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怡，張?zhí)m梅

（解放軍第306醫(yī)院生殖醫(yī)學中心，北京 100101）

下丘腦性閉經與多囊卵巢綜合征為婦科內分泌以及不孕不育門診中的常見病征，兩者均可表現(xiàn)為閉經及不孕，易誤診。但因發(fā)病機理不同，治療原則也不相同，臨床上應加以區(qū)分。本文報道一例將下丘腦性閉經誤診為多囊卵巢綜合征的病例，并結合文獻進行討論。

1 病例摘要

患者，女，31歲，16歲無月經來潮，用藥（芬嗎通）后來月經，之后一直藥物（克齡蒙/芬嗎通/達英-35）維持月經周期。2012年因“婚后2年未避孕未孕”到當?shù)蒯t(yī)院就診，查性激素（芬嗎通撤退性出血后第二天）：E2 31pg/ml，LH 4.18 mIU/ml，F(xiàn)SH 6.64 mIU/ml，P 0.85 ng/ml，PRL 15.22 ng/ml，T 0.51 ng/ml。多次超聲檢查均提示：雙卵巢多囊樣改變。診斷為“多囊卵巢綜合征”，給予克羅米芬誘發(fā)排卵治療多個周期，未孕。之后曾就診多家醫(yī)院，均診斷為“多囊卵巢綜合征”，并間斷達英-35調經或藥物（克羅米芬/來曲唑/尿促性素）誘發(fā)排卵并指導同房未果。2013年9月子宮輸卵管碘油造影提示：雙側輸卵管通暢。同時男方精液常規(guī)檢查結果大致正常。

2014年3月因“未避孕3年未孕”到我院生殖中心門診就診，體格檢查：H 165cm，W 72.1kg，BMI 26.48。一般情況好，無痤瘡、多毛，有第二性征發(fā)育，乳房略小。婦科檢查：外陰陰毛稀少，分布正常；陰道通暢，分泌物外觀正常；宮頸光滑；宮體前位，常大，質中，無壓痛；雙側附件未及明顯異常。陰道超聲：子宮后位，大小4.6X4.4X3.2 cm，內膜4.8 mm，LOV3.4X1.6X1.3 cm，內見大小23個AFC,最大卵泡直徑5～6 mm，ROV2.7X1.8X2.1 cm，內見大小36個AFC，最大卵泡直徑5～6 mm。芬嗎通撤退出血后第9天：LH 1.31mIU/ml，F(xiàn)SH 3.8 mIU/ml，E2＜＜20 pg/ml，P＜＜0.2 ng/ml。男方精液常規(guī)：4.5 ml，32.7X106/ml，A級4.9%，B15.1%，C13.7%。擬診：1.原發(fā)性不孕；2.PCOS；3.超重；4.男方弱精癥。2014年4月：來曲唑(5 mg/日）+HMG（75～150 u/日）促排卵+IUI一次，有優(yōu)勢卵泡排卵，未孕。之后至2014年7月，擬再次促排卵，因停經2月余，予地屈孕酮20 mg/日共10天，停藥10天仍無月經來潮，查尿HCG（-），陰道超聲示：內膜厚3 mm，雙側卵巢濾泡均＞12個，直徑5～6 mm，無優(yōu)勢卵泡。

因患者孕激素撤退無出血，結合超聲檢查結果，考慮患者體內內源性雌激素缺乏，多囊卵巢綜合征的診斷是否成立需要進一步鑒別。因此再次追問患者病史，并重新回顧病歷：患者既往無重大生活變故，但易精神緊張。16歲時仍無月經初潮，用藥后來月經，所用藥物均為雌孕激素合劑（克齡蒙、芬嗎通或避孕藥），如單用孕激素類藥物（黃體酮膠丸或針劑、地屈孕酮）則無撤退性出血。患者2年間多次反復誘發(fā)排卵治療，單用克羅米芬或來曲唑卵泡均不生長，加用HMG后可有卵泡生長。結合患者病史及檢查結果，考慮為中樞性閉經，進一步行頭顱MRI檢查，未見明顯異常。最后診斷：1.原發(fā)性閉經-下丘腦性；2.原發(fā)性不孕；3.超重；4.男方弱精癥。予芬嗎通2個人工周期后，HMG添加小劑量HCG促排卵IVF-ET助孕成功妊娠單胎并足月分娩。

