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兒
陶宗齊和杜苓本是一對幸福的戀人。然而,杜苓那位單身多年、曾深受男人傷害的母親卻一再插手女兒的感情,唆使杜苓將“忠貞度測試”運用到極限。
2018年10月,婚后一年的陶宗齊,在岳母與妻子聯(lián)手的“終極”測試中情緒崩潰,開車撞到了河北省石家莊的一座大橋……
2016年3月,第一次被杜苓“測試”,是在我們倆剛確定戀愛關系不久。那時我住在自己家,河北省石家莊市的郊區(qū)。杜苓在市區(qū)上班,住在她廣告公司的宿舍。
那天晚上11點,我們電話里互道晚安后,我正迷糊入睡,手機響了,是杜苓的微信:“宗齊,我胃痛!”我立刻清醒了,打電話給她,電話里,她的聲音帶著嗚咽:“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痛起來……”
我猜是急性腸胃炎,讀大學時我得過一回,我趕緊問:“那你能起床上醫(yī)院嗎?”“不能,我都痛死了!”聽著她急促的呼吸聲,我擔心不已。于是我立刻穿衣下床,開車出門。我把車開得飛快,終于在凌晨1點前趕到杜苓的宿舍。一開門,杜苓撲哧一笑:“哈哈哈,你已經通過測試啦!”我一頭霧水,什么測試?
杜苓笑里有點歉意,原來她壓根就沒有胃痛,是她媽給她出的這個餿主意!想看看我是不是真心的。
那一刻,我心里挺別扭的。大半夜,折騰我來回跑3個小時,居然只是個測試!不過,我天真地以為,接下來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我很愛杜苓,當時公司團建,我拿著槍到處找同伴,不小心撞到在同一個風景區(qū)游玩的她。交往中,我發(fā)現(xiàn)她文靜質樸,很適合過日子。唯一的缺點就是,對感情太缺乏信任和安全感。
這和她的家庭有關。杜苓跟著媽媽一起生活,她親眼目睹媽媽離婚再婚再離,而且,兩次離婚,都是因為對方出軌被媽媽發(fā)現(xiàn)。說來也不難理解,杜苓的媽媽事業(yè)心重,是女強人,從打工妹到創(chuàng)建自己的房產公司,各種辛苦,不言而喻。
杜苓告訴我,在她記憶里,自己從小都是一個人在家,一個人上學放學。后來媽媽跟爸爸鬧離婚,吵得家里雞犬不寧。高一那年,母親再婚,她好不容易適應了繼父的存在,他們又在她讀大一時離婚鬧到法庭。
媽媽整天拉著她將兩個男人有多壞,將自己如何揪出不要臉的小三,如何捉奸在床說給女兒聽。那些聲淚俱下的痛罵,愣是讓杜苓整個大學不敢戀愛。
她常常倚在我懷里說:“我媽說了,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為了你,我都不聽她的話了。所以,一定要珍惜我?!边@番表白,總能激起我保護她的沖動。
交往半年后,杜苓帶我回家。第一眼看見杜苓媽媽,我就心里打鼓。她雖然笑著,卻讓人很不舒服,那居高臨下的凌厲目光里,像是藏著深不見底的秘密。
她一開口就說:“小陶,我對物質沒有什么要求,但有一點,你必須對我家杜苓忠誠,絕不能三心二意!”這點我當場保證了。杜苓媽媽見我點頭如搗蒜,冷哼一聲:“話別說太滿,你現(xiàn)在肯定跑不了,指不定以后呢。男人靠得住,母豬能上樹!”她說得咬牙切齒。
那天臨走前,我去了一趟衛(wèi)生間,無意中聽到玄關處準岳母在教杜苓:“你留點心眼,看緊一點,男人都是一路貨色,看看你那個死爹就知道。”
回程的車上,杜苓主動為我寬心:“宗齊,你別怪媽,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如果不同意我們的事,她怕是連門都不讓你進?!蔽蚁肓讼耄彩?。一個弱女子含辛茹苦把女兒拉扯長大交到我手里,我還不能讓她多說幾句?這樣想著,我將杜苓的手握得緊緊的。
一年后,我們舉行了婚禮,我還按照岳母的要求,在房產證上加了杜苓的名字。
人逢喜事精神爽,或許是剛結婚的原因,我工作也更出色。半年后,我升職為部門主管,加班、應酬多了起來。我常用拍照和視頻第一時間匯報加班情況,我以為這樣,就能讓妻子對我放心。
這天,我晚上回家,妻子正在跟岳母打視頻電話。岳母看到我,隔著屏幕一臉責罵:“別拿加班當借口,你讓小苓獨守空房,就是你的不是!”我向妻子使眼色,沒想到,她竟然用幽怨的眼神看我。我有些不悅。睡覺前,杜苓背對著我,我伸手拉她,卻摸到她一臉的淚水。我只好賠禮道歉:“以后我一定少加班,多陪你?!笨墒?,工作上了加速道,想攔都攔不住。
有一次,我到北京培訓,剛跟妻子視頻完,就有美女頭像的微信添加我,我直接忽視。第二天,房間座機響起,有嬌滴滴的女聲問:“先生,是否需要服務?”第三天,妻子發(fā)來一個忠誠度的心理測試題。我問:“前兩天的美女微信和電話服務,都是你在搗鬼?”她倒也承認:“老公,我這不是想你嘛。你不回來,我媽天天打電話抱怨我。”我哭笑不得,只好接納了她的“作”。我沒想到,岳母的明示、我的默許,讓杜苓對測試越來越上癮。
一天,杜苓告訴我,她公司組織去云南五日游,問我她要不要參加。我不假思索地說:“這么好的事,當然要去啦!”杜苓看著我,面露疑惑:“我出門你高興成這樣?我走了你就自由了是不是?”
