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諫
櫻落不再和我說話,迎面相遇時,我們眼里是互不相識般的冷漠,我的心,是疼的。只是,這疼再是劇烈,我亦不會妥協(xié)。
為了前程,她試圖把我的愛情當作禮物送給頂頭上司,那個叫格飛的男子。她明知我與皓鳴那么相愛,只缺了一道嫁娶的程序而已。作為多年的朋友,她怎么可以?
起初,櫻落只說格飛對我這樣的女子很好奇,拽我去吃飯;爾后,格飛加了我的微信;漸漸地,我們相熟;再后來,格飛話語里多了些潛臺詞,我開始不安,因為他是櫻落的上司,我不能直白地開罪他,我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裝著傻說我與皓鳴的感情。
他不置可否,仿佛早已將我洞穿,皓鳴的存在不過是個謊言。
我不再辯解,把我和皓鳴的合照掛在微信頭像上。皓鳴亦看見了,當晚便笑我自戀。我笑,不能直白地解釋清楚,怕他就此抵觸櫻落。在這座城市,櫻落是我唯一的友誼,而他是我唯一的愛情,我不想因為我的一句話,讓他們變成場上的兩頭斗牛。
皓鳴走后,我下樓找櫻落,我們共租一套復式公寓,她樓下我樓上。櫻落塞著耳麥,正邊聽歌邊用MSN和人聊著什么,沒聽見皓鳴走,亦沒發(fā)現(xiàn)我已站在了身后。隨著櫻落手指的起起落落,那句蹦跳在MSN對話框里的話,讓我崩潰。
櫻落說“:放心吧,我會幫你把麥子追到手的,到時候可別忘了答謝我這紅媒哦?!?/p>
對方是格飛。我默默地看著,心已如春雷滾過,拿下櫻落耳上的耳麥。她一驚,轉身看我,好看的嘴巴大大地張著,像受驚的鼴鼠。
然后,我們就吵了起來。櫻落不喜歡皓鳴,對皓鳴經常把我的錢拿去給員工們發(fā)薪水耿耿于懷,可我不介意,我從未懷疑過他在我人生中的位置,一直到老,相濡以沫。
櫻落冷笑,說:“怕是只有你吐著心血濡他潦倒而狼狽的人生的份兒,他還給你的只有無用的唾沫吧?”
她刺中了我一直竭力掩蓋的隱疼,我們相互怒視不語,然后,不再說話。是的,我承認我是個虛榮的女子,熟諳皓鳴所有的瑕疵,卻容不得被道破。
皓鳴再來,也感覺出了我與櫻落的不和睦,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我就知道你們早晚會鬧掰的”,就不再多說什么,他不喜歡櫻落就像櫻落不喜歡他。
我們不再說話的半個月后,我開始懷念櫻落的眼神,貌似不羈里的溫暖,鋪天蓋地,在我一個人的夜里。
我給皓鳴打電話,他要么忙得顧不上接,要么接了就匆匆說:“等我忙完這陣就好好陪你?!?/p>
結果,他忙得連自己的生日都忘記了。我買了禮物,在餐廳訂了位子,想給他一個驚喜,他沒來,說正在陪客戶。
我不想早回家,因為不想讓櫻落知道,在今晚,我滿懷著熱愛,撲了一場空。
我讓服務生把未動的飯菜打了包,塞進后備廂里,在街上兜兜轉轉了半天,去了正是落櫻繽紛的八大關。
上了木棧道,沿著海岸線一直東去,走過河豚館門口時,想起上次皓鳴和我一起吃河豚,幾口下去,唇齒微微麻了,皓鳴以為河豚沒處理好,我中毒了,扛起我就往醫(yī)院跑……想到這里,我微微地笑了,便又去端詳河豚館的門面。河豚館里燈火輝煌,在朝向海的窗子里,我看見了皓鳴與一雍容女子說笑、親昵,甚至接吻,擺在他們面前的,不是美味的河豚,是我被烹煎過的心。
我回到家,游魂一樣站在櫻落的門口。櫻落被我的樣子嚇壞了,站起來,眼里依然有防備我攻擊的警覺,我落了淚,撲到她懷里,說:“對不起,櫻落,別不理我。”
她拍著我的肩,像哄愛哭的嬰兒:“傻樣,誰不理你了?是你不理我?!?/p>
我和櫻落和好如初,關于河豚館的一幕,我沒有說。
櫻落猜測我的郁郁寡歡,卻不問。她帶我出去瘋玩,站在K 歌房中央,聲嘶力竭地歌唱,唱著唱著淚水滾滾而下,她抱著我的肩大聲說:“哭吧哭吧,流眼淚可以排毒?!蔽冶M情地流淚,眼淚一點點地沖刷著我心里的皓鳴。
一周后,他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抱著鮮花來家里找我時,他在我心里已淡得有些恍惚了。
我順應著他熱烈的擁抱,心卻已在節(jié)節(jié)后退。
失敗不等于要放棄尊嚴,質問是對失敗的不甘,在這場愛情里,我總要善待自己一次。
是夜,我從MSN上解放了被屏蔽很久的格飛,有點自私。平心而論,他不是個討人煩的男子,笑的時候,令人想起牙膏廣告,很干凈。
我和格飛開始約會。我們去汽車電影院看電影,電影散場時,他吻了我,因為我哭得一塌糊涂。
后來,整個汽車電影院就剩了格飛的車,空曠而寂寥,我們十指相扣,不時對望,我說:“其實我真的有過男朋友……”
“對,不是有,而是有過?!彼χ驍辔?,“別用過去嚇唬我?!?/p>
車到樓下,我看見了皓鳴的車,安靜地蟄伏在夜色里,像一只堅硬而絕望的蟲子,格飛開了車門,我舉步猶疑。
格飛順著我的目光,看到了倚在車上抽煙的皓鳴,遞手過來,我再無退路,這樣的場景,雖已在心里預習千遍,臨到上場,心依然慌亂,畢竟那只是我一個人的預習。
皓鳴把扔掉的煙踩來踩去,直直看我,面無表情,仿佛格飛是空氣:“怎么這么晚回來?”
