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酒酒

簡介：十年專業(yè)賣周家仿品的沈蕓菲，被周大少爺抓了個正著。周少爺不僅沒算賬，還表示很欣賞她？糟了，這大概是要心動的感覺！

1.少爺，買衣服不？

傍晚的朝北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往里的一條巷子，人不多，但也絕不少，各攤小販擺著攤子，賣著各式各樣的物品，討價還價的聲音此起彼伏。

這里是蘇州北街上小有名氣的雜貨一條街，這里賣的東西便宜實(shí)惠，專給那些小平民老百姓提供買賣貨物的地方，好壞看運(yùn)氣。

沈蕓菲一身深灰色的長衣長褲，扎了兩個油亮亮的大麻花辮，也擺了攤在最后邊，攤子不算大，但上面的衣服讓人眼睛一亮，她扯開一嗓子，就來了不少生意。

“欸！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周家繡坊的最新品，保證正品，童叟無欺，高官姨太太上百大洋才能定制的，這里只要一塊大洋，穿上，你就是妥妥的名媛貴婦！”

沈蕓菲一邊招呼著：“我遠(yuǎn)方大姨的妹夫的外甥的表哥就是周家繡坊的看門二把手?！?/p>

隔著幾步遠(yuǎn)，有一青衫長袍、面容英俊的男子，朝這看了許久。

沈蕓菲一下便了然又諂媚地招呼道：“這位爺，我這里也有男裝，保證不讓你失望。”

她從包裹里拿出一件黑色長衫，胸有成竹地朝那男子挑眉：“周家的最新款，前不久馮司令都穿的這套，倍有面子?！?/p>

那男子果然走上前來，看見她手里的衣服時，微深的瞳孔微微一亮，轉(zhuǎn)而再看看卻又沉了眼，從容地?fù)u了搖頭。

沈蕓菲一頓，立刻了然，他不喜歡，于是偷偷從兜里掏出一本設(shè)計稿，逐一鋪開，上面清一色是周家才出的新款男裝設(shè)計圖，朝著男子得意地一挑眉：“說吧，你喜歡什么樣的，要哪款我都能給你做出來！”

男子看著那些設(shè)計圖，微亮的眼睛里似笑非笑：“你做？不是周家正品，童叟無欺嗎？”

沈蕓菲一頓，笑：“不要在意這些細(xì)節(jié)，重要的是爺你有衣服穿嘛！”

是的，她家的衣服根本就不是正品，但說不說漏嘴又有什么重要呢。

沈蕓菲很清楚，來這條街的，都是窮人，而買她家的，一看就是虛榮心太重，不甘心當(dāng)一輩子窮人，卻又買不起，所以選擇來她這里買的。她就是看準(zhǔn)了這種人的心理賺的錢。

男子挑眉一笑：“那你知不知道我姓周？”

沈蕓菲燦爛的笑容一頓，眨巴眨巴眼，沒聽懂似的。

男子繼續(xù)補(bǔ)充道：“我叫周若昀?！?/p>

沈蕓菲一頓，贊嘆道：“真是好名字??！”轉(zhuǎn)身，她立馬收了所有表情，在四周冒出一些彪形大漢的瞬間，推翻了攤子就開始跑。

蘇州第一大繡坊，周家繡仿的少爺——周若昀，整個蘇州應(yīng)該沒有人沒聽說過吧。

沈蕓菲靠著多年混跡于市集的經(jīng)驗(yàn)，一路上雞飛狗跳，很順利地將那些人甩在了后面，拐彎那最后一步，回頭不忘遠(yuǎn)遠(yuǎn)地朝著周大少爺嘚瑟一笑。

然后，哎呀一聲，她五體投地地摔在了地上。

哪個天殺的扔的香蕉皮！

2.放過孩子好不好？

沈蕓菲被五花大綁進(jìn)這個不知道哪里的小庭院時，內(nèi)心真實(shí)的想法，是這樣的——

完了，完了，她這么多年，混跡于大大小小的雜貨街，人送外號“浪里小白龍”，今天算是徹底毀了，最后還是栽在了一個繡花小白臉的手上，真是陰溝里翻了船……

前面逆光里的周大少爺，負(fù)手而立，有條不紊地開口：“沈蕓菲，兩個月前開始于各個小巷子里陸續(xù)出售我們周家繡坊最新款的仿品，數(shù)量多達(dá)五百件，累積金額近五百大洋，同時也讓我們周家損失慘重?！?/p>

