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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輪猜想

        2019-03-14 03:08:08路魆
        文學港 2019年2期
        關(guān)鍵詞:徐波伊斯水手

        路魆

        1.齒輪

        正如尼斯湖水怪的傳聞讓尼斯湖遠近聞名,蒼輪湖兩千多米深的水底下的齒輪咬合聲,在帶給人們長久的震驚和神秘后,已變成一種想象的習慣。即使經(jīng)過湖水過濾,那種聲音傳至湖面時,仍如晴天霹靂,給人造成風暴來臨的錯覺,至今無人能確定其成因。

        直到在蒼輪湖畔休養(yǎng)的精神病人出現(xiàn)了某種奇怪的集體病變后,我們科考隊才得到允許,再次對蒼輪湖畔進行考察。

        我們是一個星期前抵達的,除了我,軍醫(yī)馬以東,還有物理專家徐波。我從一開始就不看好這個組合:我只不過是個學過地質(zhì)學的人,一個隨處可見的探險家,不隸屬于組織;馬以東剛從醫(yī)學院畢業(yè)不久,要在學識上說服我,尚待證明,除了體力尚佳外,他跟組織談判的權(quán)力形同虛設——若途中出現(xiàn)危及生命的突發(fā)狀況,我希望他能有足夠的資格助我們?nèi)矶?另外,徐波是年老的物理專家,不是物理學家,這里面差了不是一個等級(說不定只是個中學物理老師)。

        我們考慮過潛進湖里,正如許多人做過的徒勞嘗試一樣,但我不保證潛進吉兇未卜的湖水中,不會被淹死或出現(xiàn)險情:第一,我們的潛水經(jīng)驗不多;第二,湖泊永遠都不會是同一片湖泊;第三,在南北長約200公里的湖岸線上生活的村民,并沒有表現(xiàn)出協(xié)助我們的熱情。如果這些愚蠢的安排是經(jīng)過合理考慮的,那么,組織就是想我們送死,因為我們這次行動很大程度上只是為了給這片山區(qū)的居民一顆定心丸,好讓他們安心生活下去。但從這幾天的走訪中,我發(fā)現(xiàn)這里的居民似乎并不受齒輪聲的困擾,要么因為他們不像我們外界人那般杞人憂天,也沒有旺盛的好奇心,要么他們根本就知道齒輪聲代表的是什么。我們的到來,很可能是徒勞的,也許是一場驚心的玩笑。

        上面給我們配備的交通資源也并不特別充足,一輛軍用卡車,幾匹從牧場運過來用以解決山路問題的馬??墒?,馬到我們手里沒多久,就整天暴走,難以控制。我們以為這是馬回到原始地帶的興奮表現(xiàn),可是很快,它們就變得病懨懨的,在瘋狂的暴走中耗盡體能,日行幾十里,便耷拉著腦袋,對山谷的水聲產(chǎn)生過于敏感的恐懼。馬以東打趣說,這馬肯定是得了恐水癥,也就是狂犬病。我們笑了幾下便又沉默了,因為我們心里明白——從馬剛抵達這里時就應該明白——一個沒有任何一次科學考察能解開、只能靠想象存活下來的謎團,本來就不該去觸碰,它背后的秘密或許是龐大的,恐怖的,但也可能是一個蒼白的謬誤。我的一生在數(shù)個耗時漫長的冒險中,逐漸耗盡。而我必須明白,這或許是最后一次以探索未知的名義,將自己驅(qū)趕進又一個真實的幻夢里。

        剛抵達那天,我們決定分開行動,調(diào)查散落附近的幾個村莊。在最后一次調(diào)查探訪后,我們約定在靠近蒼輪湖出??诘囊粋€村莊集合。如果這次調(diào)查沒有取得進展,我們將放棄調(diào)查工作。

        在結(jié)束調(diào)查、前往集合地點過程中,我遇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事。現(xiàn)在我要以理性的態(tài)度回憶其中的細節(jié)。我的妻子伊斯,早就領教過蒼輪湖那股未知能量,并且在某次考察中失蹤。我這次參與進來,是出于私心還是科學態(tài)度呢?這都不重要,只要揭開蒼輪湖的面紗,所有謎團都將得到答案。

        當時,我騎馬沿著南邊的湖岸線返程。蒼輪湖南邊的景色比北邊的要荒涼得多,峭壁高聳,擋住了湖水暗藍色的反射,而東西兩側(cè)比較短,整體呈狹長狀,由于地殼斷裂下陷而形成,是裂谷型的湖泊。年深月久,目前的探測儀器還不能窮極深湖之底到底藏著什么神秘事物。由于連日奔波,馬已經(jīng)筋疲力竭,步履蹣跚。我還是選擇了罔顧馬的疲勞,驅(qū)馬快速前行,企圖讓冷風稍微打消我回憶伊斯在蒼輪湖失蹤事件的念頭。畢竟在這個緊要關(guān)頭,我早已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緒。

        馬最終是倒下了。我被重重地甩在一個凹陷的水潭里,渾身濕透。水,令人難以忍受般冷,盡管現(xiàn)在是六月份,泡在水里那一刻我感覺如處深冬。

        湖水竟然一點點漫上來,像一攤有生命的晶體,爬上馬的肚子。馬肚在動,不是因為它還尚存呼吸,而是有什么東西要掙扎著出來。我立刻從水潭里爬起來,由于驚恐而久久不敢靠近。過了一會兒,馬的四肢開始晃動,它復活了。它站了起來,然而姿勢很擰巴,提線木偶似的,關(guān)節(jié)發(fā)出嘎啦啦的清脆聲。突然,我的手臂感到一陣電流流過般的刺痛,幾條反射彩虹色光的小銀魚正死死咬住我的皮膚,肯定是從水潭里惹上來的。扯下小魚時,我產(chǎn)生了幻覺,看見手臂變成發(fā)光的晶體。

        這時,湖中發(fā)出了齒輪的咬合聲——

        這是我第一次親耳聽到這種聲音:所謂的齒輪咬合聲,更像是磨牙聲,夾雜著機械軸轉(zhuǎn)動的低沉回響,在這個基礎上,還有一種類似于電子音頻的低鳴持續(xù)泛開來。聲音持續(xù)了十秒左右,結(jié)束的那一刻,湖面恢復平靜,馬隨即倒下。一堆晶白色的小生物從馬肚子里鉆出來,嘩啦啦地躍入水中,激起一陣水花。我一時無法看清到底是什么,只隱約看見一些表面布滿晶體棘刺的球狀生物(如果我沒有因為過于驚恐而產(chǎn)生錯覺的話)。我無法解釋看到的一切,只顧按原路線奔跑,空氣中充滿了臭味。

        我發(fā)現(xiàn)手臂上的傷口并沒有愈合。我告訴自己,剛才發(fā)生的事,是因為那種小銀魚擁有能讓人產(chǎn)生幻覺的毒素。

        2.摸象

        太陽升起又落了后,我才回到湖口的村莊。

        暮色沉沉的村莊位于湖的出???,往前幾公里,就是大海。村莊的房子在月色下散發(fā)著彩色的微弱輝光,即使不點燈,也能憑此看清路況。我跟其他三人約好在酒堂匯合。由于整日奔跑以及恐懼作用下的精神緊張,我走路時踉踉蹌蹌,村民從窗戶里探出頭來觀望我。這是我第二次來這個村莊,這里的人基本不認識我。蒼輪湖分屬兩個國家,以湖為界,北邊屬于資源豐富的坎迪亞,南邊則歸屬一個荒涼的游牧民族。能時常見到的一個景象,便是北邊的人在打魚,南邊的人在飲馬。我所在的這個村落,則是坎迪亞。收網(wǎng)回家的漁民,在暮色中拖拽漁網(wǎng),空氣里并沒有魚腥味,反而是充滿了石頭的鹽味。酒堂在村莊的南面,我推門進去時,里面只有幾個閑聊的酒鬼漁民,看見我進來便停止了講話,很快又熱聊起來。

        酒堂類似于鄉(xiāng)村小酒館,里面賣的是由各種從湖里捕捉的魚泡成的酒。蒼輪湖盛產(chǎn)鯛魚,有幾十種,其中有三到四種鯛魚屬這里特有,也是用來泡酒的品種。用魚泡酒,聽起來實在罕有,而且怪異。我在長臺前找了個位置坐下,酒保是一個老頭,滿頭白發(fā),眼皮上全是皺紋,眼縫細得幾乎看不見,這個模樣讓他看起來像被縫合了雙眼的受刑之人。

        “晚上好,先生?!本票O蛭掖蛘泻簦耙仁裁磫??”