我冤枉極了:“出去旅游多好的機會,難道你放棄?”杜苓沒吭聲,同意了。我沒想到,她到“云南”的第二天,我就經受了另一次嚴峻的“測試”。
那晚十點多,我正在家里做衛(wèi)生,杜苓的好朋友丁蕓突然給我打電話,電話里我能聽出她喝了很多酒:“陶宗齊,我在東關路星城酒店,你能不能過來一下,我失戀了,心里難受!”
我第一反應是,這是杜苓設的局!我委婉地拒絕,讓她自己打車回去。丁蕓在電話里哭:“他竟然拋棄我,我不想活了?!彼薜盟盒牧逊危瑨炝穗娫掃€把酒店的位置發(fā)給了我。我聽她的口氣又不像是假的,有點擔心。丁蕓是個外地姑娘,除了杜苓,她在本地也沒什么朋友。會不會是真的呢?
我打電話給杜苓,卻怎么也打不通。微信里,丁蕓一再哭。我糾結了幾分鐘后,給杜苓發(fā)了微信,解釋了情況,然后驅車去酒店。到了酒店,我敲開房門,杜苓鐵青的臉迎面而來。原來,她壓根沒去旅游,而是利用這個機會,測試“空窗”的我!此刻,她大眼睛里都是淚水,用恨極的眼神瞪我:“我媽說得沒錯,男人果然經不起考驗,你竟然連我的閨蜜都惦記!”
我也火了:“你這是測試嗎?手機不接,信息不回,我在微信里交代了,你還想怎樣?天天你媽你媽,你是跟我過,還是跟你媽過?”說完,我氣得掉頭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岳母來了,進門就罵:“小兔崽子,吃著碗里盯著鍋里,要不是苓苓在,你都脫褲子撲上去了吧!”
我氣憤地給她們看我的通話記錄,杜苓有點心軟:“媽,你別說了,這事也不全怪宗齊!”岳母卻不依不饒:“我不管你有意無意,你去就是對不起我女兒!”我覺得跟岳母無法溝通,干脆閉了嘴。一會兒,她罵累了,就去訓杜苓:“你現(xiàn)在看到了吧,哪有一心一意的男人!”隨后,岳母在我們房間收拾完東西,把杜苓拖了出去,臨走前扔下一句:“離婚!”
吵歸吵,我跟杜苓有深厚的感情,我不可能因為這件小事離婚。挨了三天,我主動登門,買花買菜,拖地做飯。一周后,岳母終于肯放杜苓跟我回家,我們出門時,她還在身后喊:“我保證他還會再犯!不信你等著瞧!”從此,我小心翼翼地生活,手機對杜苓全開放,出門發(fā)位置共享,半小時接一次她的視頻電話。
2018年3月,杜苓懷孕了。我很欣喜,連出差應酬都謝絕了。孕初期,妻子胃口不好,我天天陪她散步,半夜給她榨橙汁,一到周末就給她燉各種湯。她常常吃兩口就放下,我乖乖地把她吃剩的吃掉。妻子很滿意,岳母也常來“檢查”,臨走時仍對杜苓反復叮囑:“別大意?。∧腥?,呵呵!”其實,表面溫柔順從的我,早已疲累不堪。為了家庭和諧,我不敢說給任何人聽。
杜苓懷孕四個月時,我的大學好友梅雪來我所在的城市出差。我?guī)隙跑呷フ埶燥?,飯后,為了避嫌,我客氣而疏遠地跟梅雪話別,帶杜苓回家。
第二天周末,我要去參加公司一個推廣活動,地址離岳母家很近,我?guī)е跑?,把她送到岳母家,自己去了活動現(xiàn)場,杜苓依然每隔一會兒一個視頻電話。我真的不堪其擾。
午休時候,梅雪發(fā)微信給我:“宗齊,你變化好大,看起來很不開心?!笨吹竭@句話,我心里的憋悶瞬間暴漲。無休止的測試、考驗,讓我在婚姻生活里如履薄冰。那一刻,我像個落水的人陡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隔著屏幕,我對最好的朋友傾訴了婚姻生活里無盡的疲憊和猜疑。我告訴她,我真的受不了這種日子,我甚至覺得我和杜苓的愛情都已消亡。
當然,一吐為快之后,我刪了和梅雪的對話,我不想再生什么事端。我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我接到了岳母的電話:“你個畜生!早就猜到你有外心!原來跟女同學有一腿!騙苓苓說是在工作,其實跟女同學勾搭,你還真是什么話都跟那女的說??!跟苓苓愛情消亡了,跟誰有愛了?說??!”
