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殷佳鈺
學(xué)校:上海交通大學(xué)國際高中高一劍橋班
2018年,我隨父母出游柬埔寨,在柬埔寨洞里薩湖上我看到了從未見過、也是無法想象的傳奇。一個漂浮在洞里薩湖水面上的村莊——浮村。
在去柬埔寨之前,我就有聞洞里薩湖的日出與日落之美,也有聞“浮村”之奇特。在我的想象中,住在船屋里的人,就像是天空飛翔的鳥兒,自由而神奇。
然而,當我坐上游艇穿行在洞里薩湖時,我看到的卻是令我憂慮的景象。
“浮村”里的一間間船屋,并非我想象中小船的樣子,船上的漁民也并非我想象中的神情恬淡而悠然自得。呈現(xiàn)在我眼前的,卻是另樣的令我黯然傷感的景象:他們漂泊在水上,衣衫襤褸或是光著上身,劃著破舊的小船向游人乞討,或是將一條巨蟒纏在裸露的身體上取悅游人……
如此的景象,的確令我驚嘆與震驚!于是,我提出專門租借一只快艇,請一位熟悉當?shù)丨h(huán)境的導(dǎo)游陪同,深入“浮村”走訪船民,探尋他們的生存狀態(tài)與心理。
在我們的探訪中得知,這個群體的由來,據(jù)稱是在越南南北戰(zhàn)爭時期,越南漁民為躲避戰(zhàn)爭而來到柬埔寨的。在柬埔寨,他們沒有身份,被限定在洞里薩湖上,不允許上岸,不允許從事除捕魚以外的其他工作。如今,越南戰(zhàn)爭早已結(jié)束,但他們卻被越南拒絕入境回國而不能回家,他們已被他們的祖國所拋棄,同時也沒有被貧困的柬埔寨所接納,成為沒有國籍、沒有身份的難民。他們的吃、喝、拉、撒、睡,全部在船上,在浩瀚的洞里薩湖上漂泊而自生自滅。
當我們的快艇緩緩地靠近一片紅樹林時,我想象了無數(shù)次的船屋就在眼前。導(dǎo)游出面交涉后,我走進了那間窄小的船屋。這是一個五口之家,包括一位母親和四個孩子,大的孩子不過13歲,小的不到2歲,孩子的父親因生病無錢醫(yī)治而去世,一家五口以靠向游人乞討為生。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全在這條破舊的船上,生活條件極其惡劣、貧困。
當我們離開時,我讓我母親把所帶的柬埔寨幣,全部給了這個船民婦女和孩子,當這位衣衫襤褸的婦女和光著上身的孩子,向我們行跪禮時,我流下了眼淚。我把放在旅行包里的糖果全部分給了孩子們,在我分發(fā)糖果的時候,又有四五個孩子坐在木桶里拍打湖水朝我們游來。我的包里已經(jīng)沒有更多的糖果了,而那些小孩子們卻還用祈盼的眼神看著我,我忍不住哭了。我哭泣,是因為我對這些苦難的小孩子無能為力、愛莫能助!是因為我看到了世界上,還有如此生活苦難的人而震驚、心痛!
我想說:每一生命的到來都應(yīng)該是平等的,世界應(yīng)該賦予每一生命個體最基本的尊嚴與平等!
分明,他們所缺失的,就是生命個體最基本的平等!
洞里薩湖又名金邊湖,位于柬埔寨境內(nèi)北部,呈長形位于柬埔寨的心臟地帶,是東南亞最大的淡水湖泊。湖濱平原平坦、廣闊,長500千米、寬110多千米,西北到東南,橫穿柬埔寨,在金邊市與貫穿柬埔寨的湄公河交匯。它像一塊巨大碧綠的翡翠,鑲嵌在柬埔寨大地之上,為高棉民族的發(fā)展與繁榮提供了堅實的資源保障,是柬埔寨人民的“生命之湖”。
在探訪柬埔寨人民的“生命之湖”的過程中,我看到了洞里薩湖日落的奇觀,天空如碧、水泛金波,美若天堂。我也看到了湖上“浮村”里船民衣不蔽體、破船舊屋,貧窮饑餓,如同地獄!
生活在洞里薩湖的這個沒有國籍,有家難回的特殊群體,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至今已發(fā)展到50萬人。而這一群體,他們在洞里薩湖艱苦地生存,隨其自然地繁衍生息。
我在想,難道這個因為戰(zhàn)爭而形成的群體,他們的子孫后代就應(yīng)該如此沒有身份與國籍,永遠生活在船上、漂泊在水上嗎?難道這個世界,就沒有解決他們的身份、改善他們的生存狀態(tài)的辦法嗎?
如果,用一位游客或者一個藝術(shù)家的審美眼光看這浮動的村莊,無疑是美麗而神奇的!漂浮在水上的船,古舊蒼涼;船上的人群皮膚黝黑、眼睛明亮,閃爍著黑黝黝的光。但我不是藝術(shù)家,我看到的是浮動村莊里的貧窮、饑餓、疾病與無奈,我看到的是這一特殊群體,生命尊嚴的被迫缺失與其生命的不被尊重。當然,我也看到了人類生命,精神之強大、生命力量之頑強!