要說周家繡坊，那整個蘇州就沒有人不知道。

沈蕓菲一噎，扭頭慷慨激昂地說：“我有一個夢想，就是成為裁縫，我從一出生起就熱愛裁縫這個行業(yè)，我以它為榮耀，我過世的老爹總說我是一個難得的、天生的裁縫，我也覺得我是?！闭f著，她泣不成聲，“可世道不公，我家太窮，我交不起學(xué)費(fèi)，但是，那又怎樣，這依然擋不住我對它的喜愛，我依然堅持做衣服，只不過，在這追尋內(nèi)心夢想的道路上，踏錯了這小小的一步。我知道我錯了，可請你看在我這么一顆熱愛裁縫事業(yè)的心上放過我這個孩子吧，不要抓我進(jìn)警察局！”

沈蕓菲抬頭偷瞄周大少爺時，正好迎上他挑眉看著她好笑的臉，然后看見他的手輕輕朝下人一揮。

完了，沈蕓菲認(rèn)命地閉上了眼，也是，這些胡編的鬼話，是個正常人都不會信。

下一秒，感覺身上的繩子一松，沈蕓菲疑惑地朝周大少爺看去，只聽見一個好聽又溫柔的聲音：“從明天起，你就留在周家繡坊了?！?/p>

沈蕓菲一愣，隨即跳起來望著他，不解地問：“為什么？！”

只見周若昀俯身，似笑非笑的眼里閃著點(diǎn)點(diǎn)星光看著她：“因?yàn)槟闶莻€難得的、天生的裁縫，我不想你被埋沒?！?/p>

沈蕓菲騰地一下，萬年老油條的厚臉皮，難得紅了，心口撲通撲通地跳，不知道是因?yàn)榕Ｆゎ^一次當(dāng)眾吹破了不好意思，還是因?yàn)榻嚯x看到周大少爺這張白白嫩嫩的臉。

她發(fā)現(xiàn)，哎呀，周大少爺這張臉是真的如坊里傳的那樣好看。以前那些少女意淫他時，總把他說得多么好，她卻嗤之以鼻，一個大男人長張小白臉有什么好，今天真的見識到了，好像還真的不錯。

3.少爺，我覺得你的眼光不錯

沈蕓菲跟著周若昀踏進(jìn)周家的大門時，被這大宅大院的氣場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連連搓手擦了擦衣角的灰塵。

周夫人坐在正堂里，一雙眼盯著由遠(yuǎn)及近的沈蕓菲，眉頭皺得很深，明顯很不滿意，卻依舊要維持大家閨秀的風(fēng)范。

她一開口，便是責(zé)怪：“若昀，因?yàn)樗覀冎芗乙呀?jīng)虧了很多，一心那邊也已經(jīng)對我們表示不滿意，你不趕緊把她送去警察局，竟然還要執(zhí)意將她留下來?！?/p>

商場如戰(zhàn)場，賺多少錢，就代表要承擔(dān)多少的風(fēng)險，那些有權(quán)又有錢的官太太喜歡你家的衣服時，你便是蘇州第一繡，不喜歡時，翻手就可傾覆，何其容易。

沈蕓菲躲在門后踢石子時，撇嘴想，是啊，周若昀真是個大傻子，周夫人多聰明啊。

周若昀卻是堅持又堅定地看著周夫人說：“娘，沈蕓菲真的是個天生的裁縫，她不該被埋沒，她只有在周家受最好的教育、學(xué)最好的手工后，才能發(fā)光發(fā)亮?！?/p>

“而且，你也知道，周家已經(jīng)大不如前，我的手已經(jīng)廢了，有她這樣的天才在，才能讓周家重回巔峰?！?/p>

沈蕓菲聽著前半段時，只好笑他怎么說謊跟她一樣不打草稿，聽了后半段卻瞳孔一縮，僵在了門邊——完了，完了，她這是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蘇州第一繡的繼承人手廢了？！

其實(shí)關(guān)于周若昀手廢了的傳聞，沈蕓菲也不是第一次聽說了。樹大招風(fēng)，周家的幾個對頭早就借這個由頭，明里暗里多次試探、打壓過，只不過周若昀每次都沒露出破綻，再加上周若昀的商場手段驚人得厲害，倒也多年保得周家第一繡的地位巋然不動。

可再勁爆，也是周家的秘密，這么多年混跡江湖的沈蕓菲，自然明白什么該聽、該記又該問，而什么應(yīng)該爛在肚子里，所以，她低頭閉眼開始裝聾子和啞巴。

最后，周夫人從屋里出來時，只瞪著沈蕓菲，恨不得將她戳出個窟窿來，卻也妥協(xié)了：“你，以后只能待在周家，哪里都不許去?！?/p>

沈蕓菲走進(jìn)去時，背著光的周若昀對著她笑得很輕、很溫柔：“我們勝利了，歡迎你加入周家繡坊！”

