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沂毒鼠強滅門慘案"/>
2011年7月5日晚,山東省臨沂市費縣上冶鎮(zhèn)東嶺村李忠山一家三口飯后發(fā)病,送醫(yī)后相繼死亡,經(jīng)診斷為毒鼠強中毒。半年前,李忠山的兒子李浩也因毒鼠強中毒身亡。費縣公安局對此立案偵查,認定鄰居任艷紅為作案嫌疑人。2011年7月21日,任艷紅被抓獲,法院兩次審判均判其死緩。2019年1月2日,該案因一審程序違法,再次被發(fā)回重審。任艷紅的辯護人李仲偉認為,該案存在諸多疑點,被控毒殺四人,兩次均判死緩,這是典型的“疑案留有余地”的判決。
一年內(nèi)一家四口接連死亡
2011年7月5日晚,李忠山的妻子許永蘭包了水餃,和女兒李月吃了后,都倒在地上。
當晚近6點,鄰居吳士國接到李忠山的求救電話,便趕緊趕往李家。
吳士國到后看到李忠山坐在沙發(fā)上,妻女都躺在客廳涼席上抽搐、口吐白沫。不一會兒,吃了水餃的李忠山也開始手腳抽搐、倒在地上。吳士國的妻子任艷紅隨后趕到,并叫來幾位鄰居幫忙,同時趕來的還有李忠山的侄子。
吳士國和李忠山的侄子護送李忠山一家到費縣人民醫(yī)院搶救。當晚,李忠山經(jīng)搶救無效死亡;次日,其妻女也死亡。醫(yī)院記錄顯示,李忠山的主要診斷為“滅鼠藥(毒鼠強)中毒”,其他診斷為癲癇持續(xù)狀態(tài);許永蘭的主要診斷為“滅鼠藥中毒”,其他診斷為呼吸循環(huán)衰竭;李月的主要診斷為呼吸心跳停止。
因懷疑有人投毒,李忠山親戚向警方報警。這并不是李忠山一家首次出現(xiàn)中毒跡象,從2010年起,一家四口多次發(fā)病并住院治療。其中2011年1月8日,李忠山8歲的兒子飯后發(fā)病,當晚搶救無效身亡。警方介入調(diào)查后開棺驗尸,經(jīng)鑒定為毒鼠強中毒。
2011年7月6日,費縣公安局成立專案組進行立案偵查。在村民的描述中,李忠山與妻子感情很好,為人處世也不錯,與他人沒有明顯的矛盾糾紛。
2011年7月20日,案發(fā)后15天,任艷紅接受警方調(diào)查,到費縣縣城的一家酒店測謊。結(jié)論顯示,被測人與本案有關。當晚任艷紅就被送到審訊室。7月22日,任艷紅因涉嫌投毒被拘留,8月17日被逮捕。
“當時警察到家里,問誰跟我兒家有仇,我說沒有。又問誰跟他家關系最好,我說是吳士國兩口子?!崩钪疑侥赣H講述。
李忠山一家出事的那天下午,任艷紅確實去過李家。任艷紅女兒菁菁回憶,當天晚上她家也要吃水餃,下午三點多任艷紅帶她買完豆腐經(jīng)過李忠山家,李忠山夫婦在房頂喊她上去玩。她跑進院子后被任艷紅追上,拉回了家。
對于這一情況,任艷紅一開始向警方隱瞞,害怕惹事。哥哥任慶傳得知后動員任艷紅向民警說清楚情況,沒想到之后就被鎖定為嫌疑人。
吳士國也被叫去測謊,后得知妻子被認定為嫌疑人,難以接受。他記得很清楚,7月5日早上六七點鐘,他與任艷紅同時起床,吃過早飯后,他就外出做事了。
這天任艷紅沒有出去干活,據(jù)她自己供述,當天上午和下午都在家套被子。下午四五點吳士國回到家的時候,她已經(jīng)包好水餃。吳士國在屋外砸震動板上的水泥塊時,接到李忠山的求救電話。在吳士國看來,當時任艷紅的表現(xiàn)沒有異常。
被逮捕第二天,2011年8月18日,任艷紅接受辦案人員訊問,作了有罪供述,承認自己對李家投毒,并詳細描述了多次投毒的經(jīng)過。
對于作案動機,任艷紅表示,2005年與李忠山一起販蒜黃時,被李忠山威脅發(fā)生性關系。之后李忠山還一直糾纏,她不愿意,李忠山就威脅她要告訴吳士國實情。為了擺脫糾纏,她打算把李忠山毒死。
案發(fā)當天下午四點左右,任艷紅回到家找出之前在集市上買的滅鼠藥。當時李忠山兩口子在房頂,女兒李月不在家,她走進廚房,看到兩盆餃子餡,便放了滅鼠藥,隨后離開。
最終,在臨沂中院的兩次一審中,法院審理認定,任艷紅對李家實施了五次投毒,分別為:第一次,2010年8月9日10時,任艷紅攜帶鼠藥到李家,趁其家人不備之際,將鼠藥投放到李家西屋桌上已開封的一袋“牛筋王”辣條中,致其兒子食后中毒,后去醫(yī)院治愈。
第二次,2010年8月24日8時,任艷紅攜帶鼠藥到李家,將鼠藥投放到李忠山家堂屋盛放稀飯的電飯鍋中,致李忠山夫妻食后中毒,后去醫(yī)院治愈。
第三次,2011年1月8日15時,任艷紅到李家趁其家中無人之際,將鼠藥投放到西堂屋的方便面中,致其兒子食后中毒死亡。
