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尚

“這江城的夏天怎么這么難過啊，要么是悶熱的雨，要么是沒有一片云來遮蔽太陽的晴”我心中默默嘀咕道，今天的雨夜也是極為悶熱的。我關上窗戶又不自覺地把窗戶打開，看了一眼樓下燈火通明的夜市，夜市里的生意不受干擾，可能夜市上琳瑯滿目的商品吸引到了本想找個地方躲雨的人們吧。也可能雨滴還未落到那里就被誰家的空調(diào)外機吹去對面了吧。手機消息提示音打住了我的思緒，是我們銷售組組長發(fā)來的消息，我不大想立馬就回消息，索性沒解鎖手機去查看內(nèi)容。我正琢磨著上周買的西瓜還能不能吃，一張白紙從窗前飄過，這已經(jīng)不知道是這周的第幾次了，我再次因樓上張姐的兒子無而感到無奈。轟地一聲樓下夜市不知道是發(fā)生了什么。我將頭探出窗外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包括剛才那張白紙，我發(fā)現(xiàn)天空中好像沒有雨滴了，我抬頭向天空望去，除了月被薄薄的云層所遮蔽外，整個天空沒有一點光，夜市里的霓虹燈，居民樓里的白熾燈燈光好似與天空的黑暗一點關系都沒有。我有點被樓下夜市吸引到了，我決定去探訪一個這個與我共處了三個月卻從未謀面的“鄰居”了。我毫不猶豫地拿起了錢包打開了門。

在電梯里，樓上張姐和她兒子也要下樓，張姐兒子手上拿看一個紙飛機，我默想那白紙一定又是他丟的了。張姐禮貌性地沖我微笑，我也禮貌性地回笑并摸了摸她兒子的頭。“小壯馬上要上初中了，小升初考試加油哦！”張姐兒子一言不發(fā)，張姐笑著說：“小壯，說謝謝叔叔，我會努力的。”依舊一言不發(fā)的小壯讓我和張姐倆十分尷尬，好在我用銷售人員具有的聊白基本功才得以等到電梯門打開了?；ハ唷霸僖姟焙笪页故械姆较蜃呷?。

不知道是剛才時間過去了太久還是怎樣。夜市里的人己經(jīng)沒有多少了。有的商家甚至收起小攤，將一摞摞的鐵質貨架收在電動三輪里，耳邊能聽到的聲音好像也全是貨架相撞發(fā)出的清脆聲了。這樣的局面讓我有點想要回去改日再訪，但一想到家中獨自一人的無聊便鼓起勇氣去探訪這個沒有之前喧鬧的夜市了。

夜市中只有些賣衣服的商販還在這雨后的悶夜里等待著顧客。他們將最外排的衣服上的水珠用衛(wèi)生紙吸去，每一格衛(wèi)生紙都用得很仔細，不漏過一小塊沒有吸水浸濕的地方。還有一家賣煎豆腐的小攤，商販應是一對夫妻，都上了年紀的樣子，他們低語著什么，大概是覺得賣煎豆腐這個生意沒什么賺頭吧，畢竟哪里沒有煎豆腐賣，所謂的正宗長沙火宮殿臭豆腐都已經(jīng)成為小吃街必備品類了。路人吃著甘蔗，這時候的甘蔗應該最甜了吧，我看著他們想起了前幾天喝的甘蔗汁，簡直甜掉了牙。我注意到一堵破碎了的墻，剛才那轟的一聲應是從這里傳來的吧，墻邊是一條巷子，巷子里黑的很，只有最深處有一個小紅燈亮著，一個快從墻上掉落下來的木牌子上寫著“魚生店里行100米”，小木牌是日式和風的，我驚嘆道這樣市井的夜市里竟然還藏著一家日料店，想想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在吃上款待自己，我決定今天破費一次來紀念對這個夜市的初訪。

我往巷子里走去，那100米處就應是日料店了，巷子里有些黑影在動，我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一直寄宿于樓下門房家門口的流浪狗小白，小白，多么俗氣的名字啊，可是這只流浪狗除了白之外好像真的沒有什么特點了。終于在漆黑之中摸索到了小店門口。店門不是日式的木質手滑門，而是最常見不過的玻璃推拉門了，店里的桌子應是運走了幾張，空間很大只留下兩張長方形的木桌了，我絲毫感覺不到一點點的“和風氣氛”。我問了句：“請問這里是做魚生的嗎？”?！罢O誒誒，是的，是的，”一個一身淘寶爆款的男人不知從那冒了出來，看樣子四十上下，我詫異這竟然是魚生店，毫一點日料店高大上的感覺。

