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海虹

滿族是我國東北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之一，薩滿信仰在其民族文化建構(gòu)中有著重要的作用，薩滿服飾作為滿族精神文化的載體，是滿族薩滿信仰的物化體現(xiàn)，呈現(xiàn)出獨特的審美追求。它既體現(xiàn)歷史傳承又體現(xiàn)生活起居，對我們了解滿族人民的意識觀念和文化內(nèi)涵有著重要的借鑒作用。

特殊配飾

在祭神的薩滿儀式中，薩滿常常在身上穿戴披掛一些與薩滿教觀念密切相關(guān)的帽子、衣裙、鞋子、神偶、銅鏡、神刀、神箭、神槍等，統(tǒng)稱為薩滿服飾。按照祭祀的不同形式，薩滿服飾可分為家神祭服和野神祭服兩種類型。

家神祭即依清廷頒行的滿洲祭奠規(guī)定而行的祭禮，在這種形式的祭祀過程中，薩滿服飾與之相應(yīng)。在傳世長篇口碑《兩世罕王傳》《烏布西奔媽媽》等資料記載中，薩滿上身穿白汗衫，下身穿羽服，或者東珠串編制的光服，象征著光明，飛翔依靠太陽的光芒，天光一色。薩滿靈魂在飛天的過程中，并不是一帆風(fēng)順的，需要和很多惡魔以及對立的神靈作斗爭。此時它身上的白光即是保護色，令敵人無可奈何，后來的薩滿舞蹈中仍然存在這種裝束的遺跡。

野神祭服風(fēng)格較為古樸，這是野神祭保持部落祭俗的緣故，上身為白色對襟汗衫，銅鏡、披肩作為其裝飾品，下身神裙色調(diào)不一，分為襯裙和罩裙兩部分，主要以顏色艷麗的綢緞做成，裙子下擺上鑲嵌海水、云朵等紋飾，與日常衣飾相比，做工更為精細，雕琢也更加細致。

薩滿神服主要由神帽、神衣、神裙、神靴以及多種靈物的配飾組成。神帽上的配飾標志著薩滿的等級和神技的高低。不同的薩滿神系，神帽上的圖飾各不相同，鹿神系的圖飾為鹿角枝杈，狼神系的圖飾為狼爪、狼尾、狼頭骨等，鳥神系采用鷹頭型帽飾。神衣主要由魚皮和獸皮制作而成，例如刺猬皮、鹿皮、袍子皮、虎皮等，古人把這些看作有靈性的物品，因此用以制作神衣，穿上神服的薩滿在祭祀中才能與神靈溝通。神服的特點具有明顯的女性特征，這是由北方少數(shù)民族母性崇拜和生殖崇拜而來。一些薩滿先民進行水祭、海祭、天祭時，將樹葉和草混合以皮遮蓋隱私處，其余部分皆裸露，以此種方式表達祭祀的虔誠。后來演化為布裙或者皮裙，也就是通常所說的神裙，神裙之上縫繪24條獸皮或布制飄帶，飄帶上還會繡上飛禽走獸、日月星辰等圖案，象征薩滿的幻形能力。

薩滿神偶是原始宗教中被神格化的、具有超凡神性神力的某種靈物或偶像。薩滿神偶按照性別分為男神偶和女神偶；按照造型形態(tài)分為獸形、鳥形、魚形 、蟲形、擬人形、半人半獸形、人形等；按制作材料分為草木、金石、皮骨、布帛等；按功能分為主管自然、主管動物、主管植物、主管疾病、主管漁獵生產(chǎn)等。薩滿神偶由本氏族秘傳并且世代傳承，祭祀時從神堂或神袋中請出，具有祛病除邪、卜測除災(zāi)等作用，是保護族人的真神。

賦予神力

薩滿服飾具備豐富的象征內(nèi)涵，其圖案各種各樣，多達幾十種，包括太陽、龍、熊、鹿、蛇、蜥蜴、蛙、虎、鷹、鳥等形象，顏色以紅、黃、藍、白作為主色調(diào)，綠色也夾雜出現(xiàn)。薩滿教認為，太陽代表著權(quán)力，可以驅(qū)魔照邪，在自然界中有著無比尊貴的地位，像烈火一樣熾熱，給人們帶來光明和溫暖，薩滿服飾中的火紋就是太陽的象征。蛇身上的花紋也代表著太陽的萬丈光芒，穿上此種花紋的服飾，就仿佛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有助于樹立個人威信。心窩處佩戴的大銅鏡代表太陽，背后懸掛的小銅鏡則代表月亮，這也就是所謂的“懷日背月”。云紋象征白云、波濤和海浪，取意騰云駕霧，主宰天地。魚皮、獸皮、刺猬皮、鹿皮、虎皮等具有獸性的材質(zhì)做成的衣服具有恐嚇的意味，但這些勝利的果實做成的服飾也預(yù)示著新的勝利。