“去看電影了,對不起?!?/p>
皓鳴哦了一聲,看向格飛:“抱歉,我這一陣太忙了,謝謝你幫我陪麥子。”
格飛欲開口,被我攔下,我看著皓鳴說:“這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代我感謝格飛先生的?!?/p>
皓鳴怔怔看我片刻,像找不到謎底而被激怒了的壞脾氣孩子。我拉著格飛上樓,在電梯里哭著和他說對不起,說我利用了他,因為我不想在蹂躪自尊的質問中與皓鳴分手,我需要一場逼真的戲,演給他看……
我語無倫次地說著,不得要領,亦不知格飛有沒有聽懂,我只知道,他用力地攥著我的手,片刻都不曾放松。
我請他原諒我的自私,他捧起我的臉,突然笑得璀璨:“有沒有愛我一點?”
我錯愕,本以為他會有被辱沒感,會大為光火,他卻問有沒有愛他一點,當然,不止一點,否則我就不會在汽車電影院哭得一塌糊涂,因為我害怕在今夜的演出結束之后,等在后面的,是無窮盡的失去。
格飛說所有的結束都是為了更好的開始,我們的愛情熱烈得像六月的牡丹。
最歡喜的竟是櫻落,因為她不停地說格飛的好,我笑她是最賣力的媒婆,調侃說肯定是格飛許了她好處。話音一落,我便后悔了,因為想起在她極力攛掇我和格飛好時,曾被我挖苦拿我去格飛這上司跟前換前程。
櫻落也微微一怔,就豁然地笑了:“那是,我再也不用為你發(fā)現(xiàn)皓鳴的背叛而提心吊膽了。”
“你是不是……”我突然沒有勇氣問下去。她看著我,緩緩點頭,原來,她早于我發(fā)現(xiàn)了皓鳴的背叛,她沉默不過是不想讓我受傷。
所以,她攛掇我和格飛,希望我由此離開皓鳴。盡管我愿意相信,可櫻落在格飛和我的事上的過分熱情,依然讓我難以釋懷。
或許,我只是她送出去的禮物,歪打正著了而已,這么想著,再看櫻落,就有了不自在的別扭。
所以,當情到濃處的格飛提議我搬去和他同住,我沒有推辭,收拾好行李便搬了過去。
當晚,格飛便笑著問我知不知道為什么要讓我搬來。我搖頭,惑然地認為,或許他亦有些不堪于櫻落拿我的感情去他面前邀功,索性讓我搬出來,與櫻落保持距離。
“怕你一個人住會寂寞。”他陷在沙發(fā)里,擁我進懷。
“有櫻落在我怎么會寂寞?”
他眼神一跳:“你還不知道嗎?櫻落要調走了。”我驚,又很快釋然,或許櫻落真的邀了功,在格飛的力薦下被調到其他分公司升了職。
卻不是,櫻落主動請調到了西部的公司分部,職位沒升也沒降。我急了:“西部公司分部不是沒人愿意去嗎?她傻了不成?”
接到櫻落的請調報告后,格飛曾找她談過,只是櫻落去意已決,他亦無可奈何。
聽著聽著,我淚如雨下,櫻落對我只有愛,沒有利用,她的走,不過是怕我的誤解會污染了我們的友情。
我跑去找櫻落,勸她留下,她不在,我坐在門口的墊子上發(fā)短信催她回。半個小時后,櫻落搖搖晃晃地出了電梯,醉眼睥睨著我,頑皮地沖我哈了一口酒氣:“這就想我了?”
我一把抱住她:“櫻落,我不許你逃跑,不許你丟下我!”
櫻落認真地揩著我眼角的淚,笑:“傻樣,是你先拋下了我,你這重色輕友的壞家伙?!?/p>
我哭著請她原諒我,打電話讓格飛把我的行李送回來。櫻落一把搶過手機,讓格飛不要理會我的胡鬧,一字一頓地說:“別傻了,我有個西部夢,你忘了?”
我記得,那個夢的存在是因為有個男人帶著她的愛情去了西部,可他早已是使君有婦,櫻落曾為此哭得一塌糊涂。
我知道,她對我撒了謊,她的離去,不過是為了讓我與格飛愛得毫無負擔、心無旁騖,因為女人的友情比愛情更脆弱,她一直都懂,一旦與功利沾邊就容易生病。
所以,她選擇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