還沒緩過神來，男人移開店子最里面的一個木板，一個一臂長，半人高的水箱顯露了出來，水箱里有3尾三斤大小的草魚，水質很清，沒有摻雜太多草魚剛排出的糞便，男人像炫耀自己的寶貝一樣拍著水箱說道“這都是今天中午從沙塘里運來的草魚，清一色的三斤大小，魚身修長，做魚生啊再好不過了！”說完，得意得看著那三條對未來，對眼前一片迷茫的魚。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要男人從中挑選一條最有活力的，男人從水箱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個漁網(wǎng)，漁網(wǎng)在水面上擺來擺去后猛地一下子網(wǎng)住了一條最細長的草魚，撈出水面時，魚尾奮力地拍打水面，水花濺出如同海浪一般朝男人撲去，男人沒有躲開而是十分開心地任由水花濺濕自己的衣服。

男人又拉起一個小木板，遮住了他的手和魚，只聽見呲呲的聲音。大概是在去鱗吧！我坐在椅子上對木板后發(fā)生的事情十分好奇?！靶〈海旖o客人備茶，你個小兔崽子，把手機放下歇會兒行不行！”男人從處理魚的愉悅中脫離出來并呵斥看這個叫做小春的男孩，哦的一聲后，從旁邊的一個小門里走出一個個子及我腰的小男孩，精瘦的很，但看上去活力滿滿的，提著一壺水和一個杯子，杯子里放的是兩片檸檬和一點兒綠的茶葉，一點開水讓檸檬和茶葉在杯子里起舞，互相是對方的舞伴，小孩沒和我說一句話，又走了回去提了一桶冰來，一大鏟子冰加在茶杯里，檸檬被定住了，茶葉也安分了下來。一塊冰掉了出來，小孩看了男人一眼，偷偷笑著把冰拿了起來放入嘴里又朝著先前的房間走回去了。這個小孩可愛的很，雖然我們沒有交流過一句話，但我知道他這樣的小孩和樓上張姐的兒子是不一樣的，前者和家人一起生活卻要時常成為家庭工作里的一份子，而后者同樣和家人生活在一起卻無需擔心生活的艱辛。

一陣水聲讓我再次注意到那個男人，他應是處理好了吧，我走了過去，男人見我走來，滿臉微笑地說：“還沒好，嘿嘿，先坐著休息會，喝杯凍檸茶，茶葉是我老家那帶來的，很不錯的葉子！”“沒關系，我看看，反正沒什么事”。我笑著答道，令人有點不適的內(nèi)臟和頭已經(jīng)去掉了，只留下白得幾近透明的魚肉了。老板笑著拿出了一把閃著刀光的菜刀，萊刀刀把是有一定年頭的了，可刀身應是經(jīng)常打磨，依舊光亮。“我來給你展示我的刀功?！痹捯魟偮漪~紅就從魚身上分出來了然后直接被扔掉了，男人用毛巾包住魚身，在外皮上用刀開一小口，抓住開口處的魚皮，然后用力一拉，魚皮就被扯了下來，有點殘忍卻又有些痛快，小孩已經(jīng)拿著一壺冒著熱氣的開水了，旁邊還是那個冰桶，只不過換了個顏色并裝了點水罷了，開水從魚皮上澆下，魚皮像被寒風吹過的少女一般立馬縮起身子，然后又被浸入冰水中，再次拿出來時就如同剛剛卷好的頭發(fā)一樣了，上下晃動時也會像隨著節(jié)奏似的擺動，Q彈的樣子治感愈極了?！斑@樣的魚皮Q彈脆口，不腥！”男人嘴里對我說著話，眼神卻從未從魚皮上移出。只留下一大塊白得晶瑩的魚肉了，男人手速如同大工廠里的機器一樣將魚塊切成了一攤碎肉，又從柜子里拿出一張竹草編的網(wǎng)大聲喊道：“小春，叫你媽媽去備料，準備上菜?！毙『⒎路鹗堑却艘蛔佬膬x的飯菜許久一樣跳進了房間里，男人小心翼翼地把碎肉一片片地鋪在竹草網(wǎng)上，每一片魚生都薄如蟬翼，店里的日熾燈更顯得魚生肉色清亮，“這魚生挑的就是沙塘里生的三斤大草白魚，古書里面說“和以椒芷、入口冰融”，等會你就知道了。我們潮州吃魚生吃得最早，也最會吃了，日本人那魚生配上芥末，嗆得很，我們中國人也吃不慣，價格賣得那可是天價，份量也少。專騙咱們中國人的錢。”聽了老板這一番話我才想起剛才心中的疑問。原來這是一家潮州魚生店而不是日本魚生店。