沈蕓菲皺了眉頭：“為什么？！”

周若昀又笑著回答：“因?yàn)槟闶莻€難得的、天生的裁縫啊！”

同樣的問題，然后又是同樣的回答，這一次沈蕓菲卻是別過頭去，厚臉皮的她聽著也覺得有些諷刺啊。

周若昀卻是一把將她的身體扳正，一雙眼直直地盯著她，一臉認(rèn)真又溫柔地說：“我的意思是說，你真的是個天生的裁縫！”

“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去找你的時候嗎？你拿出第一件衣服時，我就小小地驚艷了一把，面料雖不及我們家正品華貴，卻是以你的條件選得最適合的面料，配上你自己摸索出來的雙面平頭繡，已經(jīng)模仿得至少五六分相似，卻又不完全相同，難得地帶有自己的風(fēng)格。而你將周家新品的設(shè)計圖一一畫出來，又做了不少調(diào)整，我當(dāng)時真的感覺很驚艷和欣賞?！?/p>

“只是稍仔細(xì)看后，就會發(fā)現(xiàn)裁剪得不整齊，邊角的縫制粗糙，一看就知道沒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手法較差，所以，我決定將你帶回來，假以時日，你一定是個大師?！?/p>

沈蕓菲猛地抬頭，認(rèn)真地盯著他的眼睛，忽然感覺眼眶有點(diǎn)發(fā)酸，心跳得有點(diǎn)快，卻依然看得很仔細(xì)，不想放過任何一個細(xì)枝末節(jié)。

如果一個人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讓人覺得又好笑卻又沒太大理由反駁時，其實(shí)那句話里一定有一部分是真的，真真假假到自己都分不清時，別人也就分不清了。

沈蕓菲是真的喜歡當(dāng)一個裁縫，她家也是真的窮，每次周家發(fā)布會，她都第一個去蹲場，隔得遠(yuǎn)遠(yuǎn)的，然后一遍遍地臨摹那些衣服。

沒有人夸過她是個天生的裁縫，周圍的都是連飯都吃不起的窮人，誰會關(guān)心你是不是有這個天賦，而她也在生活的窘迫里被迫靠著仿品賺錢生活。

周若昀是第一個。

沈蕓菲突然就笑了，輕輕地說：“周若昀，我發(fā)現(xiàn)你好像是個好人?！?/p>

4.兄弟，你是個好人

沈蕓菲從一大堆書里探出自己的腦袋時，生無可戀的臉上滿滿地寫著：我是誰，我在哪，我現(xiàn)在在干什么。

別看周大少爺平常笑得溫溫柔柔的，一干正經(jīng)事，就變得跟個嚴(yán)肅的老古板似的。

昨天，周若昀一臉正色地看著她說：“從今天開始，你由我親自教導(dǎo)，但正是因此，所以我對你的要求會比普通人更加高，明日起，從基本功開始，踏實(shí)地做好每一步。”

然后，他派人搬了一大摞的書過來，不論什么針法大全、剪裁工藝、古法繡技，能扒拉出來的都扒出來了。

沈蕓菲覺得，他大概是把她這輩子要讀的書都搬來了。

周若昀來時，沈蕓菲頭頂放著一本書，口水卻已經(jīng)流成了長河。

周若昀敲了敲桌子，嚇得沈蕓菲立馬挺尸，待看清人后，訕訕地一笑：“說來，你可能不信，其實(shí)我真的很努力地和它們打招呼了，但是，它們都是傲嬌的人，剛剛拒絕我了。我傷心，我難過，而我這個人有個毛病，一傷心就想睡覺?！?/p>

說著，她又眨巴眨巴眼，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討好地補(bǔ)充道：“不過，它們跟我說，周大少爺長得好看，讓你來?！闭f著，她忙不迭遞出紙和筆。

