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走鴨陪我玩
我們這代人,小時候沒體驗過太多有審美的儀式感。但畢竟還有些心里珍重的物件。一個銅勺子,一個錫罐,老家傳了好幾代的銅錢,糖果盒,一條四歲時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塑料項鏈,都讓我珍重。珍重的原因,是匱乏。
這種珍重長大了也就沒有了,因為不再匱乏?,F(xiàn)在我極少見到誰,認認真真地需要一個物件,去追究、珍惜,去為一個東西停一停。人們要擁有更多的物品,先幻想它,再得到它,然后立刻失去興趣,扔掉它。我也見著大量因為消費無能而自卑的人。
人們在馬不停蹄的消費里來不及思考,消費清單里藏著他們的理想生活,夢想是通過消費實現(xiàn)的。
這個消費主義的夢里,飽含著對舊物的鄙夷。要最新款,不斷地買,要揮金如土地買入一種生活方式,一種消費主義貫穿始終的生活美學。近兩年突然流行起來的極簡主義、斷舍離,你發(fā)現(xiàn)你也不得不靠添置一套風格匹配的餐桌,種上幾顆黑白灰花盆的植物,撬起三年前剛鋪好的上一流行時代的木地板,露出水泥地面,才能支撐斷舍離的底色。
總之,這個時代告訴你,哪怕要選擇過一種節(jié)儉的生活,也要從消費開始。要通過報復性地消費,讓理想生活成真。用鮑德里亞的話說,我們處在消費控制著整個生活的境地。
我想擺脫這個境地,我猜一定有一種別的生活,不是靠消費實現(xiàn)的?;氐揭环N“拮據(jù)”的生活,為一些物多停留片刻。我開始嘗試重新指認我在使用的、經(jīng)歷著的、看見的物品,用另一種態(tài)度對待它們。
心理學家Irving Biderman 做過一個統(tǒng)計,成年人在日常生活中可指認的物品有三萬多種。這意味著,我至少要停留三萬多個片刻。
不少試圖為物停留的人,在尋求一種怦然心動的宗教性感受的連結(jié),反倒又成了一種拜物玄學。我只比別人多停一小會兒,不太多。畢竟我也不是那種喝口茶,也能從杯中倒影品出侘寂的人。我就在此刻此地,我不想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