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明清
認識老尹時,他在一個農墾系統(tǒng)做內刊編輯部主任。那是鉛字印刷的年代,我投稿給老尹編輯的報紙,他看我寫的稿子不錯,專門到基層看望我。后來,老尹愛屋及烏,把我弄到了他的報社做編輯,我成了老尹的下級。
老尹寫作水平多高且不評價,一篇五六十字的消息,他會寫上20稿,再修改20稿,直到他自己滿意了才罷手。稿子排上了版,還要修改多次,排版工就像牙醫(yī)拔牙一樣,用鑷子一次又一次地從版上將老尹修改的字和標點符號一個一個地摳下來,再將重新選好的字和標點符號一個一個地鑲進去,都已經習慣了老尹的啰啰嗦嗦。
老尹寫新聞通訊注重采訪,他將捕捉到的人物生動的語言記在小本本上,下筆之前要打腹稿。上午上班處理完手上的事務,中午下班吃過飯,就在家中睡覺。他個頭高大,用被子將自己從頭到腳蓋起來,被子底下,他的睡姿就像一頭趴著的豬,不停地蠕動,嘴里“嗯嗯唧唧”,這樣的狀態(tài)一直要延續(xù)到下午5點鐘,他才起床,洗漱一下,或騎自行車將提包掛在車把上,或手拎提包步行,旁若無人,急急匆匆直奔他的編輯部。這時,機關的工作人員都在陸陸續(xù)續(xù)地下班,而老尹卻開始上班,辦公室的燈光通宵達旦,等人們又來上班,他將寫在稿紙上改得花花綠綠的稿子裝進提包,再奔印刷廠,將稿子交給印刷工人排版,刷成小樣,報給領導審稿。
寫文章開夜車、打腹稿都很正常,我問老尹打腹稿時為什么要在床上“嗯嗯唧唧”?老尹說:“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寫文章和女人生孩子是一樣的,我那是產前陣痛?!?/p>
老尹中師文化,喜歡寫作,先做教師,天生我材必有用,之后老尹干上了鄉(xiāng)武裝部長,家屬是農村戶口,四個孩子也是農村戶口,那時,農墾系統(tǒng)從社會上招聘有文化的人做管理工作,家屬孩子可以農轉非,老尹武裝部長的官都不要了,就進了工資并不高的農場。他還是愛好寫作、投稿,被“伯樂”發(fā)現(xiàn),調他進編輯部做采編。我常對老尹說,憑他的文化和勤奮,當年他要是繼續(xù)留在鄉(xiāng)里,最后弄個副縣長干干不成問題。老尹說,他對當官沒興趣,還是喜歡寫作。
語不驚人死不休,老尹曾經為寫一篇人物通訊深入到150公里以外的豐縣農村采訪當事人,八千多字的文章,從寫作到成稿,歷時兩年多,修改無數(shù)次,用了幾大摞稿紙,一稿多謄,投給《新華日報》的那份獲得“改革開放20年征文”二等獎,文章寫的是一個刑滿釋放人員勤勞致富,又入黨,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曲折、動人故事。之后,老尹和我一起又將那篇通訊改成了報告文學,題目叫《哦,紫穗槐》,被《大墻內外》雜志采用,并獲獎,老尹瞇起了本來就不大的眼睛,很是開心。
老尹說:“別人的老婆,自己的孩子?!崩弦奈恼戮褪抢弦暮⒆?,不管別人怎么看,反正他看自己的文章就是俊。
和老尹分別整整30年了,工作再忙,生活再艱苦,寫作、投稿的那個愛好我一直沒有丟棄。至今,老尹“改來改去”的那個寫作習慣還在影響著我。
責任編輯: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