        “有啤酒嗎?”我問,順便掃了一眼酒柜上的酒,各種顏色的酒液里泡著一條條散發(fā)著微光的鯛魚,眼珠膨大,讓我想起了馬臨死的驚恐模樣。

        “沒有啤酒。你可以試試我們的魚酒,來這里收購魚的水手都愛喝?!?/p>

        “給我最便宜那種吧?!蔽艺f,“你有見過兩個外地人嗎?”

        “這里到處都是外地人。你跟那幾個派來考察的是一伙的對吧?我記得你?!?/p>

        “是的?!蔽一卮稹km然酒保說這里到處都是外地人,但據(jù)我了解,外來收購鯛魚的水手和漁民如今日漸減少,有段時間村民停止了漁業(yè)的輸出,具體原因尚未明確。

        他拿了一瓶泡著一只銀色鯛魚的酒,給我倒了一杯。我猶豫了一下,喝了一口,并沒有腥味,只有一種淡淡的鹽味,也說不上有酒精的味道。

        “怎么樣?”酒保湊過來說。我看見他的眼睛也有一種彩虹色的光芒。

        “不太一樣?!蔽尹c點頭,“湖……一直是這樣嗎?”

        “一直怎么樣?”

        “古怪,有聲音,有某些不常見的生物出沒?”我試探道,盡管這些問題在其他村落已經(jīng)重復了許多遍。

        “就像自然里有風聲,有毒蛇,也有閃電,湖也不過是一個湖。不去招惹它,毒蛇就不會咬你?!本票Uf著又給我倒了一杯酒。我點點頭便不再發(fā)問。幾個小時后,馬以東才抵達酒堂。他來自北方,身高一米九,五官輪廓分明。如果說阿部寬是日本關(guān)西第一美男子,那馬以東跟他的那幾分神似,就可以說是我們中國關(guān)東的第一美男子。

        “我不認為這樣的詢問會得到結(jié)果。”馬以東一坐下來便說,“我們需要下一次水。”

        “徐波還沒發(fā)話呢?!蔽一卮?。

        “那個老家伙?他根本不懂水,與其問他,還不如咱倆決定?!?/p>

        “潛水這事兒,單靠我們幾個風險太大?!?/p>

        馬以東撇過頭,不說什么,揮手點了一杯酒,一飲而盡。他是個年輕、倔強又魯莽的小伙子。作為一個軍醫(yī),這樣的性格或許會害死他。我必要時總是提醒他去控制自己的情緒,我們的團隊對一個醫(yī)生的需要可能超出他的想象,盡管他還沒得到機會向我們證實自己的能力。

        “我的馬死了,在湖邊累死的?!蔽艺f。

        “死了?又死了一匹……”馬以東無奈地捶了一下桌子,“我去了南邊,那邊的羊啊馬啊,每只都長著一張死人似的臉。那些人呢,就長著一張動物似的臭臉?!?/p>

        “你在路上見過一些帶棘刺的球狀生物嗎?”我問。馬以東搖搖頭。

        “我的馬沒死,但它們在這里老得太快了,一下子老了幾十歲似的?!瘪R以東說。

        “不幸的是,你的馬剛剛也死了?!蓖蝗挥腥苏f話。是徐波。我們聞聲走出門口,發(fā)現(xiàn)馬以東那匹拴在門口的馬已倒地而亡。它的肚子也破了,流了一地的內(nèi)臟,跟我那匹一樣。馬以東大怒,抓住聞聲而出的酒保,來了一頓暴力式的盤問。徐波陰沉著臉,擠過我們,走進酒堂深處。幾個漁民走出來看地上的馬,交換一下眼神。

        “赤兔馬來了一樣得死?。 瘪R以東說。

        “昨天出現(xiàn)了一次齒輪聲,你們聽見了嗎?”徐波問。我表示聽到了,我的馬也是那個時候猝死的。但從當時的情形判斷,我不認為自己讓它跑得過快是導致事故的主因。我跟徐波提了那種帶棘刺的球狀生物。

        “你看到的該不會是刺猬吧?”馬以東說。

        “不,那些東西會發(fā)光,有彩虹光澤。你們沒注意到,這兒人的眼睛和房子都有相似的顏色?”我說。

        “是云母?”徐波不置可否地提出一個觀點。

        “什么云母?石頭人?”馬以東反駁,“雖然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解剖過這么多尸體,從沒見過這樣的構(gòu)成呢。徐老爹,別說瞎話了?!?/p>

        “這個地區(qū)硅礦藏很豐富。他們很可能是用云母建房子的?!蔽医忉尩?。

        接著,徐波問起我們各自在村落探訪時,所了解到的精神病人狀況。

        日本的青木原樹海是自殺者的聚集地,與之相反,蒼輪湖畔的村落的神秘與寂靜,是眾多冥想者的休養(yǎng)之地。在蒼輪湖流行的古怪齒輪聲,也許會加劇精神病人的妄想,但很多所謂的精神病人,只不過是熱衷于神秘主義與靈修的行者,形形色色。后來連一般的醫(yī)生也建議精神紊亂的患者,前往蒼輪湖進行思維的協(xié)調(diào),因為當齒輪聲與某種電波聲一同響起時,聽到的人會不自覺陷入麻醉,看見幻覺,有助身心的統(tǒng)一。而這些所謂的幻覺,正是這次驅(qū)使我們前來進行調(diào)查的原因,因為那些幻覺已不再是一些似有似無的光影,而是開始組織成實體的一部分。

        情況是令人擔憂的,在出發(fā)前,我們接到的一條來自某位醫(yī)生的信息,聲稱他的病人在蒼輪湖畔靜修看見一種蛇類,最后他死的時候,身體以人類不可能做到的極度蜷曲姿態(tài),像扭麻花一樣窒息而死。如果這只是特殊個例,我們本可以置之不顧,但接下來我們收到更多類似的信息?,F(xiàn)在來看,前往蒼輪湖休養(yǎng),跟去青木原樹海自殺,初衷不同,卻是殊途同歸。

        在這部分病人中,少數(shù)有宗教信仰者會比無神論者更多地出現(xiàn)幻覺,相信看見了造物主的面容。拋開宗教不談,減弱影響的首要辦法是將病人從蒼輪湖范圍內(nèi)撤出,但大部分病人對幻覺的迷戀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拒絕撤出。如果幻覺并不是幻覺,也不存在磁場對心智的影響,而是某些真實存在的東西呢?比如從馬肚子里躍出的生物。執(zhí)行任務之前,所有馬匹都進行了全面的體檢,沒有寄生蟲,精神狀態(tài)良好。在短短一個星期內(nèi),馬的體內(nèi)就能發(fā)生如此大的變化,那么病人所產(chǎn)生的幻覺,是某種在其他維度屬于“物質(zhì)”——并非純粹的精神體——的現(xiàn)實可能性,會大大提高。沒有人愿意以肉身去對抗肉眼尚不能察覺的異域之物。

        我接觸的病人群體主要在南邊,總共調(diào)查過三類病人樣本。第一類,屬于視覺類樣本病人:他們的主要特征是在夢里或白日時,被一些無法自控的幻覺夢境入侵,三個月后,身體并沒有出現(xiàn)變化;有80%的樣本病人看見某種翼狀肢體,或大或小,沒有定型;他們當中只有很小一部分是有宗教信仰者,因此可以排除宗教影響。第二類,屬于組織類樣本病人:與視覺類差異之處在于,他們曾經(jīng)看見過幻覺,一周至兩周后出現(xiàn)了身體組織的變化;我把這類病人看作進階性變化;他們的背部和腹部生長出高低不一的隆起,硬質(zhì)的,沒有積水(這時,馬以東說,這可能是某種骨質(zhì)變化,但缺乏臨床證據(jù))。第三類樣本病人,是經(jīng)歷了前兩個階段后突然死亡的病人,跟看見蛇類后扭曲窒息而死的那個死者可以歸為同一類——但我并不確定,因為他們的幻覺內(nèi)容并不一致。

