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啟濤
法家強調(diào)“法”的重要作用,這里所說的“法”,包括法律、法令、制度等方面。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韓非子就說要注重法治,而不能實行人治,不能徇私情。一個領(lǐng)導(dǎo)者只有依法辦事,才可以游刃有余,如果放棄法而憑主觀想法辦事,即使堯這樣的圣人也不能治理好一個國家。(見《韓非子·用人》)
那么,注重“法”有哪些好處呢?
一是可以樹立領(lǐng)導(dǎo)者的形象,統(tǒng)一大家的行為,制止欺詐、不誠信的行為。
二是可以杜絕隨意性和私情。比如在選拔人才或進行獎懲時,領(lǐng)導(dǎo)者根據(jù)“法”來操作,就能在很大程度上避免因興致和好惡等主觀因素而導(dǎo)致的不公平和不公正。
三是不讓好人變壞,同時可以使壞人變好。在韓非子看來,本著私利來治國,國家就會混亂;依靠法制來治國,國家就能安定。君主沒有掌握治國的原則,那么,智慧的人就有自私的言論,賢能的人也會有違法的念想。君主有了法外的恩惠,臣下就有非法的欲望,有德有智者成群結(jié)隊,制造各種言論,用非法的手段對付君主,君主不但不禁止,反而還去尊敬這些人,這會使臣下不聽從君主,不服從法令(見《韓非子·詭使》)。如果一切按照健全的法律制度辦事,身邊被寵信之人就會知道欺詐誘騙沒有好下場,肯定說:“如果我再這樣奸詐自私,而不服從于上級,如果我再拉幫結(jié)派、顛倒毀譽,就會像背負千鈞重物跌進萬丈深淵而想求生還一樣,肯定是沒有希望的。”各級官員如果知道行奸猾之事沒有好結(jié)果,肯定會說:“如果我不清廉方正,謹守法律,而是以貪婪的心理,違法亂紀,牟取私利,這就如同爬到高山頂上,再掉進無底深淵而求生還,肯定是沒有指望了。”這樣一來,身邊的親信不敢欺騙君主,各級官吏也不敢因貪心而侵害百姓,那么大家貢獻的就只有忠誠和敬業(yè)了(見《韓非子·奸劫弒君》)?!胺ā泵鞔_了,有暴力傾向的人就謹慎了,為非作歹的人就回到正路上來了,兇狠的人就收斂了,大盜就改邪歸正了,社會就公正太平了(見《韓非子·守道》)。
韓非子認為,人的本性是喜歡無拘無束而不喜歡條條框框的,優(yōu)秀的領(lǐng)導(dǎo)者設(shè)置制度條文進行管理,并不是憎恨下屬,而是為了愛護他們,讓其在奸邪之念沒有產(chǎn)生前,就杜絕它。另外,韓非子還認為人性是趨利避害的,所以,領(lǐng)導(dǎo)者要實施管理,就要在“趨利避害”這四個字上做文章,主要的形式是“賞”和“罰”。賞,就滿足了人們對利益的渴求;罰,則實現(xiàn)了人們對失去利益的恐懼。建立嚴明規(guī)范的獎懲制度,是領(lǐng)導(dǎo)者進行有效管理的一個重要手段。韓非子提出:圣明的君主立法,其所實施的賞賜政策足以勸導(dǎo)他人為善,所實施的懲罰政策足以戰(zhàn)勝強暴,所實行的種種措施足以完善法制。負責(zé)處理政務(wù)的大臣,功勞大的得到尊位,出力大的得到厚賞,竭盡忠誠的樹立名聲。美好的東西如春天的草木蓬勃生長,邪惡的東西如同秋天的草木枯萎凋零。所以百姓之間互相勉勵,樂于為國家竭盡全力,這就叫做君臣上下的和諧(見《韓非子·守道》)。
至于“獎懲”的內(nèi)容,韓非子主張應(yīng)包括實質(zhì)性的和榮譽性的兩類,也就是說,不只是物質(zhì)上、職務(wù)上的獎懲,還包括精神上、道德上的獎懲。這個理念對今天的管理制度仍有借鑒意義。
有了法律和制度,其效果如何,關(guān)鍵還在于執(zhí)行?!胺ā钡膱?zhí)行,要以“公”字當頭,所謂“公”,就是公平、公開、公正。
首先是要講求公平,就是在執(zhí)行法律制度的過程中,做到賞罰分明,公平有據(jù),不能因名聲、私利、私情等因素而有失公允。韓非子打比方說:“鐵錐和砧是用來讓不平的物件平整的;榜檠是用來矯正不直的工具;圣人制定法律,目的也是平整不平,矯正不直。”(見《韓非子·外儲說右下》)所以“法”是為了維護公平的。韓非子強調(diào),法律不偏袒地位高貴者,繩墨不遷就形狀彎曲者,即使是優(yōu)秀人士也逃不過法的懲罰,哪怕是勇猛的人也躲不過法的約束。刑罰不避大臣,獎賞也不錯過百姓(見《韓非子·有度》)。也就是說,“法”在執(zhí)行時應(yīng)一視同仁,不應(yīng)因人的地位不同而區(qū)別對待。
