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角
至于世界,如果你遠遠離去,世界會變成什么樣?
現(xiàn)時的外表形跡,無論如何都將不復(fù)存在。
———蘭波《青春》
影像羅列,動物的植物的人形的各種發(fā)光的物,都在自然中醒來。
是什么累積深水里的波浪,繼而從清流中消失無影?是置身喜悅的一腔圓滑精雕的蘆葦伸長衣袖向敵意的中年告別?還是你,或者我,在下一個輕音瑣碎的燈光下吞噬時間壘制的毒藥?
——令深夜隱隱含冤。
終還是被趕出了日出之旅,不見光芒照亮故鄉(xiāng)。
清晨里,塵埃睜開眼睛一一向路人問好。小河燦爛,牛羊鴨鵝爭先奔向自己的領(lǐng)地,人們則掠過高處空舞的枯枝,呆坐在黑土埂上眺望遠方——
空茫,依舊如影隨形。
唉,日子,在褶皺里憤懣苦楚地掠殺著誰的黃昏?
像少婦一樣坐實敗北之心。
素衣,遠眺,闊大渾圓的落日,腳下沉實黝黑的直線無限綿延向天地縫合的遠處。在山頂上,我和你遺世孤立。
我和你,從未被打擾。
高闊遼遠的北方,草木鋪天蓋地,在這個未熟的閏七月,青黃來得異常迅猛——
深秋霜露每隔一日即眷顧你我!
我則背負你的命案以自由之態(tài)流經(jīng)黑土,泥水,金黃的稻田,火紅世界……
以親切之目整飭深夏傷口,以愉悅之姿覆蓋眼前凋零,高寒如霧,我合并暗影認領(lǐng)你的肉身至黃昏某處關(guān)隘——
我假裝我們從未相遇。
但現(xiàn)實狡詐,他偏執(zhí)于我的清歡,他偏袒你黯然謝幕的背影至無人之所,生死兩岸自此不知所蹤。
“難道活著還有意義?”
“至于世界……無論如何都將不復(fù)存在?!?/p>
因為你我,隔著一層紗呢……
掀開微軟的泥土合縱一大片鮮活的波浪至潔白的云朵上?沒有至純至真之心就敬請將你我投入清濁混合的荒郊野外吧……
你蜂擁而至如破云光芒,驚恐的人們四散而去。
大雨,勢如破竹——
頃刻間,密如鼓聲,嘈嘈敲動水泥路面,巨型閃電接天連地,劃破長空。霹靂一樣的炸雷驟然驚醒在床榻兩側(cè),一顆不安穩(wěn)的心瞬間被摔碎……
此時,負重的我驚恐萬狀,手扶床沿竟也無法自持,清醒過后拼盡全力極目尋找掩耳披發(fā)穿過黑土平原的智者,渴望借此慰藉孤苦無依的你我……
斷斷續(xù)續(xù)的雷聲繼續(xù)鑿掘這深不可測的黑夜,這清脆凜冽的邀請潛行在云遮月的曠野至不朽的凍土——
一顆流星在電閃雷鳴里徐徐墜落,一小片新的月牙兒急雨過后漫游向荒原——
迷失在無影的世界!
大雨不知何時戛然而止。
雷聲又銅鈴一樣穿街走巷了好一陣子,似乎撕咬不復(fù)存在的人、屋、花、草及陰霾下的內(nèi)心恐慌,幻化成一千雙一萬雙黑色的眼睛瞪視著漸行漸遠的你,或者另一個我。
夜,嘈雜之后陷入死寂……
再生之門倒立在雪豹的宿命里了。
艱難跋涉者示意我驚懼的中年快去尋找被分封的王土,我還在等待夜幕的再一次眷顧……
怎么,這光芒的世界也有奔逃者在四處游蕩?
整座城市都在傾聽落葉在秋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這短暫的相逢洇染著整座城市的舊衣服,整座城市開始新一輪素履之往。
所有遇見于寂靜中圓潤而通透地打掃過路塵土,所有路過都如曇花一現(xiàn),于瑣碎中儀式一樣沉寂下去了。
你是葉,我是花,你是晝,難道我是那冰冷的夜?
撕開晝與夜的憂傷,又究竟是什么人普度了
這棵40年得以一遇的彼岸花——
花與葉的永不相見。
讖語懸垂在落日里,紅彤彤的遠方滿是幸福感,為何你背著流水從我門前走過,不說一句珍重就與春天匆匆道別?
緊張而突兀的黃昏不再安靜,我抱住沉默對望此刻你消失的背影。
我看見聽見我的心已匍匐在趕往天堂的路上了——
葉影與花影正在跨越無窮的山水。
不能承受之重。
落花拂不去黎明的焦渴,我不曾秉燭夜讀有你的每一瞬間。
北斗七星落宿在雪上,寒夜,我們攜手踏雪而來。北方和家被遮蔽在一個叫作綏棱的遠方,總有那么一個人,立在原處,把我重新找回。
一個厭世者,一個睿智的人。
如同一朵鮮花有不可捉摸的內(nèi)容,不可想象的若干旗幟召喚著你我的春夏秋冬,我們一起等待一封來自春天的信件。
如同你我,盛開在諾敏河畔。
還有多遠的路要攜手跋山涉水?光芒是在近處隱匿,還是已然停留在遠方的路上。手拉著手做出力不從心的樣子,我與你,漫游向一片汪洋……
各自懷揣一處被廢棄的舊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