        馬以東和徐波都接觸過這三類病人,與我描述的差異就在于幻覺內(nèi)容。我接觸的病人看見翼狀肢體,馬以東記錄的是蛇尾,徐波記錄的則比較虛無縹緲,是一團光。而我們所處的這個村莊,因為作為碰面的據(jù)點,一開始就已進行了調(diào)查,沒有發(fā)現(xiàn)病人在此寄居。

        這時,屋頂之上響起了一陣雷暴聲,我們一躍而起,直到確認這是普通的雷暴,而不是齒輪咬合聲后,才從神經(jīng)兮兮的張望中回過神來。

        “這片地區(qū)是不是有神靈作祟啊?”馬以東說。

        “你這個醫(yī)生真不該當醫(yī)生?!毙觳ㄖS刺道。

        “你這個物理專家也只是個教書先生吧?!瘪R以東回應,“科學無法解釋之事,只是尚未到達解釋的地步?!?/p>

        我們沒有從這次的調(diào)查中得出有用的結(jié)論,連怎么進行下一步的線索都沒有。

        “與其盲人摸象,不如潛水一看究竟?!毙觳ㄌ嶙h。

        “與其潛水,你不如回家養(yǎng)老。“馬以東笑著說。

        “少抬杠吧?!蔽艺f,“我們?nèi)齻€來這兒,感覺是送死啊。給我們送潛水裝備的人,來了么?”

        徐波說,那人兩天前就說在來的路上,現(xiàn)在沒了消息。稍晚一點后,我們?nèi)硕键c了幾杯魚酒喝,味道實在不像酒,很快選擇離開酒堂,在村落里安排好的民宿過夜。

        我們?nèi)胱〉拿袼廾娉蠛?。盡管離大海還有很遠的路程,海面反射的月亮幽光折射到半空,在我們的房間倒可以瞥見。月亮的二手光芒在大海的折射下成了三手光芒。夜色溫柔,可是我們無心欣賞。

        蒼輪湖流入大海的航道收窄,有一段航道水流湍急,外面的船基本無法進入。只有那些對魚酒好奇的水手才會在不下雨的晴日,騎馬或開車穿越密林來到附近村落的酒堂,度過幾個閑散的日子。

        天氣實在太悶熱,我們?nèi)俗诿袼薜拇筇美?,期待一絲涼風吹進來。門開了,進來的不是風,是幾個剛從海岸過來的水手。馬以東立刻湊了上去,問他們對齒輪聲和村民的看法。他們說,不太相信神秘事件,肯定是有人搞鬼。聊著聊著,他們反而問起我們是干嗎的。馬以東說,我們是從隔壁國家過來協(xié)助調(diào)查蒼輪湖怪物的。聽到怪物一詞,水手們慢慢就被勾起了興趣。馬以東順勢邀請他們加入。徐波聽到后咳了一聲,可是太遲了,幾個水手全部在我們身邊坐了下來。除了其中兩個人因為擔憂而退出,我們的團隊一下子多了三個水手成員,他們掌握一定的潛水技術(shù)。可惜我們沒有潛水設備,決定明天到湖岸線踩點,先確認下水的地點再考慮。

        “你們是來收購鯛魚的嗎?”我問。

        “不,我們只是路過這里歇腳。我們的船很久不跟這里做漁業(yè)貿(mào)易了,只是偶然??繒r會來喝酒?!逼渲幸粋€水手回答我。從他的回答中,我明確了一個事實,的確是坎迪亞這邊的村落主動停止?jié)O業(yè)貿(mào)易的,個中原因可能與湖里的聲音有關(guān)。畢竟,輸出魚類,等于將秘密傳遞出去。

        到了午夜,一聲尖叫將所有人驚醒。住在三樓的一個休養(yǎng)病人出現(xiàn)了變化。事前,我們并沒有了解這里住著這類病人。民宿老板是當?shù)厝耍f這沒什么大不了,沒有必要向我們報告。迫于馬以東的拳頭,他帶我們來到病人的房間。房間里還有另一個醫(yī)生,在照料病人。醫(yī)生說,自己是病人的主治醫(yī)生,這個病人是自己當初送來的,發(fā)生這些事不是他的意愿,希望我們不要泄漏出去。馬以東來到床前,發(fā)現(xiàn)病人奄奄一息,眼球膨大,有話說不出。脫去病人的衣服前,醫(yī)生勸我們慎重。馬以東用剪刀剪開病人的衣服,病人渾身長滿了凸起的皮下組織,主要發(fā)生在胸部,兩側(cè)分布,呈現(xiàn)高聳的翼狀。馬以東采取了一些急救措施,說病人呼吸衰竭,肺部雜音很重,像是堵住了。我們看著那些隆起的組織,冷汗直流。馬以東戴上手套,輕輕觸摸隆起組織。

        “不像是骨頭?!瘪R以東只得出這個結(jié)論。

        讓我們吃驚的是,隆起的組織不一會兒就消失了。病人慢慢恢復過來,但對我們問的所有問題,并沒有足夠的神智回答。

        第二天清晨,我們得知昨晚的醫(yī)生和病人都不見了。我們?nèi)撕腿齻€水手,一共六人,決定潛入蒼輪湖。

        3.擬態(tài)

        南邊的湖岸線草木蔥蘢,有些路段被兩米高的野樹遮擋,風吹來時,分不清是湖水在響還是樹葉摩挲,但總讓人不寒而栗。三個水手從船上只拿到了三套潛水設備,然而我們不能據(jù)為己有。作為潛水主要人員卻兩手空空,一路上,馬以東像頭壓抑怒火的公牛一般焦躁不安。

        沿路走下去,淺灘處泥濘不堪,要么突然陡峭下降,都不適宜作為下水地點。我們時常遇上高聳的峭壁,擋住陽光,行程已過一小時后,眾人已疲憊不堪。這時,前方出現(xiàn)一洞穴,我們喜出望外,想著這里可以當作臨時休憩地使用。

        正當馬以東想向前踏步時,徐波拉住了他。我察覺到地面仿佛在平移,仔細辨認后,看見地面爬滿了白色的蠕蟲,在沙礫間漫無目的地行動。從我們站立的地方,一直往前延伸,比比皆是。而我們腳下也有為數(shù)不少的蠕蟲被踩爛了。它們跟蛆蟲長得相似,蜷曲身體,利用腹部的小腳來行走。我用木棍挑起一只,它在木棍上疑惑地來回走了一陣后,開始以近似“8”字的形狀行走,看來無害。徐波爬上一個比地面稍高的石臺,神色疑惑。我們也跟著爬上去。在鳥瞰角度才能看到,蠕蟲并不是單純做“8”字形的行走,而是鋸齒形,剛才在木棍上的現(xiàn)象只是因為它受到了干擾。千萬只蠕蟲在做自身運動的同時,以整體為單位組成某種圖形,打個比方,正如八大行星一邊自轉(zhuǎn),一邊圍繞太陽公轉(zhuǎn)。徐波拿出稿紙,簡略地分析了蠕蟲的軌跡,將密集的部分作為描線邊緣,畫出了一個古怪的形象。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另類的擬態(tài),群蟲模仿的這類事物,更接近神話里的帶翅怪物,目前的形象并沒有很清晰。

        但這個圖形對人類來說實在太大,在地面無法看清,根本不會起到震懾或者掩飾作用,而對其他捕食者來說,神話簡直是無法理解的存在。我想起螞蟻的死亡漩渦:如果領頭的螞蟻出現(xiàn)失誤,跟在后頭的螞蟻會因為導向錯誤而一直轉(zhuǎn)圈,直至死亡。徐波說,蠕蟲并不是按照同一個方向行走的,最大的可能是,它們的確在模仿某些東西……