其次是要講求公開。“法”制定后,就要明文頒布,讓大家都知曉。韓非子說:英明君主所立的標準容易使人看到,所以能言必信,行必果;他的教導(dǎo)容易使人懂得,所以說話就起作用;其所立法制容易遵守,所以命令就能得到執(zhí)行。做到了這三點,而君主又不憑私心辦事,那么臣下就可以遵循法令而治理政事,就像看著表而行動,隨著墨線來下斧,根據(jù)錐孔來用針線一樣(見《韓非子·用人》)。
最后是要講求公正。韓非子說:“對疏遠卑微的人有功必賞,對親近寵愛的人有罪必罰,這樣能使疏遠卑微的人做事時不敢懈怠,使親近寵愛的人做事時不敢驕橫放縱?!保ㄒ姟俄n非子·主道》)
公正,還特別體現(xiàn)在對人的選拔和任用上。韓非子提出領(lǐng)導(dǎo)者要根據(jù)一個人的品德和能力來選拔人才,而不能憑自己的一時興致和主觀好惡。這樣,有才能的人才不會被埋沒,徒有虛名的人才不會被重用(見《韓非子·有度》)。他甚至提出選拔人才的十字方針:“外舉不避仇,內(nèi)舉不避子?!保ㄒ姟俄n非子·外儲說左下》)并舉例說:中牟這個地方?jīng)]有縣令。晉平公問趙武說:“中牟是要地,是邯鄲的重鎮(zhèn)。我想選用一個合適的縣令,派誰去好呢?”趙武說:“邢伯子可以?!逼焦f:“他不是你的仇人嗎?”趙武說:“私人仇怨不能帶到公家的事務(wù)上來。”平公又問:“內(nèi)府的主管,你看誰合適呢?”趙武說:“我的兒子就行。”趙武所舉薦的四十六個人,在趙武死后前來吊唁時,都坐在客位上,他就是這樣一個不考慮個人恩惠的人。后來,晉平公問叔向:群臣中誰最賢能?叔向回答說是趙武,因為他舉薦人才時能夠做到公正,不為自己牟利,且所舉薦之人個個有益于國家。
韓非子還提出,人員的選拔和任用要靠制度,絕不能通過金錢來交易。他指出了賣官買官的六大惡果:一是破壞了唯才是舉的原則;二是用錢搞交易,敗壞了社會風(fēng)氣;三是使官員的素質(zhì)下降;四是敗壞了官場風(fēng)氣;五是喪失了民心;六是使領(lǐng)導(dǎo)者失去了清醒的頭腦,容易被蒙蔽。所以,選拔人才應(yīng)該公正,不可以徇私情,搞請托。我讀《韓非子》時,還總結(jié)出了“拋、刨、跑、泡”這個“術(shù)語”,認為這四種人是絕對要不得的?!皰仭本褪菕仈S,指請客送禮,行賄受賄;“刨”,就是刨機會,挖空心思搞鉆營;“跑”,就是跑官要官;“泡”,就是泡關(guān)系,走升官的捷徑。
還需指出的是,對于用人,韓非子也有著自己的思考。他指出要用人所長,切不可求全責(zé)備。他舉了一個例子來說明如何用人所長:齊桓公向管仲問任用官吏的事。管仲說;“辨別清楚訴訟雙方的言辭,廉潔而不貪財物,熟悉人情世故,我比不上弦商,請您任命他為主管刑獄的官。升升降降,恭敬謙讓,用明確無誤的禮儀接待賓客,我比不上隰朋,請您任命他為主管禮賓的官。開墾荒地,種植糧食,我比不上寧戚,請您任命他為主管農(nóng)業(yè)的官。三軍已擺好陣勢,使士兵視死如歸,我比不上公子成父,請您任命他為主管軍政的官。冒犯龍顏,極力勸諫,我比不上東郭牙,請您任命他為主管進諫的官。治理好齊國,這五個人就夠用了;您若想成就霸業(yè),則有我管仲在這里呢?!保ㄒ姟俄n非子·外儲說左下》)
韓非子還談到“夔一足也”這一典故。一次,魯哀公問孔子,我聽說夔只有一只腳,你相信嗎?孔子答:夔是人,怎么會一只腳呢?其實,他與旁人無異,只是他懂音樂,所以,堯夸獎他說,夔有一技之長就足夠了,于是讓他當了主管音樂的官。所以人們說,夔有一項本領(lǐng)就足夠了,而不是說他只有一只腳(見《韓非子·外儲說左下》)。
用人所長,關(guān)鍵是要把人放到合適的崗位上,韓非子強調(diào):萬物都有合適的位置,如此才能施展各自的才能;一切都處于合適的位置,領(lǐng)導(dǎo)者便可以無為而治了(見《韓非子·揚權(quán)》)。
韓非子還說:“治國之臣,效功于國以履位,見能于官以授職,盡力于權(quán)衡以任事?!保ㄒ姟俄n非子·用人》)可見,他的人才選拔原則是:效果、能力、態(tài)度。即要看此人是否有工作實績,是否有真才實干,是否能恪盡職守。在用人一事上,韓非子有兩點主張:一是不可以貌取人。他講了這樣一個故事:有一個叫澹臺子羽的人,長得很漂亮,孔子打算起用他。但與他相處了一段時間后,發(fā)現(xiàn)這個人徒有其表,難當大用。二是不可以言取人。韓非子又講了一個故事:宰予說話文雅,但孔子與他相處了一段時間后,發(fā)現(xiàn)他的智慧根本比不上他的口才(見《韓非子·顯學(xué)》)。所以,韓非子建議用人一定要全面地進行考察。
(本專欄連載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