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紅剛
(安徽工程大學 體育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0)
場館治理已不是一個新鮮的話題,然而,韓國平昌冬奧會鳳凰滑雪公園場地的諸多特殊之處僅賽后的場地修復就需要造型師和修型師反復打磨,成本巨大,再次將場館治理的難題置于世人眼前。又如新近亞布力滑雪場的公私互爭,令人們不得不思慮北京冬奧會場館的建設與運營問題,權力與權利的配置問題、以及業(yè)已成形的天津“水滴治理模式”(租賃、租賃+合作經營、獨資、租賃+合作經營+年終股東利潤分成)?;貞@些現(xiàn)實問題與理論難題是體育界的責任。
北京冬奧會場館總體規(guī)劃是建設北京、張家口、延慶3個相對集聚的場館群,比賽場館12個(新建5個、改造7個),訓練場館3個(新建1個、改造2個),開閉幕式等涉及場地10個。北京賽區(qū)是北京冬奧會的冰上基地,場館包括水立方、國家體育館、五棵松體育館、首都體育館、國家速滑館;張家口賽區(qū)是雪上項目大本營,場地包括北歐中心越野滑雪場、北歐中心跳臺滑雪場、冬季兩項中心、云頂滑雪公園場地A和B;延慶將舉行雪橇雪車和高山滑雪項目,場地包括國家高山滑雪中心和國家雪車雪橇中心。北京冬奧會場館面臨著建設融資、賽后運營、維修維護等大型體育場館的共性問題,也存在諸多冬奧場館的特殊之處。具體體現(xiàn)在以下5點:
(1) 奧組委的特殊要求。奧組委對冬奧會場館提出諸多要求,其中最值得關注的是,奧組委要求冬奧會的所有場館賽前2年進行測試賽。因為冰雪項目尤其是“雪上短道”要求必須有試滑修正、反復打磨場地等檢測,加上1年正式比賽,冬奧會場館3年無法從事商業(yè)運營,這就將涉足冬奧場館企業(yè)的投資與回報問題凸顯出來。
(2) 雪上場地對管理團隊的特別要求。如運動員受傷后的急救要求管理團隊配備直升飛機、隊員都會滑雪,坡面障礙技巧對管的弧度、臺的高度、軌的長度、段的坡度都有嚴格規(guī)定。這就對辦賽方——中國政府、北京市政府、北京冬奧會組織委員會提出了極高的要求,成本巨大。
(3) 觀賽問題。雪上項目的現(xiàn)場觀眾席偏少、固定觀眾席更少、有些場地的多數地段無觀眾席。社會公眾如何觀看比賽,如何應對媒體轉播以及觀眾的安全問題,這些都對管理方、運營商、轉播者提出了挑戰(zhàn)。
(4) 環(huán)境問題。人工造雪、人工造冰是冬季項目場館無法回避的問題。如何回應習近平總書記對籌辦北京冬奧會提出的首要原則——綠色;如何回應政府節(jié)約用水、節(jié)儉用電的要求。尤其是在我國北方水電資源緊張與環(huán)境壓力較大的背景下,在場館建設之初就應考慮用水的回收、清潔能源的啟用,賽后更須嚴控。
(5) 建設融資與賽后運營問題。這是大型體育場館的共性問題,但冬奧會場館似乎更加突出。一方面,場館建設融資比例的反復變更將公私之間的利益矛盾問題凸顯。申辦報告合同寫明:“北京冬奧會場館建設資金中政府、奧組委、企業(yè)各占1/3”(源于課題組對北京冬奧組委總體策劃和法務部原部長的訪談)。后期,在場館建設融資中,奧組委不投資固定設備,只負責“零星”部件;中國政府、北京市政府、企業(yè)3方負責永久工程建設,而北京市政府直接出資的場館只有國家高山滑雪中心(8 048萬美元)、國家雪車雪橇中心(8 002萬美元)。另一方面,季節(jié)轉換、成本過高、項目難度太大等將場館賽后運營問題凸顯。例如:哈爾濱大冬會冬季兩項、單板U型池、跳臺滑雪、單板空中技巧等雪上場地,賽后已經廢棄;哈爾濱理工大學體育館、哈爾濱市滑冰館、哈爾濱體育學院滑冰館、哈爾濱冰上基地天潤館等冰上場館,賽后因收不抵支已經停止商業(yè)性運營[1];哈爾濱市人民體育館、哈爾濱商業(yè)大學體育館、黑龍江大學體育館、哈爾濱會展中心體育館,因無法應對冬夏轉換導致的需求不足,賽后還原成多功能體育館。事實上,國際、國內舉辦過冬季比賽的場館都出現(xiàn)了此類問題[2-6]。
