了紫羅蘭色的小絨線團。這種植物一點兒也不像一般的毛蔥植物那樣粗糙、多毛。我們的一位詩人將我們的金光菊稱為“褐眼雛菊”,當這種花大批侵入一片草地時,會產生令人愉悅的效果(但那要不是你的草地才行),它們那暗褐色的花心或是花盤閃爍著絢爛金光。
鬼針草、兩牙齒,或者是男孩子們叫的“干草叉”,夏末時節(jié)悅人眼目,那時,它們的花朵將沼澤和潮濕的荒地染成了黃色。馬鞭草則是種漂亮的雜草,尤其是藍色或紫色的。它那低垂、打結的珠串在冬日雪中就像一幅美麗的蝕刻版畫。
鐵草很像簇葉叢生的紫苑,它和紫苑一樣擁有深紫藍色的、風韻高貴的花朵。雜草中也有巨人、矮子和侏儒之分。紫澤蘭是巨人之一,其肉色花朵上的傘狀花序有時高達十或十二英尺。異檐花是一種可愛而古怪的小草,有時在花園邊上生長,是藍鈴花和“維納斯的眼鏡”的親屬。它的葉子呈貝殼狀,緊摟著根莖形成又小又淺的杯子。每個杯子底部都有三片永遠不會形成花朵的蓓蕾;但是根莖頂部的一個蓓蕾,有時是兩個,會開出大而精致的紫藍色花冠。這種植物的所有頭胎都是死胎,這就好比說,只有它的頂端萌發(fā)的最后的蓓蕾才會開出完美的花朵。有一種雜草,當人們發(fā)現(xiàn)它躲開耕犁,藏在草莓地、黑醋栗叢或者葡萄藤中時,就會無情地將其消滅,這種草就是蒲公英,可是誰能將其驅逐出牧場和草地呢?它就像午夜天空的繁星,將綠色的世界染成了金黃色。第一次開放之后,它會再次開放,獲得更好、更有精神的花序,這時,它的根莖放棄了比較世俗的花,向上生發(fā),很快就有了更精美脫俗的花球冠于其上。它就像詩人的夢一樣,超越了同儕和金色的青春。這個花球是有著一百只精靈氣球的艦隊,每一個上面都載著一粒種子,每粒種子都注定要被帶到離父母很遠的地方。
大多數(shù)雜草都有它們的用途,并非全然有害。愛默生說過,雜草是美德還沒被發(fā)現(xiàn)的植物;如果我們沒有發(fā)現(xiàn),那么野生動物已經發(fā)現(xiàn)了。大黃蜂發(fā)現(xiàn)可惡的云蘭花芯里有蜂蜜,盡管沒有什么動物以云蘭為食;在某些土壤里,云蘭可以驅逐青草。窄葉車前草很容易被牛群當作食物,而蜜蜂也能從中獲得花粉。春白菊如果在成熟前被收割的話,將是上好的干草。母牛會吃林中牛蒡和帶刺蕁麻的葉子。可又有什么東西是母牛舌頭不能忍受的呢?她可以將有毒的常青藤修剪到無害的程度;我想如果她發(fā)現(xiàn)花園里有薊的話,也會以之為食的。牛群在春天會吃韭菜和蒜頭,據(jù)說對它們很有益。既不能給蜜蜂提供花蜜,也不能給畜群提供牧場的雜草,卻為秋季和冬季的鳥提供了種子;花園里大多令人討厭的雜草和前都是這樣。野萵苣向下生長.為蜂鳥做巢提供了條件,雛菊的花會被必勝鳥和雪松太平鳥所利用。
然而,我們愉快地記得,在我們的氣候條件下,除了青草,沒有任何雜草能夠穩(wěn)定、持久、普遍地生存下去。青草是田野天然的遮蓋物。我僅僅知道有四種草——乳草、紫花景天、田面和春白菊,不會逃離優(yōu)質的土壤。我們年復一年地種植、收割,然而,如果季節(jié)適宜,它一定會再來。沒被犁過的和沒播過種子的土地都會被青草覆蓋。在人性中,雜草雖然討慶,也絕對不占優(yōu)勢。充滿愛意、坦率和懂得常識的上好青草要更為普遍,它們將懶惰的雜草擠到了墻邊。
但雜草有這樣的美德,它們不會輕易氣餒,從不會完全喪失信心,而是寧死不屈。如果不能得到最好的,它們就會接受最差的;如果今天運氣不好,它們就會渴望明天的運氣好些;如果統(tǒng)治不了玉米山,就會謙卑地坐在山腳下,接受一切;在所有的情況下,它們都最大限度地利用了當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