周若昀沒忍住，笑出聲來，無奈地?fù)u了搖頭，自然地接過，一一講解起來。

沈蕓菲歪頭就能看見近在咫尺的側(cè)臉，棱角分明，然后往下看他執(zhí)筆的手骨節(jié)分明，再然后不自然地瞟向了他的手腕處。

青色衣袖卷起，露出修長的手腕，似乎隱隱有條淡粉色的疤痕，貫穿前面。

許是她的目光太明顯，周若昀停了筆，轉(zhuǎn)頭看她：“想問什么就問吧?！?/p>

沈蕓菲整個肩膀猥瑣地一縮，立馬扮鬼臉，連連搖頭看窗外。

“那天你聽得沒錯，我的手，是真的廢了?！鄙蚴|菲一驚，猛地扭過頭，便看見周若昀一雙漆黑的眼里似有漫天的星塵在隕落、破碎，卻對她笑得堅定又和煦。

“為什么？”沈蕓菲很明白，對于一個裁縫來說，手就是他的命，對于堂堂蘇州第一繡的繼承人來說，他的手更代表了整個家族的興衰。

人在江湖，逃命和裝傻充愣同樣重要，再好奇也知道分寸在哪，周夫人留她在周家，無非為的是將她留在眼皮子底下時刻監(jiān)視。

而他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她。

旁邊的周若昀似輕輕一嘆：“因?yàn)槲也幌Ｍ阋驗(yàn)樯畹哪ルy而活得小心翼翼?！?/p>

“沈蕓菲，在我前面，你可以不用小心翼翼地防備著，還有顧慮著?！?/p>

“你可以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問什么就問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訴你?！?/p>

“我怕你像防著所有人一樣防著我，所以，我把我最大的秘密交給你，希望你也敞開心扉，把你最大的秘密告訴我。”

沈蕓菲眼睛閃閃發(fā)亮地看著周若昀，心里脹脹的，四肢百骸似是流過一股暖流。

周若昀無聲地?fù)P了唇，然后看見沈蕓菲果然恢復(fù)了自我，單腳踏在椅子上，市井氣十足地猛拍他的肩膀，豪氣干云地說：“兄弟，我覺得你是個好人，你放心，你這個秘密，我替你保守定了！”

周若昀：“……”

沈蕓菲頭也不回地走了，然后留下周大少爺一個人微皺著眉頭，對著紙上寫的“兄弟”“好人”幾個字似乎若有所思。

5、.少爺?shù)男兀铱催^！

繼上回周大少爺跟沈蕓菲說了貼心小秘密后，沈蕓菲感覺自己是周府里的重要的人了。

就像古代皇帝面前的貼身太監(jiān)總管，皇后身邊害過最多妃子的惡毒嬤嬤，還有大戶有錢人家門前欺負(fù)人必備的惡狗……啊，呸，她才不是狗，反正就是特有底氣，特放飛自我，走路都帶飄的那種。

之前在周家，天天裝得規(guī)規(guī)矩矩的，可把她憋壞了，現(xiàn)在她走路都能感覺春暖花開。

而周若昀，她覺得大概也是因?yàn)楦袆佑趶膩頉]見過她那么講義氣的朋友，于是每天來幫她得愈發(fā)勤快了。

早上，他親自指導(dǎo)她磨墨練字，溫習(xí)昨天學(xué)習(xí)過的內(nèi)容，效率很不錯。

中午，他在她旁邊，對書上的生僻字詞，親自講解梳理，直到她懂為止。

晚上，他特意進(jìn)行抽查，耐心糾正，然后整合總結(jié)經(jīng)驗(yàn)。

他還時不時在上課或者別的時候，給她備著一大堆糕點(diǎn)、零食，課本溫習(xí)得好，說是給獎勵，溫習(xí)得不好，說是要給鼓勵，逢周末還不時出去郊游、吃西洋餐什么的。

沈蕓菲覺得這日子真的美妙極了。

這天，沈蕓菲不知從哪嘚瑟回來時，路過花園，就聽見一陣嘰嘰喳喳。

她回頭，瞄一眼，原來是周府里的小廚娘、小婢女在偷偷開她的批斗會。

小廚娘一號揮鍋鏟：“哼，少爺現(xiàn)在簡直一天到晚都跟那個沈蕓菲在一起，還我們大眾的夢中情人！”

小廚娘二號咬手帕：“不，少爺只是心地善良，照顧一下她，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趁機(jī)對我們少爺上下其手！”

小婢女三號：“是啊，是啊，我們少爺就跟嫡仙似的！”

然后，她們嘰嘰喳喳、七嘴八舌地列了一籮筐，沈蕓菲偷聽得哭笑不得。

外面的少女、大媽對周若昀的意淫就可見一斑，這在周府天天見面的，就更加不得了了。

每日周府里的人說得最多的就是：哎喲，我剛剛碰見少爺了，好帥。好暈，快扶我起來，我還想再暈一次。啊，少爺剛剛看我的一眼，讓我呼吸困難。

都是周若昀惹的禍喲，你說一個大男人，沒事長那么好看干嗎。

沈蕓菲啥場面沒見過，眼珠一轉(zhuǎn)，一臉壞笑地當(dāng)著她們的面走出來。

“嘿嘿嘿，”她一邊摸著下巴，猥瑣氣質(zhì)盡顯，“別說，你們少爺啊，那手軟綿綿的?！?/p>

眾女仆退一步，捂嘴：“你！”