5個現(xiàn)實問題的背后凸顯了利益相關者之間的要求難以協(xié)調、訴求難以均衡、需求難以滿足。政府部門與私人企業(yè)在何種意義上合作、在什么程度上分離?面對政府部門的辦賽要求、市場主體的利益訴求、社會公眾的現(xiàn)實需求,如何協(xié)調、何以均衡、怎么滿足?剩余權配置是關鍵點,維系合作關系是平衡點。
北京冬奧會場館治理主體的異質性、訴求的離散性、需求的多樣性,導致的迫切性問題是剩余權如何配置。契約的不完全性決定了剩余控制權是公私之間爭奪的主要對象[7]。治理目標的差異性決定了合作雙方相互擠占剩余索取權空間。因此,剩余權合理配置是北京冬奧會場館治理的關鍵。
2.1剩余權合理配置:剩余控制權與剩余索取權對稱分布享有剩余索取權等同于承擔風險,擁有剩余控制權意味著制造風險,而剩余控制權與剩余索取權對稱分布的政策性表述是:治理主體之間利益共享、責任連帶、風險共擔。
政府部門基于對產品價值的評價必定保留部分剩余索取權以分擔部分風險,確保吸引更多的私人資本介入北京冬奧會場館的建設和治理;同時,政府部門必須掌握部分剩余控制權,以維系北京冬奧會場館治理的制度框架,控制合作機構的規(guī)范運行,確保北京冬奧會和冬殘奧會的成功舉辦以及冬奧場館的公益屬性。對于企業(yè)而言,其擁有北京冬奧會場館部分剩余控制權才能實現(xiàn)充分激勵;同時,欲達到有效約束私人企業(yè)的目的,則必須令其擁有部分剩余索取權。
這就是學術界通常所指的公益與營利分類、保護與激勵并重,促進剩余控制權與剩余索取權的對稱分布,具體在于:①公益與營利分類,厘清類別、責權利明晰,將北京冬奧會的營利性場館與非營利性場館分開,或者場館的營利部分與非營利部分分開,營利性場館從建設階段起就考慮賽后運營問題,構建系統(tǒng)化的經營策略和專業(yè)化的管理團隊,而非營利性場館主要提供公共服務,不收費或低收費。②保護與激勵并重,彼此關切、利益共享、風險共擔,并且,政府部門首先應盡可能保護私人經營機構。例如,美國場館治理中私人公司的運營收入一般由基礎運營收入和激勵費用組成,私人公司盈虧與否都會獲得基礎運營收入,區(qū)別在于激勵費用的計算方式和計算依據:芝加哥公園管理局與SMG約定,SMG運營收入在500萬美元/年以下時3%歸SMG,其中1/4要根據消費者滿意度的調查結果支付;杰克遜維爾市與SMG約定,SMG運營收入超過931.3萬美元/年,才能夠獲得激勵費用且最高為15萬美元[2]。
2.2我國場館治理的剩余權配置困境我國的場館治理為何未實現(xiàn)剩余控制權與剩余索取權對稱分布?根源在于,我國采用的是所有權激勵方式。所有權激勵難以有效激勵管理者,經營者每年繳納政府部門固定的管理費用,所有的凈收益都歸經營者所有。表面上,經營者擁有全部剩余控制權,這也意味著經營者能夠任意制造風險;實質上,缺乏激勵的政府部門不僅會產生源于固定索取權導致的惰性,還可以通過關系資本任意追加經營成本,進而擠占經營者剩余索取權的空間。因此,問題的關鍵是如何激勵政府部門。
如果經營者每年上繳給政府部門固定數額的管理費,政府部門顯然缺乏激勵,或稱缺乏保護私人企業(yè)的動機。在政府部門無法獲得部分剩余索取權(否則與人民代言人的身份相悖)的情況下,其自然表現(xiàn)出對經營業(yè)績漠不關心的態(tài)度,此時,單純強調政府部門責任意識,恐怕效果有限。更加嚴重的問題是,由于契約的不完備性,私人企業(yè)的剩余索取權是一個變量,然而,政府部門要求私人企業(yè)上繳固定的費用,事實上,經營者的變量收入不可能保證管理者的常量費用。從經營者角度出發(fā):一方面,經營者必須營利,否則無法上繳管理費用,導致經營者對場館的過度經營甚至掠奪性開發(fā)等短期行為(例如,我國臨近大修的場館常無人經營,即使處于合同期內政府部門也不得不采取追加合同的方式,進行額外補貼);另一方面,經營者既要負擔員工的工資和福利,還要負擔場館的維修維護費用,加上地方政府附帶解決部分人員就業(yè)的條款,以及承擔關系單位的所謂公益性項目,經營成本太高。