第四次,2011年6月6日8時,任艷紅攜帶鼠藥到李家,向其廚房內(nèi)盛放小麥粥的電飯鍋里投放鼠藥,致李忠山及其妻女中毒,后去醫(yī)院治療后痊愈。
第五次,2011年7月1日,任艷紅從費縣上冶鎮(zhèn)王慶山鼠藥攤上購買鼠藥一包。同年7月5日16時許,任艷紅攜帶鼠藥到李家,將鼠藥投放到李家的水餃餡及鍋中,致李忠山及妻女食后中毒死亡。
2012年9月,臨沂中院一審開庭時,任艷紅在庭審現(xiàn)場翻供,稱自己沒有下毒,與李忠山也沒有不正當男女關系。
2019年1月8日,任艷紅的辯護律師李仲偉會見任艷紅后表示,案卷中對任艷紅的11次訊問均沒有同步錄音錄像,他懷疑錄像可能被剪輯。
任艷紅的辯護律師襲祥棟、李仲偉在閱卷和走訪中發(fā)現(xiàn),任艷紅供述的第一次和第四次投毒并沒有作案時間。
在第一次投毒中,公安機關認定作案時間是2010年8月9日10時。但在吳士國的打工記錄里,這一天兩人前往離家十多公里外的費縣城北鄉(xiāng)三疃村村民馬守如家打房頂。
據(jù)雇主馬守如介紹,那天上午10點多他們開始打房頂,一直干到下午兩三點鐘。其間,任艷紅沒有離開。
任艷紅第四次投毒時間被認定為2011年6月6日8時,農(nóng)歷五月初五。按照黃歷,這一天忌上梁、動土。任艷紅供述,那天投毒后,她與任廣義一起去費城鎮(zhèn)居民莊干活。警方向任廣義調(diào)查時,他只記得他們一起出去的時間是五月初,不記得確切日期,“民警說就寫五月初五吧,我也沒在意”。
現(xiàn)在想起來,他確認不是五月初五。另據(jù)村民王立花介紹,當?shù)厝藢Τ跷暹@樣的日子比較忌諱,一般不會選這一天打房頂。
任廣義的雇主趙孝文記得具體時間,他說,自家打房頂那天是農(nóng)歷五月初七上午。下午,任廣義與任艷紅又到居民莊張學文家打房頂。張學文證實,真正干活的時間是五月初七。
此次李忠山一家三口先后被送醫(yī),三人的病歷資料顯示:李忠山于2011年6月6日至8日在大田莊鄉(xiāng)醫(yī)院治療,9日至16日在費縣醫(yī)院治療;李月于6月10日至18日在費縣醫(yī)院治療;許永蘭于6月14日至18日在費縣醫(yī)院治療。律師襲祥棟表示,作為劇毒性毒鼠強,食用后會立即出現(xiàn)癥狀。無法解釋李忠山最先出現(xiàn)癥狀治療,4天后李月出現(xiàn)癥狀治療,8天后許永蘭出現(xiàn)癥狀治療。他認為,應該是警方查到李忠山住院時間,判斷任艷紅供述投毒時間是農(nóng)歷五月初五。
2019年1月8日,律師會見任艷紅時告訴她,目前案件再次被山東省高院發(fā)回臨沂市中院重審。“任艷紅已經(jīng)失去信心了,她兩次都被判了死緩,這是典型的‘疑案留有余地’的判決?!甭蓭熣f。對于案子之前為何判死緩,臨沂中院說:“這個案子很復雜,投毒的案子證據(jù)一般不大好掌握?!?/p>
2013年6月4日,臨沂市中院判處任艷紅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并對其限制減刑。任艷紅不服判決,提出上訴。山東省高院于2015年10月27日認定原判事實不清、證據(jù)不足,裁定撤銷原判,發(fā)回重審。
2017年7月10日,臨沂市中院重審,再次判處任艷紅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任艷紅不服,再次上訴。2018年12月26日,山東高院裁定,原審法院在審理案件時,存在對庭審中已出示且有爭議的重要證據(jù)未作鑒定等違反法律規(guī)定的情形,可能影響公正審判,撤銷臨沂中院的死緩判決,發(fā)回重審。
對于李忠山一家中毒原因,李仲偉律師提出了一個疑問:根據(jù)《司法鑒定文書規(guī)范》規(guī)定,司法鑒定文書附件應當包括與鑒定意見、檢驗報告有關的關鍵圖表、照片等以及有關音像資料、參考文獻等的目錄。但在李忠山一家四口的尸檢報告中,沒有詳細鑒定過程照片,也沒有司法鑒定資質(zhì)附件。此外,毒物鑒定中最重要的質(zhì)譜圖,警方也沒有提供。
“對于投毒案來說,質(zhì)譜圖就是支持警方鑒定結(jié)論的最原始的信息。不提供質(zhì)譜圖就說明存在程序問題,說明這個證據(jù)不足以支持作出的報告?!?/p>
截至發(fā)稿時,本案仍在審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