        蠕蟲是從洞穴里爬出來的,于是,我們強忍著惡心,踩著蠕蟲走到洞口。

        直面洞穴的可怖時,我們已經(jīng)來不及回頭了。這是一個巨大的蟻穴,難以估量的螞蟻竟然可以反地心吸力,懸空而起,在空中模擬出蠕蟲在地面所組成的圖形,只是將二維平面轉(zhuǎn)化為了二維立面。螞蟻經(jīng)常被當成二維生物對待,它們也許并不知道自己在爬高或下降,只是沿著一個平面不斷行走。這個奇異的景象讓每個人都倒吸一口氣。馬以東懷疑說,那里是不是有一個涂滿蜜糖的透明玻璃架子,吸引螞蟻爬上去組成了這個立面圖案?于是,馬以東拾起一塊石頭,朝蟻團扔了過去,石頭毫無阻礙地穿透蟻團,被打落的螞蟻很快死去,而新的螞蟻沿著下方螞蟻組成的通道爬回缺位。

        “如果說,蠕蟲對應第一類樣本病人,那么螞蟻就是第二類樣本病人。第三類,則是那些被干擾后死亡的螞蟻?!蔽姨岢隽艘粋€假設,沒有太大的信心。

        “你是說,這里的生物被控制了?”馬以東問。

        “它們模仿的東西,跟病人幻覺里的東西……”徐波欲言又止。

        “能夠控制周圍生物做出這些舉動的能量,到底是什么?”

        我只好勸大家先繼續(xù)向前走??墒牵渲幸粋€水手驚叫一聲,讓我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具支離破碎的尸體在我們前方約莫五米處的半空中,也組成了那個帶翼的神話之物。跟蟻團的二維立面不同的是,由這具尸體組合而成立體圖騰無疑大得多,以頭顱為中心旋轉(zhuǎn),像極了一圈小行星帶。

        “這就是我們一直等不到潛水設備的原因?!毙觳ㄕf。

        我一蹙眉——“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人?!毙觳ㄑa充。

        蠕蟲——螞蟻——死者。

        這恐怖的鏈條象征什么?它們更像是不自覺地在模仿某個形象,因為當我們準備查看尸體死因時,發(fā)現(xiàn)周遭一帶的植物似乎也隱隱構(gòu)成相似的圖形。而當我們來到尸體下方時,一團黑影嗖地飛出。是一群類似蝙蝠的生物。這時,本來懸浮在本空的尸塊紛紛砸落??磥?,并不是尸塊在懸浮,而是剛才那種飛鼠本來在啃食尸體,受到某種力量的控制后,又不愿意松開口里的食物,才一并懸浮起來。也就是說,無生命的物體是不會受到那種力量操控的。

        尸塊的切口有些異常整齊,有些卻像硬硬撕開。馬以東在地上撿起了一些晶體,應該是云母那一類的硅化物。因為此地到處都是這類礦物,剛才并沒有注意。馬以東艱難地比較了其中一塊帶血石頭的形狀,與尸體的切口是吻合的。他咬定是村民用石頭殺害了他。但徐波并不認同,他將石頭放在傷口切口上,說:“切口明顯是從內(nèi)向外造成的?!蔽覀兒茈y相信,這些石頭是從死者身體內(nèi)產(chǎn)生的,由于某種生長膨脹之力,將人體由內(nèi)而外地撕裂。根據(jù)實際比對,這個推測是最合理但又是最異常的。我們心里默默醞釀著古怪的情緒。

        “昨晚病人皮膚表面凸起的東西,跟這個是同一種嗎?”我問馬以東。他搖搖頭,表示沒見過身體里長這種石頭的事。我對他永遠表示不解的回答感到苦惱,盡管我明白現(xiàn)在這些情況對每個人來說,都是首次而陌生的。

        地上有兩套潛水設備和一臺潛水推進器,加上三個水手的設備,總共才五套,六個人并不夠用。馬以東憑借暴力從其中一個看起來孱弱的水手手中“借了”一套,并且說:“如果以后出了什么事,我會第一時間先救你。信我,我是醫(yī)生呢。”那個水手只好被迫留在岸上放風。

        “如果我們有條兇悍的狗,而不是只會發(fā)瘋的馬,也許會嚇跑那些什么怪物?!蔽衣裨沟?。

        “這些山里啊,一條狗都沒有?!币粋€水手說。

        “在它奪走更多人性命之前,我們先關(guān)心一下自己能不能活著走出去?!瘪R以東說。

        “這次空手而歸,背負謎團的壓力,也不見得能活得好?!毙觳ㄕf,一邊著手檢查設備。

        “我們從沒碰過這種事。”那個水手接著說,“只有那些病人才會出現(xiàn)幻覺。我懷疑,這只是水土不服。”

        現(xiàn)在,氧氣充足,設備無破損,身體無礙,我們穿上潛水服,幾經(jīng)周折,才找了一個穩(wěn)固的平臺下水。

        由水手領頭,將推進器推下水。我們跟在后頭,慢慢沒入水中。走下水那段路,坡度很小,但每一步路都走得心驚膽戰(zhàn)。水淹過胸口時,我的心瘋了似的跳動,感覺要窒息。湖面水汽氤氳,一片死寂,連一只水鳥都沒有,我回頭望了一眼岸上,遠處那個蟻團依然以詭異的形狀懸浮在空中。水淹沒至面罩時,我提醒自己,把頭沉下去吧,不用擔心,呼吸將會繼續(xù)。我們只有一個推進器,為了減少耗氧量和避免走散,在抵達勘測地前,每個人抓住前一個人的腳,由推進器將我們向深處帶。我的位置處于中間,這個模樣就像一條長長的蛙卵,隨水流漂浮。推進器向深處前進了不長的時間,頭上的光線已經(jīng)迅速暗沉下去,前后的人只剩下面罩的微弱反光。我想跟他們說說話,擔心這樣會一直沉到兩千米的湖底,被水壓擠碎。但我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身體被黑暗包圍。推進器的探照燈燈光似乎被什么擋住了,現(xiàn)在我不辨方向,覺得時而深時而淺。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對這種空曠幽深的無邊之境感到虛空和恐懼。對講機里沒人講話,或許大家都處在崩潰的邊緣。

        到達一個突然急轉(zhuǎn)直下的懸崖邊上,我們停了下來。如果說懸崖以上還有幽藍的暗光,那么眼前垂直以下的深邃之處,則是極度的黑。在探照燈的照射下,我們慢慢適應了眼前的黑暗,慢慢看清周圍的地理環(huán)境。

        我們所在懸崖凹凸不平,全是嶙峋的石頭,被水草覆蓋。我打開面罩頂上的電筒,在黑暗茫茫中前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我并沒有聽到任何齒輪聲,也沒有機械軸轉(zhuǎn)動聲。我們不敢跳到懸崖下邊去,或許這一跳的終點,就是兩千米深的湖底。那里會不會有一個外星人的工業(yè)基地?會不會有某種金屬細胞的生物?

        這時,我看見有兩個模糊的燈光正朝懸崖下下降,是領頭的水手駕著推進器擅自行動,朝深處進發(fā)。其他隊員似乎沒有意識到方向改變了,也隨著領頭的人慢慢向深處下降。事后我無數(shù)次后悔這魯莽的舉動,它就像螞蟻的死亡漩渦,它帶來的后果是人類無法承受的。

        下降大概一百米后,水手和推進器停止了下降。原來在下面還有另一個寬闊的平臺。在面罩光源的映射下,那個平臺像紫紅色的銀河,閃爍著點點繁星。估計那個水手也是發(fā)現(xiàn)了這些發(fā)光的玩意兒才擅自下來的。當我站住腳后,擠在潛水服里冰冷的身體汗毛倒豎,因為我不知道如何形容這個景象。

        我們仿佛穿越了時空,去到了銀河的某個角落,周圍是紫紅色的繁星,游弋的鯛魚群也發(fā)著同樣的光輝。如果不是記得自己是進入了一個湖里,我會以為自己的確進入了另一個宇宙。我們?nèi)滩蛔『闷?,撿了一塊“星星”。這些星星應該就是發(fā)光的云母,關(guān)了身上的光源后,云母的光輝便稍稍暗淡了下去,地面像陰天夜晚的星空。為什么唯獨這個平臺落滿了云母石?它們并不是處于天然狀態(tài),而是故意被留在這里似的。