在此意義上,我國大型體育場館治理中公私之間的剩余控制權和剩余索取權配置不合理。實際上,滑雪場地賽后運營的難度極大,考驗著各方的耐心與誠心。本課題組的一項調查佐證了這一觀點:中誠信集團2010年開始投資亞布力滑雪場,當時共投入2.9億元,其中2.7億元用來償還亞布力陽光度假村積累的部分債務及利息(此外還有債務4億元,中誠信集團需償還利息200萬元/年);場地工作人員季節(jié)輪換也是一個難題,陽光度假村滑雪場的工作人員多為附近的農民,只有在雪季才到旅游場所工作,平??糠N地、養(yǎng)殖等維持生計,導致服務質量低下,顧客投訴事件不斷;滑雪教練員收入很低(輔導每人每天50元,每位教練員每天只能輔導3名游客,收入150元),接受調查的10名教練員只有2人連續(xù)工作滿3個月以上。綜上,經營者無法上繳固定費用,加之管理方的不當行為,最終導致了亞布力滑雪場公私互爭事件的發(fā)生。
北京冬奧會場館應如何應對?其實,資本結構能夠決定的是北京冬奧會場館的性質,不能夠決定的是政府部門對待私人企業(yè)的態(tài)度。正如即使存在剩余控制權和剩余索取權的最優(yōu)配置,也無法框定隱性經營成本。既然場館必須立足成功辦賽,企業(yè)必須承擔公益責任,那么政府部門就必須給予政策性補償,如此,公與私已無法分離、更無法分清。公私之間的合作關系成為影響北京冬奧會場館治理績效的關鍵變量。
合作關系的長期性是北京冬奧會場館治理的特征之一,公私之間能否長期合作取決于合作收益及其分配。在完全市場化條件下,治理主體的議價能力和風險偏好以及投入資源的重要性決定了合作收益的分配比例[8]。在不完全市場條件下,所謂的“收益”涵蓋資金收益和關系收益,又將如何?
3.1北京冬奧會場館治理主體之間維系良好合作關系的必要條件法律法規(guī)不可能至善,契約設計不可能至美,北京冬奧會場館治理的契約執(zhí)行依賴于治理主體之間的合作關系。
維系良好合作關系的基礎是合理的利益分配機制,此外,還有以下2個必要條件:①利益相關者彼此關切。如北京冬奧會的北京奧運村項目,北京市政府要求北京新奧集團有限公司確保北京奧運村中郵局、銀行、圖書館等公共服務設施為社區(qū)公用,這雖然限制了該公司的經營空間,但合同中規(guī)定奧運村的其他建筑設施可以出售、出租,體現(xiàn)出彼此之間的關切;而哈爾濱大冬會的哈爾濱理工大學體育館、哈爾濱體育學院滑冰館、哈爾濱商業(yè)大學體育館、黑龍江大學體育館遭遇相反命運,起初的設計是場館與高校結合,其初衷和愿景是美好的,但場館運營與高校行政、教學、科研不相容,高校根本負擔不起巨額的管理和維護費用[1]。②信息對稱分布。剩余控制權只有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才具有經濟價值,進而轉化為自身利益,即控制權收益[9]。信息不對稱導致場館治理主體陷入爭奪剩余控制權和剩余索取權的困境,并且政府部門明顯處于絕對優(yōu)勢地位,那么私人企業(yè)在何種程度以及何種意義上有動力監(jiān)督政府部門呢?事實上,只有在觸及自身利益至其無法承受的地步,私人企業(yè)才會要求政府部門披露完整的、可靠的相關信息乃至揭露政府部門的行為,如亞布力滑雪場事件;否則,私人企業(yè)一般選擇“理性的無知”——奧爾森在《權力與繁榮》中稱為理性的人和非理性的社會。
在不完全市場條件下,私人企業(yè)承擔更大的風險,畢竟政府部門保留了最終的控制權與解釋權。政府部門以隱性成本(關系資本)控制私人企業(yè),私人企業(yè)轉而追求外部利潤,這一事實將剩余控制權理論解釋北京冬奧會場館治理問題帶入困境。更為嚴重的是,西方學者關于合作關系(關系契約、關系治理)的數學建模顯然進行了與實際剩余控制權分配不符的簡化。在這種困局中,根本沒有任何一方可以公開宣稱享有北京冬奧會場館的剩余控制權。政府部門在盤活國有資產和激勵市場主體、成功舉辦賽事和維持社會穩(wěn)定的抉擇中,自然選擇后者;而經營者在可以獲得政策性補償和個人關系收益的情況下,自然選擇放棄剩余控制權。因此,在我國的制度文化框架下,探討治理主體的嵌入性及其訴求的離散性和選擇的傾向性,是維系良好合作關系的重要線索。