她又搓了搓手，仰頭似回味無窮：“那腰一掐，嫩得跟水豆腐似的?！?/p>

眾女仆再退一步，捂胸口：“你、你、你！”

她再咂吧咂吧嘴，猥瑣地笑出聲來：“最重要的是，那白到發(fā)光的胸口還有肌肉！”

眾女仆呼吸困難，就差倒地陣亡。

小樣，還跟姐斗，沈蕓菲得意地一笑，準(zhǔn)備拍拍屁股走人，后面卻突然響起一聲輕笑。

她一愣，回頭便看見周若昀在不遠(yuǎn)處，挑眉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然后一步步地向她走近：“哦？我的手軟綿綿的？”

各位仆人立馬作鳥獸散了，只留沈蕓菲尷尬地待在原地，一向能說會道的她一時也噎了，騰地一下耳根紅了個透徹，支支吾吾的，一個勁往后退。

周若昀又逼近一步，眼里滿是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笑意和戲謔：“我的腰一掐，嫩得跟豆腐似的？”

沈蕓菲又退一步，卻是躲不過，周圍包裹著他身上好聞的味道，這氣氛好像有點(diǎn)不太對，她的心跳止不住地加速。

“我的胸白得發(fā)光還有肌肉？”周若昀最后一步，將她抵在墻角，退無可退，可他的頭越來越近，近得呼吸都可以感覺到。

不知怎的，在心臟快要溢出來的時候，沈蕓菲不自覺地緊張又期待地閉上了眼。

然后，她聽見周若昀笑出聲來……

沈蕓菲推開他就跑，臉紅得跟熟了似的，簡直恨不得找個地洞鉆下去。跑了幾步，他想起什么似的，又惡狠狠地回來對著周大少爺補(bǔ)了一腳。

6.?女人的戰(zhàn)場

傅一心留學(xué)回來，出現(xiàn)在周府時，整個周府的氣壓都低了下去，高興的只有周夫人。

傅大小姐身著一條紫色高檔洋裙，利落的黑發(fā)，身上珠光寶氣，一臉高傲、冷漠，還有點(diǎn)刻薄。

其實(shí)府上關(guān)于傅一心的傳聞數(shù)不勝數(shù)，下人們當(dāng)面不敢，背地都偷偷拿出來當(dāng)笑話。

如果說府里那些下人對于周若昀是屬于有點(diǎn)暈的，那傅大小姐就屬于完全暈的那種，特級暈的那種。從小到大，她就跟在周若昀的后面追，明明看著那么傲嬌的人，卻是一喝酒就發(fā)酒瘋，抓著他哭，問他為什么不喜歡她。

傅一心見到周若昀時，就跟按了開關(guān)一樣，眼也溫柔了，臉色也柔和了，整個人都圍著他轉(zhuǎn)，左一聲“若昀”，右一聲“若昀”，存在感閃亮得不要不要的。

沈蕓菲繼上回后有小半段時間都沒見著周若昀了，她存心的，故意的，哼，她要讓他知道“傲嬌”兩個字怎么寫！

可傅一心在周府里每天晃蕩，沈蕓菲第一次覺得很礙眼，還有點(diǎn)慌，開始整夜整夜翻來覆去睡不著。

傅一心跟沈蕓菲在花園里狹路相逢時，傅大小姐貫徹著除了對周若昀以外，一切人都俯瞰的傲嬌感，一雙眼越過眾人直接掃向她，一開口，字咬得明顯很重：“沈蕓菲”

卻在對沈蕓菲從頭到尾打量過后，傅一心漠然地嗤笑出聲，那眼神分明就是不屑一顧，仿佛在說——你拿什么、憑什么跟我爭？

沈蕓菲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棉麻的衣服，空蕩蕩的頸口，還有沒來及洗的鞋子，忽地眼睛微微暗了下去。

對于傅一心，沈蕓菲不是沒聽過，她是蘇州第二大繡坊傅家當(dāng)掌上明珠捧出來的大小姐，從小便和周若昀一起長大，人人都說她和周家大少爺是門當(dāng)戶對，她還幫襯著周家里里外外地打點(diǎn)拉攏生意。最重要的是，于情于理，周夫人都對她相當(dāng)滿意，早就是心中定下的兒媳人選。