        我提議拿一塊到岸上做檢查,突然,我出現(xiàn)了耳鳴,夾雜著“吱吱”聲。我緊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看見了一團模糊的光,有一張臉在里面顯現(xiàn)。是個女人,對我微笑——如果我現(xiàn)在的記憶可信的話,她是我那個失蹤的妻子,伊斯。我仿佛穿過一道發(fā)光門,回到了她動身赴那一趟不祥之旅的晚上。每次在腦中想象一個跟伊斯有關(guān)的畫面,那個畫面的記憶感,就變得越強烈,越真實,就如同握著一捧水,水在手掌心慢慢變成了有硬度的冰塊……

        在一個房間里,我現(xiàn)在正坐在她對面。我想,她應該跟我一樣,是個地質(zhì)學家吧。她有一頭長發(fā),穿著紫色的皮衣。她在收拾行李,動作匆忙。她偶爾回頭,茫然地看著我,似乎不認識我,模樣陌生。我問她,你要去哪兒?她想了一下,說,你去哪兒,我也跟著去哪兒。我說,我要去蒼輪湖。她說,我也是。我牽起她的手,我們再次走進光里。

        當我回到現(xiàn)實時,湖水暗涌,所有人都不見了。不,有一個人,一個女人,在我眼前不遠的水里漂浮、掙扎!她的長發(fā)在水中晃動,穿著剛才我在幻覺里見到的紫色皮衣。盡管她穿著潛水服,我也能認出來,她就是我的妻子伊斯!我游過去,抱住了她,將她帶上水面。

        那種陌生感又出現(xiàn)了,她是我的妻子,但這種感覺稍縱即逝。在我的頭要浮出水面那一刻前,巨大的齒輪咬合聲突然在我耳邊響起,還有一陣電流的聲音。我在面罩里嘔吐了,渾身顫抖,喉嚨痙攣。

        隊員將我從水里拽上岸時,我懷里的那個女人也跟著一起被救上來了。她,是真實的。

        4.硅基

        在昏迷的那段時間里,我繼續(xù)進入那團光里。我肆意在里面修改以前做過的決定,比如我拒絕妻子跟我一起來蒼輪湖,又比如在那個世界與她離婚,接著重歸于好。每次我進入光團里,齒輪聲和電流聲都會響起,它從這頭而來,消失在另一頭,像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飛過。它飛過的地方,從看不見的某條裂縫里,跌落一塊塊云母石,聚集成一片紫紅色的銀河。它的飛行速度很慢,更像是一個龐然大物拖拽身體,緩慢行走。

        我醒來時,時間距離我被救上岸才過了幾個小時,我卻在光團里過了幾個人生似的。那個女人躺在跟我并排的另一張床上。徐波他們紛紛圍過來。在我昏迷期間,他們肯定見識了很多異象吧。

        徐波問我感覺如何。我的視線越過他們,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

        “我有過老婆嗎?”我問。

        “這問題可把我們問住了?!瘪R以東說,“你不是一直有老婆嗎?就是她啊,嫂子,伊斯……”他轉(zhuǎn)身指著床上的女人,可他又突然把話收住了,像遇到了判斷的阻滯,反問起我來,“你怎么問這種問題?”

        “她什么時候來的?”我很茫然。

        “她一直跟你們在一起的啊?!币粋€水手說。他們面面相覷,對我的表現(xiàn)感到驚訝。

        “當時我們在湖里前進,出現(xiàn)一陣渾濁后,你和伊斯就突然消失了。我們找不著你,就回到了水面。然后你把伊斯救上了水面?!毙觳ɑ貞浾f。

        “可是,伊斯三年前就失蹤了。她不可能在水里泡了三年???徐波,你當時也知道的,她是獨自出發(fā)去蒼輪湖后失蹤的。后來為了找她,我們來過蒼輪湖多次?!蔽医旭R以東從行李箱里翻出我的錢包,第一層有張我和她的合照。馬以東將照片抽出來后,放在床上的女人面前進行對比。

        “這根本是同一個女人嘛,你怎么可以說失蹤了呢?”馬以東將照片遞給我。

        的確,和我合照的人是我的妻子伊斯。接著,我在行李箱里找出一臺相機,相機里的集體合照,都多了一個女人,她正是眼前的女人,也許是伊斯。

        “不對啊,這才是我們第一次來蒼輪湖,我以前從沒過?!毙觳ㄓ靡环N僵硬而驚恐的語氣說。

        “水印,你們看照片的水印……我明明是在2086年,但這照片的水印是2083年?!蔽矣X得自己快要瘋掉了。

        “現(xiàn)在不是2083年么?”徐波問,在場的水手也木然地點點頭。

        “怎么可能?”我翻遍了照片,水印全是2083年。

        于是,我跟大家回憶起幻覺里的情景,特別提到走進過那團光里的事。

        徐波琢磨了一下,然后說:“我先理順一下事情的經(jīng)過。首先,2083年的我們接到調(diào)查任務,第一次來到蒼輪湖。然后,從一個星期前開始,伊斯一直是我們的隊員之一。你卻說,三年前,也就是現(xiàn)在的2083年,伊斯獨自去蒼輪湖時失蹤了。在你看來,她是獨自失蹤的。然而,現(xiàn)在我們是集體行動的。時間這個維度,在這里有了分岔。我只能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剛才我們下水時,兩個平行世界發(fā)生了重疊交叉,包括記憶:你是三年后重踏這片土地順道尋找伊斯的周涅,意外回到了2083年;我是第一次來蒼輪湖的徐波,遇見了從平行世界的2086年來的周涅?!?/p>

        “一個星期前,我們就在一起了不是嗎?我們的記憶也是相同的啊?!蔽艺f。

        “不。如果說,一個星期前,我們一踏入這里,時空就在這里發(fā)生了交匯呢?我打個比方,這里有兩個原本沒有咬合的齒輪,一個叫2083,染了藍顏料,一個叫2086,染了紅顏料。它們剛好咬合時,2086齒輪的紅顏料,也就是你,就順利地沾在了有藍顏料的2083齒輪上,按著它的軌道運行。我們本來就是兩個時空點的人,由于某些能量推動了齒輪軸,發(fā)生了咬合,你意外地來到了我們這個齒輪上,但我們卻沒有察覺到這個問題,因為我們并沒有就伊斯失蹤的事有過任何交談。在你的2086年,你的老婆伊斯已經(jīng)失蹤。在這里她還沒有。但這并不代表今天她會失蹤,因為平行世界本來并不互相干擾?!?/p>

        “現(xiàn)在說不準了,我們打破了這個平行。兩個齒輪重新咬合時,我才能跳躍回去?!蔽艺f。我看著那個三年來在夢里才能觸摸的身體,正在眼前幾米遠的地方安靜地睡著,一切都是不可思議的。

        “這下神奇了!我看見了未來來的人!”水手一下子興奮起來。

        “那團光怎么回事呢?”我問。

        “你從那里回到了過去?!毙觳ɑ卮?,“我猜,如果你當時留在那團光里不出來,你就是回到了原本世界的2083年吧。你要是阻止你老婆獨自行動,今天這一切或許都不會發(fā)生?!?/p>

        “我記得一個星期前,她根本就不在,而你們說她一直都在。按道理,我應該一直都能看見她。”我依然疑慮重重。

        “我不知道平行世界發(fā)生重疊會不會導致記憶缺失?!毙觳ú]有給出答案。

        “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還有另外一個我自己?!毕氲竭@一點,我不禁感到奇異,又不免憂慮。我曾經(jīng)幻想過,假如有另外一個自己,共處一個世界,擁有共同的秘密,也是彼此的泄密者,深知彼此缺點,膽怯、多疑、嫉妒,深知某個神情之下到底藏著什么真實想法,那么當我們面對面時,是該羞愧還是假裝遇上知音?