受到薩滿教多神信仰的影響，薩滿服飾也佩戴多種靈物，隨著時間的推移，幾種固定的靈物也發(fā)生演變。例如，后來滿族的服飾以衣袖寬大作為主要特點，便是由鳥的翅膀演化而來，身著這種服飾，每當人張開手臂，就如同小鳥展翅高飛，薩滿神服的樣式也如同小鳥羽翼。在薩滿靈魂飛天的過程中，服飾是他的護身符，可以預(yù)防敵人的襲擊，而配飾則代表著他們崇拜的神靈，在跳神中起到庇護作用，二者相輔相成。有靈性的獸的骨頭、皮毛（或者羽毛），皆是佩戴的首選；還有神鈴、神石、神鏡等。這些配飾也十分考究，并非從自然中獲得，而是先輩們祖?zhèn)鞯膶毼铩?/p>

薩滿神器在薩滿教的宗教活動中是權(quán)力的象征，根據(jù)民族或氏族的不同呈現(xiàn)不同形態(tài)。其中，銅鏡為神衣上的重要配飾，一般情況下，神衣的左右衣襟各要佩戴30面銅鏡，中間最大的即為護心鏡，背部5面即為護背鏡。大小銅鏡可以幻化出日月星辰，有辟邪護身之用。手鼓是薩滿做祭祀時的主要樂器，祭祀過程中，薩滿舞動身體的同時用法錘有節(jié)奏地敲打手鼓，其聲響能召喚神靈、驅(qū)魔除邪，還可用于占卜。神鈴是薩滿服飾衣邊袖口處的重要裝飾物，代表著魂魄和精靈。古人認為，魂魄和精靈行走之間人的眼睛不可視，神鈴卻能感知到，神鈴聲響便是神靈現(xiàn)身。通常情況下，薩滿神衣上要掛數(shù)十個神鈴。除此之外，神刀、神箭、神槍、神杖、獸骨、獸牙、金石、草木等都是薩滿祭禮中不可或缺的神器。

服飾演變

薩滿服飾經(jīng)歷了一個由簡到繁、由繁至簡的演變過程。原始的薩滿服飾配飾較少，大多數(shù)以披發(fā)、袒胸、赤足為主要特點，參祭族眾酬謝敬獻的彩帶是其裝飾的主要來源，材料以毛、革、麻、絲居多，敬獻條帶的數(shù)量越多說明法力越高強。宗教的影響和氏族之間的斗爭使薩滿服飾進一步發(fā)展，薩滿服飾由簡單古樸向繁瑣精致過渡，演變成了配飾較多的神服。薩滿文化貫穿整個清王朝的統(tǒng)治，由于政治因素，民間的野薩滿被剔除，祭祀也變得簡約而規(guī)范，薩滿服飾也隨之簡化并且出現(xiàn)大體一致的現(xiàn)象。野薩滿的服飾和配飾僅在邊遠地區(qū)保留了下來，也就使得滿族薩滿服飾較北方其他信仰薩滿教民族之服飾差別較大，自成體系。遼寧、吉林兩省的薩滿服飾風(fēng)格較為簡單，上身為白汗衫配馬甲，下身布裙，系腰鈴帶，沒有頭飾，手持法鼓，與傳統(tǒng)薩滿服飾差別較大。

位于大興安嶺的鄂倫春族傳承了古薩滿神服繁瑣粗獷的特點。鄂倫春族是一個驍勇善射的民族，以深山為居，以野獸為食，因此衣服材質(zhì)使用狍皮、鹿皮居多，上身對襟式狍皮、鹿皮長衫神服，外掛披肩，皮長衫式神服上鑲嵌的繡品裝飾小布兜絢麗多彩，6個圓形銅鏡垂掛在前胸。頭戴鹿角金屬神帽，神帽后部以彩色長條帶作為裝飾。內(nèi)蒙古呼倫貝爾盟的鄂溫克族與鄂倫春族薩滿服飾相近，但因其是游牧民族，在服飾選材上以牛羊皮革為主，以獸骨圖案作為披肩裝飾，長衫式神服下半部分垂掛圓形銅鏡，下擺處垂掛響器，頭戴飾有兩只飛鳥的獸骨神帽，神帽后部的彩色條帶較短。

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各種皮質(zhì)的薩滿神服已經(jīng)很少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簡單實用的普通生活裝束，配之以祭祀必備的神案、腰鈴、銅鏡、抓鼓、鼓鞭等，織質(zhì)條飾代替了皮質(zhì)條飾，刺繡和圖案代替了金屬垂飾，只有在某些傳統(tǒng)節(jié)日上才可見到表演性的薩滿祭祀活動。

薩滿服飾由原始階段的簡單古樸發(fā)展到繁瑣精致再到實用規(guī)范經(jīng)過了漫長的時間，薩滿教雖然衰退，薩滿服飾的神秘文化意蘊卻保留了下來，它的審美意義、造型藝術(shù)和民俗價值都十分珍貴，為現(xiàn)代服飾的發(fā)展提供了有效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