不過，她因?yàn)榧易宓陌才?，出國留學(xué)了幾年。

沈蕓菲忽地笑出聲來，抬頭回給傅一心的鋒芒絲毫不減：“傅大小姐，不是值錢的衣服就得配最高貴的布料，不是最貴的寶石就一定要安在最華麗的首飾上的，合適最重要，就比如你今天穿的西洋小洋裙，不該配最新最貴的法蘭絨，應(yīng)該搭配更輕薄的棉加蕾絲，你今天的搭配基本來說是個錯誤?！?/p>

傅一心第一次被人當(dāng)場說得那么丟人，青著臉，許久后，一笑：“衣服可能穿錯，可人不能選錯，像我這樣的，才是天生應(yīng)該和若昀匹配的?！?/p>

然后，沈蕓菲接下來就基本沒過過好日子，三天兩頭被傅大小姐刁難。

她沒吱聲，卻也不妥協(xié)，她覺得她終于在有錢人面前硬氣了一回，這一次她不想再裝了。

傅一心堵到她的房間門口時，她給了一記白眼，準(zhǔn)備無視，卻被傅一心一把拉住。

傅一心盯著她：“沈蕓菲，你放棄吧，我才是最適合他的人，我是蘇州第二繡坊唯一的大小姐，和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不久，我們會在雙方家長的見證下訂婚，而你不過是因?yàn)橐浑p手才得以留在他的身邊，人永遠(yuǎn)不要奢望得不到的東西。”

沈蕓菲的一雙眼突然暗淡下來，她低頭看她的手，突然感覺內(nèi)心有一種悵然若失，感覺心被一雙手揉捏過，說不出般難受——明明心底似有什么在叫囂，卻是說不出什么來。

沈蕓菲想，自己該走了，這里有了一個傅一心，不必再多一個沈蕓菲，沈蕓菲是個沒有資格待在這里的局外人。

沈蕓菲準(zhǔn)備離開的那天，傅一心像是心電感應(yīng)一般，提前收拾好了一切，親自送她出的周家。

傅一心那眼神里是滿意、是得意，還有果決，似乎要斬斷沈蕓菲的一切。

沈蕓菲踏出周家的門檻時，抓著袖子的手用力得骨節(jié)微微發(fā)白。她始終仰頭笑著，回過頭的一剎那，卻是眼睛微酸。

她什么都沒有，沒有錢，沒有家，最后遇見一個周若昀，他是真的好，好到讓她有了奢望，最后得意忘形——這份好不該屬于她這樣的人。

沈蕓菲第一次想哭，卻不能哭。

周若昀找到沈蕓菲時，是在一家小酒館里。

沈蕓菲微紅著臉，抱著一瓶酒，乖巧又怯怯地坐在桌前，看見他時，只是乖巧地笑，她說：“我乖乖的，真的乖乖的，就不會有人趕我走了?！?/p>

她突然湊過來，努力去看他的臉：“我不想離開周若昀，他是全天下對沈蕓菲最好的人了。”

“可他們都不喜歡我，都不喜歡我?！?/p>

周若昀眼里漫過難過與自責(zé)，一把將她抱進(jìn)了懷里：“對不起?！?/p>

是他沒保護(hù)好她。

耳邊是周若昀清淺又堅定的聲音：“沈蕓菲，我知道你沒醉，我要告訴你，我喜歡你，無論地位，還是金錢，都不及你。我會處理好一切。你不要走，之后我一定會給你個名分?！?/p>

沈蕓菲慢慢地從他的懷里露出一個蓬亂的頭來，抬頭看著他的眼睛，眼里星光點(diǎn)點(diǎn)，許久后恍然大悟地輕笑起來，笑得咳嗽連連，淚光閃現(xiàn)得不肯停。

原來是喜歡啊，原來一直是喜歡，原來她喜歡周若昀的。她輕輕地喃喃道：“周若昀，我確定以及肯定你是個好人。”然后，她看著他大聲說，“所以我答應(yīng)了！”

7.?少爺是個騙子

沈蕓菲被周若昀牽回周家時，周若昀退了和傅一心的婚事，與傅一心撇清了關(guān)系，那樣決斷，沒有一絲余地。

沒人看到那天傅一心是怎么離開的，沈蕓菲只看見那天傅一心臉上崩潰的表情。

傅家決定，再讓她去國外留學(xué)散散心。

再硬心腸的人，看見那個表情，也還是會忍不住心疼的，畢竟她是真的喜歡極了他，畢竟她是一個那么高傲的大小姐。

可感情里，沈蕓菲不能放開周若昀，所以傅一心要走的那天晚上，傅一心喝得酩酊大醉，吵著要見她時，她去了。

傅一心明明是那么高傲的人，卻拉著沈蕓菲，笑著笑著就哭了：“你知道我陪了他多久嗎，走了多遠(yuǎn)嗎？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嗎？他喜歡的應(yīng)該是我。”