        徐波撥了一個電話,我的手機便跟著響了。徐波聳聳肩。

        “你看,我撥打這個世界的周涅的電話,你的電話響了?,F(xiàn)在,我們無法知道在這個世界,到底是有一個你,還是兩個你。也許,你出現(xiàn)后,原本的周涅被置換到另一個空間去了,面臨著跟我們一樣的疑惑。你且當自己是唯一吧?!毙觳ㄕf。

        “那她,到底屬于誰的?”我心中升起了一種想獨占所愛的欲望,意識到這個問題的難堪后,我轉(zhuǎn)移了自己的注意力,便問,“岸上把風的水手注意到什么異樣嗎?”我掃了一眼房間里的人,并沒有發(fā)現(xiàn)把風水手的身影。

        徐波面露難色,跟我說,他們上岸時,發(fā)現(xiàn)那個水手死了,這次的死亡是清晰可見的,而且他的判斷沒錯,近似云母石的晶體的確是從人體內(nèi)向外擴張致人死亡的。徐波仔細形容了水手的死狀:晶體主要集中在背部肩胛骨處,跟肌肉筋膜長在了一起,呈翼狀爆裂開來,將脊椎也刺穿了,除此外沒有其他異狀。可以推測,那晚病人腹部的凸起,就是這種晶體在生長,可當晚每個人都看見了,它是能夠自由伸縮的。徐波檢查過這些晶體,表面看起來的確只是一些普通的硅礦物。

        “水手身上的晶體,跟我們在湖底發(fā)現(xiàn)的,是同一種嗎?”我問。

        徐波說,湖底的晶體是二氧化硅,水手體內(nèi)的礦石成分更復雜,但同為硅的化合物。徐波的這番話說完后,我心里就有了一個不切實際的恐怖想法。

        “是硅基生物?!?/p>

        我想到了這種存在幾率很渺茫的生命形式,1891年由天體物理學家儒略申納提出,“剛才在湖里,齒輪聲和電流聲響起時,我看見空中無端端掉落一些晶體。如果湖底的二氧化硅,就是每次聲音響起后的產(chǎn)物的話——”

        “嗯,二氧化硅是它的廢物,正如我們會呼出二氧化碳一樣。“徐波接過話。這種只存在于構(gòu)想里的生命形式,是否真的存在于地球這個以碳基生命形式為主的星球?

        “顯然,一種會拉二氧化硅的生物,行動想必很困難?!瘪R以東笑著說,“如果這個猜想正確,這就可以解釋為什么這么多年它一直在這里。硅基生物要在地球生存——假如真的能生存的話——首要面對的問題,是營養(yǎng)補給和移動。而這里到處都是硅礦。它需要在耗盡這里的硅礦前,找到活下去的方法,天知道它為什么困在地球?!?/p>

        說到這兒,我們對那些病人產(chǎn)生幻覺和身體變化的原因,有了新的猜測。

        “那些齒輪聲……是它活動的證據(jù),比如我們走路會有聲音……”我嘀咕。

        “這么說,湖里從來就不存在什么齒輪啰?!”馬以東拍了一下大腿,“世人被糊弄了好久!”

        “在你浮上水面時,我剛好錄到了一段齒輪聲。我們還不能判斷它到底是純粹的機械聲,還是某種帶有信息的波?!毙觳ㄕf,接著從袋子里拿出了一個錄音設備,將那段音頻導入一個軟件里分析。

        “音頻里的齒輪聲,是聲波,而當中的電流聲,是一段人耳可捕捉的電磁波?!毙觳ㄒ贿厯v弄儀器,一邊跟我們解釋,“如果那種硅基生物發(fā)出的聲音,并不是單純的機械聲波或電波……而是這兩者的耦合形式,那么,這兩者不會單獨存在。這種東西叫做聲電波,也叫做布魯斯坦古里亞耶夫波。當然,我現(xiàn)在不確定這兩種聲音是分離的,還是耦合的,因為我們?nèi)祟惥涂梢栽谟煤韲蛋l(fā)出聲音同時,也能用大腦發(fā)出電磁波?!?/p>

        徐波將電磁波轉(zhuǎn)換為一段尖銳的聲波,與另一段齒輪聲波合并成新的聲波矢量,經(jīng)過多次調(diào)校頻率后,我們聽到了畢生以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哧哧——嘎嘎——咕?!赀辍?/p>

        頻率調(diào)到這個聲音出現(xiàn)之后,無論再怎么調(diào)校解碼,也再沒有可供理解的新聲音出現(xiàn)。但這段恐怖的聲音已經(jīng)足夠讓人發(fā)怵,它不是沒有生命的機械質(zhì)感,而是充滿了高溫的黏膩,有地獄熔巖般翻滾的冒泡聲。

        “硅基生物能夠在高溫環(huán)境中生存,我們聽到的這些聲音,有可能是它在地核深處熔巖中發(fā)出的……或者,它就在我們看不見的空間里,就在我們周圍,正如我們看不見空氣,但空氣的確存在一樣!”我開始變得語無倫次,“它們是一攤黏稠的半固體,是一只玻璃纖維的怪物!”我無法控制自己說出這些荒謬的話。

        徐波給我喝了一杯水,我才逐漸冷靜下來,無法解釋為什么自己在胡言亂語。

        “你剛才說的話,并不是沒有道理。我們將二氧化硅假定為它產(chǎn)生的廢物,是我們?nèi)庋勰芸吹靡姷娜S廢物……”徐波遲疑一會兒,又說,“有沒有這樣的可能,它就像空氣一樣,但是是存在于四維空間,甚至更高維度空間的生物?假如它現(xiàn)在身處的空間不足以容納每天產(chǎn)生的固體廢物,它必須找一個地方,也就是我們的蒼輪湖底,將廢物藏匿起來。只有當它排泄時,才跟我們認知的三維空間產(chǎn)生摩擦,發(fā)出了剛才那些古怪的聲音。”

        “蒼輪湖,是它的便池?”水手笑了起來,“如果我們也能吃石頭,那天下到處都是免費的午餐啰?!?/p>

        這些猜想簡直是天方夜譚。我們不愿相信,但在目前的環(huán)境下,撇去實質(zhì)理論的支撐不談的話,把它看作所有神秘事件的解釋,暫且能給我們心里長久的疑問一個答案。這個答案將我們的恐懼推至極端,因為無人清楚它的目的。

        憑空出現(xiàn)的妻子,存在于幻想里的硅基生物,平行時空的重疊……

        “時間在它的世界維度里,跟空間位移一樣,是可以隨意抵達的。2083年和2086年,只是它手中的兩個玩具?!毙觳ㄗ哉f自話,“只是,為什么它要這樣做……”

        “試驗!一次試驗!一個游戲……”我又犯起迷糊來,念著不屬于自己的語句。

        5.六翼

        “宇宙里有許多大大小小的齒輪,彼此相距時間與空間,各自平行,旋轉(zhuǎn)。有的光滑如新,有的銹漬斑斑,有的裂縫叢生。當其中兩個齒輪,超越時間與空間而互相咬合時,原子滲透,聲音雷動。它們會共享銹漬,會制造新的裂痕,但唯獨不會再保持光滑如新。這一點,想必齒輪的制造者——虛妄的上帝或冰冷的宇宙本身——不會感到驚異。那只不過是永恒的敵意與亙古的安排?!?/p>

        我整晚地重復這樣的思緒,它從大腦某個裂縫里自動流淌。有時候,我感覺自己并不是自己。是另一個我暫時奪回了這副身體的使用權(quán)嗎?我和他,應該進行一次交談——可是,這有用嗎?跟自己交談,任何一方都不會妥協(xié),我對待“自己”也是殘忍的。

        我發(fā)起高燒。伊斯在旁邊照顧我。我把她當作這個世界里的唯一,我可以全心全意地將她據(jù)為己有,愛她,分享同樣的美好回憶。

        “我們結(jié)婚后的蜜月旅行,竟然會是在這種破鄉(xiāng)村?!蔽颐院虚_玩笑。

        “我們的蜜月旅行,是在西特島。你不記得了嗎?”伊斯問,然后她又搖搖頭,“對!我們應該去西特島?!?/p>

        從她的回答我就知道,跟她去西特島的不是我,而是原本屬于這個世界的我。

        “你都知道了?”我問。

        她沒點頭,也沒說話,默默給我換了敷額頭用的毛巾。

        睡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我再一次看見那團光。它沒有打開入口,沒有讓我回到原來世界,是對我的仁慈嗎?因為在那頭,伊斯或許已經(jīng)死了。那團光的表面,睜開了無數(shù)只無神的眼睛,眨呀眨,像被程序操控的霓虹燈,時閃時滅。接著,我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肚子和大腿——那里同樣睜開了無數(shù)只可怖的眼睛!