3.2嵌入性是我國場館公私合作治理困境的起點與癥候嵌入性是關系契約的出發(fā)點[10],嵌入的制度環(huán)境和社會文化是闡釋合作主體行為的關鍵點。
在場館的實際運營中,公私之間的互動常常發(fā)生在合約之外,場館的真實運營不是依賴于看得見的合同條款,而是看不見的合作關系——一種基于交流與合作、威脅與策略的公私之間的博弈均衡。調查結果顯示,國內多數場館運營公司的性質是國有獨資,即使是采用委托專業(yè)公司運營場館模式,運營方與政府部門也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北京冬奧會的北京奧運村項目由北京新奧集團有限公司投資興建,該公司的性質是國有控股。亞布力滑雪旅游度假區(qū)管理委員會多數管理人員來自于柴河林業(yè)局,這在《關于組建省政府亞布力滑雪旅游度假區(qū)管理委員會的通知》(黑編[2011]32號文)中有詳細的說明。
廣州體育館的經歷對此作出了強有力的詮釋。2001—2003年廣州體育館運營出現(xiàn)巨額虧損(據廣州市體育局經濟處提供數據:2001年虧損242.4萬元、2002年虧損820.26萬元、2003年虧損198.83萬元),經營者珠江實業(yè)集團旗下的廣州珠江體育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的運營無以為繼,委托人廣州市政府及其代言人廣州市體育局考慮經營者的困境,給予經營者的優(yōu)惠政策是“九運會”的運動員村賽后可以作為商品房出售,并且收入全部歸經營者所有,廣州體育館前3年的運營費用基本來源于此。此后,廣州珠江體育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一直遵守政府部門的公益性要求,甚至是在體育館主體建筑的外墻及延伸結構不設商業(yè)性廣告牌,而廣州市體育局也熱切關注該公司的利益訴求。當然,這依賴于政府部門公共財產守護者的責任意識和全方位的服務意識,以及委托人與代理人之間的積極溝通和良好關系,但更重要的是存在公私之間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鑒于此,如果北京冬奧會場館治理的“公”與“私”主體均認為將良好的合作關系維持下去是有利可圖的,在某種程度上合作關系的培育就會成為政府部門和私人企業(yè)共同追求的目標。
3.3嵌入關系中的解救之道其實,嵌入關系并非陷入困境,嵌入關系之中也并不必然導致合作關系的破裂。關系契約有利于解決由于專有性投資導致的合作主體簽約后的機會主義行為[11],北京冬奧會場館的治理主體完全可以在相互信任和互惠承諾[12]的框架下構建良好的合作關系,協(xié)商解決利益矛盾。
政府部門立足于成功辦賽和公益責任,直接出資經營難度較大的場館、給予經營者政策性補償、承擔公益性項目的費用,都是切實之舉。在北京市延慶區(qū)2個雪場建設招標合同擬定過程中,歷經反復征求意見和調研論證,最終,國家高山滑雪中心和國家雪車雪橇中心的融資比例還是定為北京市政府與企業(yè)1∶1,加之,奧組委負責移動設施(國家高山滑雪中心1 237萬美元、國家雪車雪橇中心1 413萬美元),基本消除了企業(yè)的顧慮,相信經營者在獲得利潤后會積極投身于公益事業(yè)。新近,國家發(fā)展改革委員會安排中央預算內資金109.681萬元用于首都體育館、首都滑冰館等5個項目的改擴建(發(fā)改社會[2018]201號),中央財政肩負了這些無利可圖的北京冬奧會場館項目。政府部門的責任在于認真評估北京冬奧會場館的成本與收益,切實維護經營者的剩余索取權,保持良好的合作關系,制訂合理的合同條款,輔以關系資本控制或修正經營者行為,有效地激勵私人經營機構和培育市場主體,尋找北京冬奧會場館經營性和公益性的平衡度。
治理主體對場館的價值評價、目標訴求和風險態(tài)度都存在差異,難以避免剩余權爭奪及由此引發(fā)的利益沖突。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是:政府部門與私人企業(yè)在何種意義上合作、在什么程度上分離?