說著說著，傅一心又發(fā)起了瘋，扯著沈蕓菲似要將她搖散了似的，歇斯底里地吼著，最后力氣消耗完，哭著睡了。

周若昀找來時，沈蕓菲已經(jīng)將傅一心安排好，從房門里出來了。

回來的路上，她的神情卻是一直恍恍惚惚。

沈蕓菲對著月光，背影有些蕭條，周若昀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在想什么呢？”

沈蕓菲回過神，托著腮笑：“在想以后呀，以后我們變老會是什么樣子。”

周若昀只笑笑：“不用想，因?yàn)槲視恢迸阒恪５让魈焐虝Y(jié)束，我就跟我媽說，讓她同意我們在一起?！?/p>

他卻看見沈蕓菲眼里的光忽然暗了下來，眼睛定定地看著他，仿佛天長地久一般要刻在骨子里，然后她突然上前一把撲上去，吻了他的唇，用半是撒嬌、半是誘哄的聲音，道：“周若昀，明天的中日商業(yè)會，就不要去了吧，我以后會是大師，賺很多很多錢養(yǎng)你?！?/p>

周若昀被弄得耳根都紅了，卻是搖了搖頭，剛想說，又被她一唇吻住，似置氣一般重重地咬了一口：“不許拒絕我！”

可今日的周若昀沒有妥協(xié)，非常堅定：“蕓菲，只有這個不可以，我明天必須去，你乖乖等我回來。”

沈蕓菲突然一把推開他，低著頭，眼眶紅得似乎可以滴血，聲音蒼涼得可怕：“你是個壞人?！?/p>

然后，她推開門奔了出去，寒夜里，只剩眼淚無聲地流。

其實(shí)今天，傅一心來找她，不是訴苦，而是天大的諷刺。

傅一心看著沈蕓菲，蒼白的嘴唇勾出的嘲笑是那么清晰，她說：“你以為他真的有那么喜歡你？你知不知道你的‘沈是哪個‘沈？你以為你正好就有這個天賦，正好被他賞識？”

她繼續(xù)說，“是當(dāng)年三大繡坊之首的沈家，御賜牌匾，血液里流著天生裁縫的血液，個個天賦異稟?！?/p>

她還說：“你以為他的手是怎么廢的？那是聯(lián)合日本人扳倒沈家時，被沈家的人割的?！?/p>

五年前，蘇州第一繡坊還不是周家，是沈家，御賜的牌匾，但凡是沈家出來的人，無一血液里不是流著天生裁縫的血，作品一出場就艷驚四座，蘇州再無繡坊可匹敵。可也正是因?yàn)樯蚣业娘L(fēng)光太盛，日本人盯上欲吞并，而沈老爺寧死不屈，于是最后慘招滅門。

沈蕓菲忽地感覺全身被雷劈成了兩半，心疼得喘不過氣來，踉蹌著倒了下去。

她忽然回憶起周若昀說過的話：“你是個天生的裁縫，有她在，才能保我們周家重回巔峰……”

沈蕓菲坐在冰涼徹骨的地上，卻感覺不到冷，跟著對面的傅一心一起笑了，笑得跟哭了一樣。

他說要對她好，是騙她的，他說不僅僅是喜歡她，也是騙她的，他說他的秘密只告訴她，還是騙她的。如果他從來不曾給過，那便算了，可偏偏給了希望，讓她信了，交出了心后，又親自來踐踏，才是最惡毒的。

怎么能不恨呢，她恨死他了。

8.?真相

中商商會在正南街的市中心舉行，豪華又氣派得讓過往的人無不仰望。

里面歌舞升平，燈紅酒綠。

周若昀一身西裝，站在玻璃大門前，輕輕地吸了一口氣，與旁邊的人對視了一眼后，面帶微笑地走了進(jìn)去。

而在那之前，沈蕓菲坐在沈家的廢墟里，抱著沈家的牌位坐了一整夜，在天即將亮?xí)r寫了一封信。

估算著時間差不多后，她顫巍巍地抽出信，盯了許久后，吩咐街邊的乞丐遞了出去。

然后，她站在窗邊無聲又凄涼地笑了。

那封信，是周若昀手廢了的秘密，是挑撥他和日本人關(guān)系的匿名信。

她根本就不是街頭賣仿品的小騙子，她大張旗鼓地做那些仿品，無非就是為了吸引周家的注意，然后趁機(jī)混進(jìn)周家，找出當(dāng)年的真相，為了親口聽到一個答案。