        我看見了幻覺??墒牵也⒉皇莵磉@里休養(yǎng)的病人,我不相信上帝,不相信造物主。按之前調(diào)查,無神論者產(chǎn)生幻覺的幾率應該很低,但進入湖里之后,我就已經(jīng)不一樣了。它盯上我了,我被俘獲了。朦朧中,我看見伊斯拼命搖晃我,神情焦灼。大伙都圍了上來,將我抬到什么地方去。

        “這怎么辦?”徐波問。

        “他變得跟那些病人一樣?!瘪R以東說,“你看他的背部?!闭f著,我感覺自己被翻了過來。

        “翼狀、凸起,應該是硅化合物,還是有生命的那種?!瘪R以東等于給我下了死刑判決書。

        “三樓病人的凸起會自動消失,這次也會自動痊愈消失嗎?”伊斯問。

        “我不知道——那個病人已經(jīng)死了。我找到了那個醫(yī)生,他是故意不治療那個病人的,他想看看那些玩意兒會變成什么。我不能說他是個瘋子,誰不想搞明白真相呢?顯然,不管治療還是不治療,目前病人的死亡率達到了90%?!瘪R以東說。

        我聽見伊斯在哭泣。她為我哭泣?我在她心里是唯一的!

        “切開我吧!”我說,“哈哈,切開、切開、切開!”

        “你瞎說什么呢?”伊斯責備我。

        “我們從來就沒機會看到那種生物在活體制造的變化,不是隔靴搔癢,就是解剖死人?,F(xiàn)在,我愿意在我活著的時候,讓你們一看究竟,看看它是怎么在我的身體里制造它的藝術(shù)的。”我絮絮叨叨說了一堆——然而,在我的意識深處,我并不希望這樣說,因為我找到了伊斯,誰愿意在這個時候面臨愛的分離呢?

        “我不保證這樣做你還能活著。”馬以東勸我。

        “絕不可以!”伊斯企圖阻止這一場荒謬的行動。在下湖之前,我從未注意到她在我身邊,這突如其來的關(guān)心是如此讓人愕然和陌生。

        我被剝奪的記憶到底是什么?

        夜晚,村落房子的墻壁都在散發(fā)紫紅色的微光;走動的村民們的眼睛,像兩團紫紅色的火焰;湖水在夜晚時分變成一塊流動的紫紅色玉石,因為所有鯛魚都瘋了似的發(fā)光,所有外來的馬匹紛紛因為某些看不見的波動,衰竭而死。我獨自在陌生的土地逡巡,拉住路過的人問道:“我們是你們的一員嗎?!還是你們飼養(yǎng)的畜生?你們的主人的臉,估計你們也沒見過吧?沒有人見過上帝的臉!”這些建筑物的墻壁啊,說不定都是用那種硅基生物的排泄物建造的,用造物主提供的石頭建造房屋,是莫大的榮幸!

        在看不見的空間里,有一種人類此前從未見識過的恐怖,正侵蝕這個地方。我把病人所在地點一一走遍,現(xiàn)在,他們大多數(shù)都發(fā)展到第二階段了,幻覺正變成他們身體的實體部分。所有沒有穩(wěn)定在第二階段的病人,都會因為無法承受身體變化帶來的影響而死去。他們不知悔改,不肯離開村落,在極大的躁動中等待前來迎接他們的神似的,每天都為自己身體的變化感到無比的榮幸。那些看見翼狀幻覺的病人,背部像小山包一樣隆起了巨大的組織,一種人鳥難分的奇怪形態(tài);看見蛇尾的病人,他們退化的尾龍骨破皮而出,一條白慘慘的礦石質(zhì)感的尾巴,發(fā)展出了維持身體平衡的能力;而我看見了一群恐怖的眼睛在我身體游動,等它們?nèi)缤倒寰`放一樣,紛紛睜開時,我就能回溯過去,也即將看見未來!

        后來,僅剩的病人都被村民藏匿起來了。目的昭然若揭,所有人都是“它”的同謀啊!我們這幾個局外人應該要趕緊離開!可是,我離開了這里,就能真正地屬于這個世界嗎?伊斯真的是我的妻子嗎?會不會有另外一個我等著她回去呢?我不能離開這里!

        大量病人正在死去,在我的堅持下,大家不得不承認,在活體上進行一次觀察,說不定是了解那種硅基生物真實面目的唯一方法。

        “馬以東,你要有心理準備,打開我的背部后,看見任何恐怖景象,你都不能慌?!蔽艺f。

        “我更擔心的是,工具和消毒藥品都不夠,如果你堅持現(xiàn)在就進行這么危險的實驗,我不一定能把你救回來。而且,我需要幾個跟你血型相同的人,預備給你輸血?!瘪R以東解釋。我點頭表示明白。

        “為什么不離開這里呢?外面有很好的醫(yī)院,說不定離開了,一切都會變好??!”伊斯還在做最后的努力。

        “伊斯,我不屬于這個世界,在我找到方法回到我的世界前,我不打算離開這里?!蔽艺f,“三年來,我已經(jīng)習慣了你很可能已經(jīng)死了的事實。只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認?!?/p>

        “可是我不是活生生地在你面前嗎?”

        “對,你要在這里好好活著?!?/p>

        我拿出紙筆,要求他們比上次更詳細地描述病人們幻覺里的畫面,因為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將剩下的病人聚集在一起了。三人把各自收集到的幻覺形式向我說了一遍。

        “翅膀”“蛇尾”“臉”“光團”“眼睛”——我將它們拼在一起。

        是它——無形無體的撒拉弗!

        “是六翼天使,撒拉弗?!蔽覍D畫舉起,放到燈下。他們將頭湊到圖畫下,皺著眉頭,一種神秘而茫然的情緒在眾人之間流傳。

        “六翼天使?這應該是圣經(jīng)里面的天神吧?那種硅基生物怎么可能跟虛構(gòu)的圣經(jīng)聯(lián)系在一起?”馬以東激烈反駁。

        “我們調(diào)查過,這里的病人大多數(shù)不是基督教徒,也不是猶太教徒,包括你在內(nèi)。如果說它是從圣經(jīng)神話里走出來的生物,怎么也說不通。我們之前也談過,這里面應該不存在宗教因素?!毙觳ㄍ怦R以東的說法。

        “古代人類目睹并記載下來的神,很有可能只是外星人,不是么?”我問道,“六翼天使也許是其中一種降臨過地球的外星生命。我們本不應該揭開這些秘密,但現(xiàn)在禁忌不可避免地破壞了。我是它的眼睛,它需要我。”

        三人不置可否。徐波說:“硅基生物的移動受制于二氧化硅,如果說,它的目的是在地球里找到置換身體能量形式的肉體,那么……”

        “那么它就可以從它的維度逃出來,以肉身存活在地球!”馬以東說。

        “可是,一個能穿越時間的生物,何必要變得像人類那樣呢?”伊斯反問。

        “六翼天使無形無體,原本只是一團光,一個會思考的靈體,若要現(xiàn)形于人世,必須以六翼四首之姿出現(xiàn)。它用兩個翅膀遮住臉,兩個翅膀遮住腳,用另外兩個翅膀飛翔。一睜眼,就會發(fā)出如獅吼聲,并發(fā)出紅色電光劃過長空,形如長蛇?!蔽以诰W(wǎng)上翻閱關(guān)于六翼天使的資料,這些描述完全符合我們所見的事件,“出現(xiàn)幻覺后還存活下來的人,都是它現(xiàn)形所需的一部分。我們只是它的肢體……我不知道它將用什么方法使我們的身體產(chǎn)生變化,之后又怎么把我們合成一體。除非,它發(fā)出的那些聲電波,含有某種生物基因編碼信息,讓人體發(fā)生變化。比如,我在湖邊被幾條銀魚咬過……”