一位女人從小孩進去的房間里走出來，手上拿看一大盤裝著綠的、紅的、白色的東西，男人笑著示意我上座。我喝了一口那檸檬茶，確實不錯，有小時候媽熬的酸梅湯的那股風味，雖是不同的東西，也或許只是心中感到溫暖的原因才讓人安心吧！

盤子中綠的是芹菜和芫菜，紅的是紅辣椒絲，白的是白蘿卜絲是白蒜頭，還有我先前沒看見的黃楊桃片和橄欖。還有幾個碗中裝有油、花生、女人側著身子教我吃魚生，先在碗里放入幾片魚生和幾塊魚皮，然后倒入油，加入幾片白蒜頭和芹菜、再放入一點紅辣椒絲，用筷子攪拌后好看極了，紅的，綠的，白的，在油光下好似發(fā)光一樣，透明的魚生有了油光更顯得誘人，油的香味撲鼻而來，可以聞得出是花生油的味道，我迫不及待地想把這誘人的魚生一大碗塞入我口中，小孩笑著阻止了我，：“你還沒有蘸花生醬呢，配甜橄欖吃最好吃了?！蹦腥肆ⅠR呵斤道：“小春，不能這樣沒有禮貌?！毙『⒘ⅠR安靜，我笑著說：“沒事的，沒事的，我相信他的推薦不會錯的，我來試試”果然如此，“姜還是老的辣”我一句話逗笑了男人、女人還有小孩。魚生在嘴里涼涼的配上燥熱的天氣最好了，花生醬的香氣一下子充滿了整張嘴，感覺嘴里塞滿了一大把花生仁，甜橄欖的密味也跟著而來，最后魚生的鮮嫩香甜被紅辣椒絲的小辣帶向了高潮，果真是一口不能滿足。我本還問自己是否確定要吃一條三斤的草魚，現(xiàn)在我只擔心這魚肉配上了這么多的好東西之后會不會在明天變成一個大胖子，魚生的味美讓我忘記了公司所發(fā)生的一切，忘記了武漢這座城市帶給我的冷暖，忘記了諸日的不順。

上周遇見了一個客戶，不會使用產(chǎn)品導致產(chǎn)品損壞，來到公司里向我無理取鬧，客戶經(jīng)理當然站在客那戶邊任憑我被批斗，我還被戴上“不良商家”的帽子，底薪本就不高還被扣了提成，心中很是不快，但也只能忍聲吞氣，倘若心中想要鳴出心中的不平，恐怕連房子的租金都不夠付，本就孤獨的心靈還想著依靠著樓下的夜市來增加幾分面對世俗的勇氣，唉，想起來心中也讓人不知如何是好。

男人已經(jīng)回到木板后面清理他的水箱了，女人和小孩也已經(jīng)回到房里了。面對著一桌子的美食，我感受到了這三個月來少有的踏實。

之后的魚生吃得更有滋味，每一口都吃出同為打拼者的男人對生意的專注。吃完后付了賬，錢也沒有很多，甚至低得出乎我的意料，在巷子里摸黑回到巷子口時，男人一只手中拿著傘帶看手電筒，另一只手撐著一把傘，將傘和手電筒給我，說又要下雨了，傘和手電筒有時間再還回去就好了。

回到家中，打開手機看見銷售組長發(fā)來的一條消息：客戶的事處理好了，這段時間也難為你了。

我應該是永遠也忘不了那頓魚生了。

魚生已過，人生再次起航。

（作者單位：湖北省監(jiān)利縣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