有人說“浮村”之美有若世外桃源,而我現(xiàn)在置身其境,卻未感悟出此處便是福地洞天。我看到的是生命的無奈,是貧窮、饑餓與疾病……
我們乘坐在快艇上,不遠處有一片茵綠的樹林在水上搖曳。當我們的船進入這片水上森林時,我發(fā)現(xiàn)樹林里有個小型的水上集市。樹很密、水很靜,集市上有販賣魚干和油炒蝦的船民。當我們的船靠近時,我看到一群小孩和婦女劃著船,向我們的船駛來。他們好像見多識廣,知道我們來自中國,用生硬的中國話說:“給點錢吧!給點錢吧!”
浮動的村莊、水上樹林里的集市,這應(yīng)該算是洞里薩湖最奇特的一種景觀吧!而我卻沒有拾撿到傳奇與美麗,有的是對那一支特殊群體的無限悲憫。
在探訪的過程中,陪同的導(dǎo)游給我講了一個關(guān)于“魚神”與“猴王”的美麗傳說。
傳說,居住在湖畔森林里的猴王來到湖邊,想下湖抓魚吃。美麗的魚神,便幻化出許多小魚,與水波混在一起讓猴王難以分辨。猴王在湖畔著急得抓耳撓腮,魚神,則以其水的清涼讓其冷靜,繼而用仁愛的寬闊胸襟感化它,終將其引入善途,不吃魚只吃森林里的野果。在洞里薩湖的傳說中,魚神是個正義而美麗的女人。也因此,洞里薩湖的女人相比男人更受尊重。
居住在洞里薩湖“浮村”的人群雖然沒有身份、沒有國籍,但他們也會結(jié)婚、生子,只是他們的婚姻是沒有契約與法律保護的,他們的婚禮也是極其簡單的,但他們的婚禮卻不失神圣!
我們的船進入一片水上樹林的時候,我們看到樹林里很熱鬧,船連著船,還有音樂響起。一對穿著隆重的青年男女,在樂隊(其實也就是三個船民樂師)的音樂聲中跪拜。
隨行的柬埔寨導(dǎo)游介紹說:“今天是個好日子,洞里薩湖的漁民在舉行結(jié)婚儀式?!?/p>
我們在婚慶現(xiàn)場,看到了一對穿戴漂亮的新娘新郎。新娘頭戴漂亮的銀飾,新郎的腰間別著一條很精致的腰帶,新人的裝束與這些破舊的船反差很大,但卻很協(xié)調(diào)。一位僧人坐在這對新人的面前,左手捧一只小銅盆、右手持一支綠色的小樹枝,微閉雙目念念有詞為新人祈福!偶爾還會把小銅盆里的水,用綠枝灑向新郎新娘。禮畢,新娘的父母端上六盤不同的魚干、糖果,分送給前來觀禮的人。
我也得到了一顆喜糖和魚干。據(jù)說,這些魚干都是新娘親手制作的。
在婚禮上,我訪問了一位右手殘疾的老人。這位老人是新娘的父親。老人告訴我,他原來是越南的軍人,手臂是在1978年進入柬埔寨參加戰(zhàn)爭,在戰(zhàn)場上失去的。他也想回越南,但越南拒絕他們回國,所以漂泊在這洞里薩湖,在湖上他娶妻生子,一晃就是30年了。今天女兒結(jié)婚,老人說他很高興!
我問老人對未來有什么想法,老人回答說,不生病、不餓著,湖口風(fēng)平浪靜。
這樣的婚禮,在洞里薩湖算是最隆重的了。但更多的男女結(jié)合,就是兩家人在自家的船上一起用個餐,就成為夫妻居住在一起了。他們的婚姻,沒有任何法律的約束,但奇怪的是在洞里薩湖卻基本上沒有夫妻分離這一說。他們一旦組成家庭,就同在一條船上繁衍生息生兒育女,為生存在茫茫的洞里薩湖上奔波、忙碌。
在洞里薩湖的游歷與探訪中,我還走訪了漂在水上的學(xué)堂。這是柬埔寨地方政府為解決洞里薩湖船民孩子的教育問題,在湖上建起的船屋學(xué)校。但是,這里的師資嚴重缺乏,一個老師兼職教好幾門課。這里的生源,也不穩(wěn)定,因為生計,許多孩子上著學(xué),就不再繼續(xù)來上學(xué)了。據(jù)了解,這間船屋學(xué)校的大部分資金,來源于基督教會,基督教會向入會的適齡兒童提供免費的小學(xué)教育。因這一條件的限制,在這個佛教國度也曾掀起過不小的波瀾。有許多佛教信仰家庭的上學(xué)適齡孩子,因不愿加入異教,只能放棄。但漸漸地,洞里薩湖的人們又以寬容和堅忍的態(tài)度接受了基督教會學(xué)校,許多孩子為入學(xué)而入基督教,畢業(yè)后又轉(zhuǎn)回佛教。
說到佛教,大家都知道柬埔寨是佛之國度,洞里薩湖上也有被木樁架在10米高臺上的金頂佛堂。
從自然風(fēng)景的聚焦來說洞里薩湖,無疑是美麗的。從一位普通游客的心理看,漂浮在洞里薩湖的村莊,就像是湖光山色中最美麗的風(fēng)景,而那些沒有身份、沒有國籍、被禁令不許上岸的船民,那些在水上向游人乞討、賣藝的孩子、婦女,也只是一種吸引游人眼球的別樣的風(fēng)景!
回國之后,那些兒童婦女、那些舊船屋,卻盤踞于記憶不肯離去,但我還只是一個孩子,我無能為力。因此,我想說,漂浮在洞里薩湖的村莊,不是世外桃源!漂蕩在洞里薩湖上的難民,他們以及他們正在繁衍生息、不斷伸展擴充的群體,應(yīng)該引起世界的關(guān)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