        “它的目的是侵略地球么?它應該無法完全以硅基形態(tài)在地球存活,目前生存在某個維度的夾縫里,所以需要跟人類一樣的碳基生命作為它身體變化的其中一個形式。日后合成的產(chǎn)物,若不是它的本體,就是它的傀儡?!毙觳ㄕf。

        “舊約圣經(jīng)說,六翼天使是愛和想象的精靈,是它,讓我有機會見到伊斯。”我心里竟然有一絲的感激。

        “你這是倒戈啊,怎么幫起外星人來了?”馬以東握著拳頭作勢要打我。

        這時,我身體多處地方感到灼熱,皮膚出現(xiàn)了紅斑,在紅斑底下,有橢圓形的凸起在移動。

        “玫瑰就要開了!”我驚呼,渾身顫抖。我不想在伊斯面前,渾身長出一堆密密麻麻的丑陋的眼珠子。想想那天,馬匹在湖邊死掉,從它肚子里鉆出來的晶體棘刺狀生物——說不定,硅基生物早就在動物身上完成了它的轉(zhuǎn)生試驗,現(xiàn)在輪到了人類這場重頭戲。

        過了一會兒,身體上的紅斑和凸起竟然消失了。

        “以東,你可以切開我的背部了。說不定,那堆眼睛正藏在我的身體黑暗處。我死了,不一定能阻止它,因為還會有下一個人頂替我的角色。但我請求你,以科學工作者的名義,揭開蒼輪湖的神秘事件真相。”我做了最后的決定。

        打了麻醉后,我逐漸陷入昏迷中。在完全失去意識前,我聽到一陣猛烈的撞門聲,一幫村民就闖進來,威嚇聲此起彼伏。我感覺自己被人們抬了起來,其他人也被抓住了。下樓梯前,我失去了意識。

        6.造物

        “造物主,由被創(chuàng)造物來創(chuàng)造——”

        蒼輪湖正在進行百年來的第一次造物大狂歡。湖的南邊和北邊都是密密麻麻的村民——不,不能稱他們?yōu)榇迕窳恕麄儺斨杏性S多是曾經(jīng)來此休養(yǎng)的病人。環(huán)湖村落的原住民或許早就死光了,眼前的他們,是后來不斷重新加入的變體病人。

        他們已失去了人類本來的面目,大部分已經(jīng)硅化,湖邊延綿一片的全是長滿了紫紅色晶體的類人生物,像晶體刺猬,晶體從他們的身體刺穿而出,變成他們的翅膀、尾巴、手臂,肉體基本消失殆盡。有些類人生物騎在同樣硅化了的馬匹上,散發(fā)著詭異的紫光,像從地獄而來的使者。

        他們緊盯著湖面中央,湖水攪動,發(fā)出齒輪咬合聲和電流聲,有如雷鳴。借由最后一次的變形,我將成為它的眼睛,也許是無數(shù)眼睛中的一只。我期待著,也恐懼著。

        我環(huán)顧四周,伊斯、徐波和馬以東被一層晶體緊緊黏附在石頭上,嘴巴被塞上一團尖銳的晶體,只要稍微掙扎,就會被割得滿嘴是血。我被推至湖邊,但身體完好如初,沒有長出眼睛,也沒有生出硅石,是時候沒到嗎?我是它降臨儀式的最后一環(huán)?

        它是愛和想象的精靈,給了我見到伊斯的機會,條件是要我成為它的眼睛。它的選擇是隨機的,我只是誤闖的人類,帶著無法熄滅的欲望。它在維度夾縫里,淘汰掉一批又一批前來的人,這百年來,就是為等待讓身體現(xiàn)形的素材足夠穩(wěn)定。我們都是它的創(chuàng)造物,但它的降臨,需要我們這些數(shù)量龐大的創(chuàng)造物來支撐。這種邏輯關(guān)系是耐人尋味的:被創(chuàng)造物,創(chuàng)造造物主。這是一個先有雞蛋還是先有雞的問題,是精神產(chǎn)生物質(zhì)還是物質(zhì)產(chǎn)生精神的問題。

        伊斯?jié)M臉都是淚痕,我知道她為我悲傷。但愿不是我自作多情。

        造物的儀式要開始了。所有類人生物朝著湖面前進,雷鳴聲變得更加刺耳。我沒有找到逃出去的縫隙,被推下了水。上一次下水,我身穿潛水服,現(xiàn)在我即將毫無保護地被湖水淹沒,窒息而死。馬以東想嘶喊,卻被晶體割得血流如注。這是給我的警告。我若是再抵抗,伊斯和徐波都會被殺死的。

        我的頭被一只堅硬的手掌按下水底,湖水一下子灌滿了我的嘴巴和鼻腔,進而灌滿了肺部。神奇的是,我很快就能自由呼吸。我跟著大隊人馬朝湖的深處下沉,他們在湖水里行走如履平地。下落兩千米的過程中,到處都充滿了紫紅色的光芒,發(fā)光的鯛魚像天空飛翔的鳥兒一樣,人和馬在地上奔騰。

        周圍出現(xiàn)了很多大小不一的光團,在里面,我看見了往日的景象。我嘗試揮動手指,便觸摸到了時間。時間不是一條河流,它在我的掌心里,更像一個玩具沙漏,只要我將它翻轉(zhuǎn),時間就往后退。所有受到硅化的生物,一開始都會模仿六翼天使的形狀,只有最后存活下來的,才能成為今天被選做合體素材的一員。所有被選中的素材,會超越三維生物,隨意查看時間,穿越時空,但不能修改過去。我那天進入光團后的修改行為,是它的特殊恩賜,一個招安的小伎倆。我將時間回撥到伊斯獨自前往蒼輪湖的那天,想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那天的景色跟現(xiàn)在一樣,陰沉、寒冷,她來到鄉(xiāng)村小酒館,喝下酒保提供的魚酒,然后,幾個水手打開門進來,與她交談。這些場景跟我們這個星期發(fā)生的,是相同的。那些魚酒估計有問題(現(xiàn)在的徐波和伊斯也喝了,他們也許會經(jīng)歷我的悲哀)。不久后,伊斯開始產(chǎn)生幻覺,在村落里迷失,背部開始生長出晶體,刺破皮肉,流血……我不敢再往下查看,結(jié)局是可以預知的。岸上的伊斯,是世上唯一的伊斯了,但我將不僅僅只有我一個。

        我們抵達湖底。這里什么都沒有,沒有外星人的地堡,沒有被淹沒的工業(yè)城市。在我們抵達之前,這里是黑暗一片,落滿了它排泄的二氧化硅。他們埋入湖床里,將自己種植,不出多久,這里會成為一片硅化物叢林,布滿尖銳的晶體。我們將開花,像大自然的植物一樣,開花,互相授粉,結(jié)出唯一的果實,就是六翼天使的實體,一種超越人類認知的存在。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想。

        我緩慢地落在湖床上,柔軟的泥土將我包裹。我在黑暗的泥土里也能視物,是我的眼睛打開了嗎?那么,我應該渾身上下都睜開了可以穿越維度的時間之眼,過去與未來只是一條繩子的兩端,而我是繩索上的螞蟻。

        如果我選擇成為它的一部分,他們就能得救。我的犧牲完成了一次偉大的造物,將成為高維度新世界的一部分。可是,誰能保證它現(xiàn)形后,愛和想象的天使依舊是善良的呢?撒拉弗原本是上帝座下的六翼天使,它想跟自己的創(chuàng)造者耶和華擁有同等的地位,于是,在墮落后,它就成了我們恐懼的撒旦。

        我的心在顫抖:我會不會正在參與撒拉弗墮落和僭越?千年前《舊約》里的故事,今天才正式發(fā)生。成為它的一部分,我自己本身的意識應該會被消解,無法憑借自己的意愿回到過去阻止伊斯??墒?,這可能是第二次巨變,人類將僭越自己的維度。而在不久的將來,新的世界會從巨變的廢墟中誕生。

        現(xiàn)在,我希望自己能有機會以某種形式歸來,講述人類創(chuàng)世紀的全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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