4.1公與私的分離合作主體對產品價值的評價決定了公與私在什么程度上分離。政府部門和私人企業(yè)對北京冬奧會場館價值的評價決定著剩余控制權和剩余索取權的配置,畢竟物有所值[7,13]是合作治理的核心原則。對政府部門而言,公共財產“守夜人”的角色決定了其只能是在有限的空間盡可能減少公共財政壓力,一旦經營者突破了北京冬奧會場館“辦賽第一”和“公益屬性”的底線,結果已經無從選擇。對私人企業(yè)而言,經營者追求利潤是永恒的,但利潤的內涵是廣泛的,尤其是在我國的制度文化框架下探討這一問題。
政府部門將北京冬奧會場館的首要目標定位為成功辦賽,基本性質定位為公益屬性,侵占私人企業(yè)的剩余控制權和剩余索取權只是時間與程度的問題。如果政府部門只是想借用私人資本進行融資、減輕公共財政壓力或以簡單方式盤活沉滯資本,那么市場主體為什么要合作?顯然,私人企業(yè)無法獲得市場上可以接受的利潤率,就會謀求外部利潤;獲得的外部利潤仍然無法填補現(xiàn)實虧損,私人企業(yè)必定放棄場館的經營權。北京冬奧會場館還未觸及公私分離,但亞布力滑雪場公私互爭事件為我們提供了啟示。中誠信集團指責亞布力滑雪旅游度假區(qū)管理委員會對企業(yè)經營活動進行不正當干預(主要是干預雪場經營聯(lián)盟的利益分配),對企業(yè)采取行政處罰、責令整改、違規(guī)調查等行為,甚至存在欺負、愚弄行為,非法侵占其23萬m2土地(亞布力管委會實際占用了陽光度假村12.6萬m2土地),種種分歧實質上是后期再談判過程中剩余權利分割問題的反映。就此案例看,私人企業(yè)損失了資金和關系收益,政府部門陷入信任危機,面對這一各方都不愿看到的結果,為什么不能立足于合作關系優(yōu)化剩余控制權和剩余索取權的配置呢?
