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 陳德志 陳星

我剛從倫敦回來，走進飯廳。姑母伸出瘦弱的胳膊，蒼老的頭靠在我胸前：“親愛的寶貝，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好傷心。我清楚自己活不長了，挨不過這個冬天。我原本希望你姑父能先去，那樣他就不必為我的死而傷心了。”淚水涌出我的眼眶，順著雙頰流下。這時我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姑母兩年前就去世了，她尸骨未寒，我姑父就續(xù)了弦。

他是個樂善好施的人。他的工作很重要，意義深遠。他兢兢業(yè)業(yè)，公正無私。他四處演講，勸人戒酒。他禁止家里任何人接觸酒。他家里有一個房間，時時上著鎖。他不許任何人進入。有一天，他突然死了，葬禮后不久，他的家人撬開那個房間，發(fā)現(xiàn)地上堆滿空酒瓶——白蘭地、威士忌、杜松子酒、蕁麻酒、甜露酒。他喝光了所有的酒，卻不知道如何處理空瓶子。我很想知道，當他宣傳完戒酒大道回到家里，鎖上門，躲在屋里啜飲蕁麻酒時，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陳海蓉摘自上海譯文出版社《作家筆記》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