我大驚,翻開微信,恍然大悟,跟我聊天的根本不是梅雪,而是杜苓!她把自己不常用的微信,換上了梅雪的頭像,還提前偷偷用我手機備注了“梅雪”,而我毫無防備地,又踩入了另一個坑里!
電話里,岳母說杜苓哭著跑走了,她咆哮:“我女兒要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我要你不得好死!”我一時亂了方寸,慌忙去找車,一邊點火,一邊給杜苓打電話。杜苓不接,給我發(fā)來一條微信:宗齊,再見!
大雨,不期而至。我腦袋里嗡的一聲,踩在油門上的那只腳不由自主地顫抖,我的車在雨中狂奔,我在微信里不斷發(fā)語音,道歉解釋,懇求她千萬別做傻事,懇求她告訴我,她在哪里!
終于,她發(fā)來了微信位置,是連接市中心和郊縣的大橋上。我害怕極了,恨不得一下子奔到她身邊。杜苓給我發(fā)來了一段視頻,視頻里是滔滔的江水,我嚇得發(fā)抖,連闖三個紅燈,終于上了大橋,車流飛速涌動,雨越下越大,我張皇失措地四處尋找杜苓的身影。杜苓電話打來的時候,我一慌,手機掉到了駕駛座下,那一刻,我什么危險都忘了,一心想著杜苓和她肚里孩子的安危。我俯下身子去摸手機。意外就在這一刻降臨,我昏迷之前,只聽到砰的一聲巨響。
在醫(yī)院醒過來的時候,杜苓、岳母、我父母都在。顯然他們吵過架,岳母一臉余怒未消,杜苓眼睛都哭腫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才知道,這又是一場測試。杜苓其實一直在岳母家,她經不起母親的慫恿,先用微信測試我對女同學有沒有異心,又用輕生測試我會不會為她不顧一切。這場“測試”的代價是我的髖骨碎裂,需要兩次手術,躺三個月。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刻,我內心反而輕松了。杜苓哭著說:“我以后不會了……”以后?沒有以后了。
避開父母,我平靜地對杜苓說:“我們離婚吧??赡苁俏以诨橐隼镒龅貌粔蚝?,讓你一次次懷疑。可是,婚姻不是做測試題,不是一再觸犯底線驗證我愛不愛你,不是用任性和愚昧敲碎婚姻的護體,告訴自己婚姻就是經不起考驗。你恨母親綁架你的人生,卻連對抗的勇氣都沒有,你這樣被牽著走,何嘗不是在走她走過的人生?你好好想想吧,我累了。”
岳母跳起來:“離婚?你別找借口!苓苓,怎么樣?我早跟你說過吧,男人都是一個貨色!”
我冷冷地看著她:“你把女兒變成了另外一個你,你高興了?滿意了?你婚姻失敗都是男人的錯?你怎么不怪你的控制欲太可怕?你的男人不受你控制,你就來控制女兒?讓女兒復制你的人生,你開心嗎?”
杜苓的淚水洶涌:“宗齊,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把所有的爭吵都告訴我媽,我不該讓我媽控制我們的生活,我不該任性胡亂猜疑……”岳母扯扯杜苓的胳膊,想授意什么,終于還是什么都沒說。
我知道,一次次失婚的岳母,在杜苓的心里種下了扭曲的種子,并不斷澆水施肥,讓杜苓對伴侶無法建立信任,只能靠無數(shù)測試來填補內心的空虛。時至今日,只有我提出離婚,才能看到妻子的心到底在哪邊,才能看到她是否有勇氣掙脫母親的控制。
透過妻子的淚光,我看到,昔日的溫情回來了。她將岳母推出病房,第一次狠狠地說“不”。她伏在枕邊告訴我,自己知道了問題所在,要照顧我、陪著我,用行動來挽救我們的愛情和家庭。
我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為化名。)
編輯/閆新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