本來她也不確定，在周家只是試探，本來她都信了周若昀，本來她都打算放下一切的，可事實(shí)總是要?dú)埧岬卮蛉艘粋€耳光。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沈蕓菲以為要恍如隔世時，有人猛烈都敲擊著門，最后是硬生生將門撞開了。

是傅一心，她收到消息，從機(jī)場趕來，第一次全身亂糟糟的，一張臉蒼白得厲害，遠(yuǎn)遠(yuǎn)奔過來，抓著沈蕓菲，甩手給了沈蕓菲一巴掌：“你的心是真的狠，他要死了。”

沈蕓菲恍若未聞，只漠然地盯著傅一心，仿佛了無生氣。

傅一心看著，再也繃不住了，捂了臉，哭得撕心裂肺：“你去見他吧，我說謊了，我只是想逼他離開你。我在賭，命和你之間，他會選擇命。就算再喜歡你，也大概是要放棄的?！?/p>

周若昀是特工，是很早很早以前就被挑選進(jìn)軍校的特工，然后一直在日本人那做臥底。

傅一心是無意間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的，卻不動聲色，暗中替他在日本人那邊打點(diǎn)關(guān)系，每次任務(wù)時，默默地陪著他。

就連出國也不過是因?yàn)橹苋絷喇?dāng)時的一個任務(wù)需要，她去得毫不猶豫、無怨無悔。

可她再回來，就多了一個沈蕓菲。

今天是周若昀的最后一個任務(wù)。

沈家滅門那次，周若昀是去了，可他是打算救人的，因?yàn)榫认律蚴|菲，那雙手也廢了。

沈蕓菲第一次出現(xiàn)時，他便知道，她是帶著復(fù)仇的目的來的，可他有任務(wù)在身，傅一心認(rèn)準(zhǔn)了他不能說、不能解釋，所以編了那么大的一個謊言。

傅一心賭命和沈蕓菲之間，他再喜歡沈蕓菲，也是要放棄的，只要他們不在一起，她傅一心就贏了。

沈蕓菲忽地渾身一震，許久都沒回過神來：“你說什么？”然后，她像醒過來一般，猛地上前抓住傅一心的肩，力氣大得像要把傅一心搖得散架似的。

傅一心說：“我不甘心，明明都是我，我看過他的種種，我陪他那么久，最后卻抵不過他看你的第一眼，所以，我錯了，你去見他吧……”

沈蕓菲還沒等傅一心說完，就一把推開她，顫抖著身子踉蹌地奔了出去。

一路奔去商會的路上，她的手心、膝蓋都因?yàn)樗ち藷o數(shù)次，磕出了血，她卻根本不理會，在槍林彈雨里瘋狂地找周若昀。

商會四周都是激戰(zhàn)過的慘狀，到處都是尸體，到處都是鮮血，沈蕓菲的一雙眼仿佛也被染紅得可以滴出血來。

她一遍一遍地翻那些尸體，一遍一遍地喊周若昀的名字。

最后，她的十根手指都磨破了，才在庭院的隱蔽處翻出了他。

周若昀躺在血泊里，那張蒼白的臉上全是血，看著她卻依舊笑得眉眼彎彎，笑得那般溫柔。

沈蕓菲渾身顫抖得不成樣子，抱著他，小心翼翼，一笑，淚就流了滿面：“笨蛋，我只是誤會你了嘛，你不能解釋，可以逃啊，逃到哪里都好，只要活著就好?！?/p>

周若昀搖了搖頭，微涼的手指顫巍巍地伸出來，替她輕輕地擦淚，卻是越擦越臟，越擦越慌：“不逃，這兵荒馬亂的年代，誰知道錯過一時是不是就錯過了一輩子，我不能逃，也舍不得逃，我死也不會逃。”

9.?嗯，我愿意

三個月后，沈蕓菲出現(xiàn)在正南路的軍校醫(yī)院里，偷偷摸摸地去給周若昀送雞湯時，被周夫人抓了個正著。

周夫人站在她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許久。

沈蕓菲低著頭，支支吾吾地說：“周夫人，我只是想送碗湯，送完，我就走……”

良久后，周夫人嘆了口氣，說：“走什么走，進(jìn)來吧，我兒子等你不知道多久了?！比缓?，她停頓了些許，扭頭看著窗說，“以后整個周家都怕是你的了，我可管不住了?！?/p>

那天，是沈蕓菲親手將周若昀拖回來的，仿佛瘋了一般，拉著一個一個的醫(yī)生求他們救他，別人再硬的心腸也該化了。

沈蕓菲和周若昀一愣，隨即四目相對，徐徐笑開了。

“沈蕓菲小姐，你愿意當(dāng)我們周家的少奶奶嗎？”

“嗯，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