4.2公與私的合作合作主體對產品價值的評價同樣決定著公與私在何種意義上合作。雖然,政府部門對北京冬奧會場館的價值評價較高,畢竟政府部門將成功辦賽作為首要目標。政府部門基于職能轉型會主動尋找利益契合,私人企業(yè)在外部利潤的誘惑下也會積極尋求與政府部門的合作。因此,經營者即使偶爾觸及底線,政府部門也不能輕言制裁,畢竟雙方再次合作的收益遠大于永不合作的收益。
從資本結構看,公共財政投資建設或在融資結構中占比較高的北京冬奧會場館具備公益屬性,進而政府部門擁有全部或絕大部分剩余控制權[13-14],私人投資建設或在融資結構中占比較高的北京冬奧會場館應以經營性為主。然而,這只適用于場館的建設階段,對賽后運營缺乏解釋力——無法解釋經營方要承擔合約中難覓的公益性投入,經營者更加看重關系資本,政府部門給予政策性補償并承擔場館大修費用??梢?北京冬奧會場館治理中公與私難以涇渭分明,合作與分離需要各方尋找平衡度。從合作關系角度考察,政府部門與私人企業(yè)之間彼此需要是合作的前提條件。政府能力的有限性決定了其必須尋求私人企業(yè)的合作,而經營者從中能夠獲得政策性補償和個人關系收益,由此保持良好的合作關系達到公私之間的雙贏。事實上,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離為北京冬奧會場館公私合作治理提供了理論基礎,當代的治理變革和政府的有限性為北京冬奧會場館公私合作治理提供了現(xiàn)實基礎。
(1) 如果公私合作,則剩余控制權和剩余索取權的對稱分布是核心問題。具體措施為:①構建合理的利益分配機制。冬奧場館運營是世界公認的難題,政府部門應切實關注私人企業(yè)的困難,充分考慮管理者的風險偏好和經營者的風險等級,制定經營者短期激勵與長期激勵、基礎性激勵與保障性激勵計劃,構建管理者報酬激勵與控制權激勵、體制內約束與體制外約束機制,以利益共享理念提高治理主體的合作穩(wěn)定性。②構建合理的風險分擔機制。北京冬奧會場館面臨著奧組委的特殊要求、雪上場地對管理團隊的特別要求,無形中加大了場館治理成本乃至私人企業(yè)不堪重負,此時,政府部門應適時介入,出臺產業(yè)優(yōu)惠政策、稅費減免政策等,將風險分配給最適合承擔的一方。③構建有效的責任連帶機制。政府部門旨在成功辦賽,私人企業(yè)謀利無可指責,社會公眾熱切關注冬奧會帶來的福祉,治理主體的不同訴求難以協(xié)調導致合作失敗;而責任連帶機制指向治理理念的轉化,即政府部門雖然掌握關鍵性資源且擁有最終解釋權,但政府部門不能僅憑關系資本和底線思維控制經營者,否則合作異化為服從、治理退化為管理。
(2) 如果公私分離,則必然應具備能夠令人信服的理由和嚴謹的程序。具體措施為:①構建制度化的糾紛解決機制。北京冬奧會場館建設資金比例起初是政府、奧組委、企業(yè)各占1/3,后期反復調整,矛盾重重,場館治理契約的不完全特征決定了公私之間的反復談判與復雜博弈,合作方的矛盾、糾紛不可避免。此時,建立諸如聽證制度、仲裁制度、訴訟制度等制度化、法治化、程序化的糾紛解決機制顯得尤其關鍵。②構建適時的調控機制。公私之間孰強孰弱并非恒定,場館建設階段政府部門處于絕對強勢地位,而場館運營階段,私人企業(yè)處于優(yōu)勢,其可以通過隱瞞信息獲得利潤最大化;因此,要構建北京冬奧會場館治理風險導向且分級分段的調控機制,制約公權力,保護私權利。③構建有效的補償機制。政府部門強調成功辦賽,私人企業(yè)承擔公益責任,那么政府部門必然要對私人企業(yè)進行政策性補償;私人企業(yè)一旦出局,政府部門對其前期投入進行補償更加重要。公私分離并非政府部門之福,私人企業(yè)并非簡單無為的侍者,合作主體反復博弈后存在多個均衡結果。所謂的政府職能轉型意指政府部門立足于培育良好的合作關系,進而服務于私人企業(yè)。
面對北京冬奧會場館治理的現(xiàn)實問題與理論難題,剩余控制權和剩余索取權對稱分布是一種有效的解決方式。然而,我國政府部門以關系資本控制私人企業(yè),私人企業(yè)轉而追求外部利潤,此時,合作關系的重要性凸顯。良好的合作關系成為決定剩余控制權歸屬和剩余索取權空間以及兩者最優(yōu)配置的關鍵變量,甚至是場館公私合作治理能否持續(xù)的基礎。最終的問題是,政府部門與私人企業(yè)對產品價值的評價和面對風險的態(tài)度決定了北京冬奧會場館治理的方向。因此,確保北京冬奧會場館的辦賽任務和公益屬性是維系公私合作關系的基石,如果經營者頻繁觸及這一底線,那么政府部門遲早將剝奪其剩余控制權和剩余索取權。當然,政府部門立足于“守夜人”的本分和“公權力”的普惠,經營者“領會”收益內涵的廣泛性和真實性,北京冬奧會場館乃至國內的大型體育場館之公私合作治理必將持續(x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