2 討 論

2.1 概念

下丘腦性閉經（hypothalamic amenorrhea, HA），是指垂體水平以上的中樞神經及下丘腦的多種病因，導致下丘腦神經內分泌細胞的脈沖式分泌促性腺激素釋放激素（gonadotrophin releasing hormone， GnRH）不足引起的閉經，表現(xiàn)為低促性腺激素性閉經。包括功能性下丘腦性閉經、下丘腦器質性疾病及某些藥物因干擾下丘腦-垂體-卵巢軸（hypothalamus-pituitary-ovarian axis, H-P-O軸）引起的閉經。我們通常所稱的下丘腦性閉經，主要是指功能性下丘腦性閉經。即主要表現(xiàn)為下丘腦分泌GnRH的功能下降（包括脈沖式分泌的頻率和幅度），但無中樞或內分泌腺器質性病變引起的可逆性閉經?？蔀樵l(fā)性閉經或繼發(fā)性閉經，在繼發(fā)性閉經中最為常見，約占15～35%。下丘腦性閉經的診斷為排除性診斷，需排除顯著的器質性疾病及垂體性閉經之后方能做出診斷。

多囊卵巢綜合征是一組涉及多系統(tǒng)的生殖代謝異常，臨床表現(xiàn)多樣且呈高度異質性。其診斷標準不一，在國際上有多個版本，如2003鹿特丹診斷標準、美國NIH診斷標準、高雄激素協(xié)會AES診斷標準等。2018年1月中華醫(yī)學會婦產科學分會內分泌學組在發(fā)布了我國的《多囊卵巢綜合征的診斷和治療臨床指南》。根據(jù)《指南》，多囊卵巢綜合征診斷主要依據(jù)：月經稀發(fā)或閉經或不規(guī)則子宮出血是診斷必須條件。另外，再符合下列2項中的1項，即可診斷為疑似PCOS：a）高雄激素的臨床表現(xiàn)或高雄激素血癥；b）超聲表現(xiàn)為PCO。具備上述疑似PCOS診斷條件后還必須逐一排除其他可能引起高雄激素的疾病和引起排卵異常的疾病才能確定診斷[3]。

2.2 下丘腦性閉經與多囊卵巢綜合征的鑒別診斷

由于下丘腦性閉經與多囊卵巢綜合征均可表現(xiàn)為閉經和不孕，且約有30～50%的下丘腦性閉經患者可有卵巢多囊樣改變[7]，需要加以鑒別。本例患者即表現(xiàn)為原發(fā)性閉經及不孕，多次超聲表現(xiàn)為雙側卵巢PCO，在多家醫(yī)院均診斷為PCOS并據(jù)此予以克羅米芬或來曲唑誘發(fā)排卵治療。但因下丘腦性閉經患者下丘腦的功能性缺陷，體內內源性雌激素缺乏，往往對克羅米芬或來曲唑這些通過干擾雌激素負反饋機制誘發(fā)排卵的藥物缺乏反應，因此這類藥物無效?；颊?年間反復克羅米芬或來曲唑誘發(fā)排卵，卵泡不生長，只有加用HMG后卵泡才開始發(fā)育，也驗證了這一點。

結合本病例，總結下丘腦性閉經和多囊卵巢綜合征的鑒別要點如下：

2.2.1 下丘腦性閉經患者為低促性腺激素性閉經，F(xiàn)SH及LH均降低，以LH更明顯，而多囊卵巢綜合征患者通常表現(xiàn)為LH正?；蛟龈?；

2.2.2 多囊卵巢綜合征患者多有高雄激素的臨床表現(xiàn)，如多毛、痤瘡、黒棘皮征等，或實驗室檢查有雄激素增高，而下丘腦性閉經患者通常無此表現(xiàn)；

2.2.3 下丘腦性閉經患者因GnRH脈沖式分泌異常，導致卵巢缺乏促性腺激素的刺激，體內雌激素缺乏，超聲下可見內膜薄，雙卵巢內的卵泡較小，直徑多小于8mm，而多囊卵巢綜合征患者為優(yōu)勢卵泡選擇障礙，可有較大卵泡分泌一定量的雌激素，但因無排卵導致孕激素缺乏，因此超聲檢查往往可見內膜厚度正?；蛟龊?，卵泡直徑多為8～10mm左右；

2.2.4 因下丘腦性閉經患者體內雌激素缺乏，孕激素試驗陰性，而多囊卵巢綜合征患者體內有一定量雌激素作用，孕激素試驗陽性；

2.2.5 下丘腦性閉經患者通常體形偏瘦，可有第二性征不發(fā)育或發(fā)育不良，而多囊卵巢綜合征患者第二性征發(fā)育正常，且多超重或肥胖；

2.2.6 下丘腦性閉經可伴有甲狀腺功能減退、低泌乳素血癥、低血糖和低胰島素血癥、高皮質醇血癥，而多囊卵巢綜合征正相反，多數(shù)伴有有胰島素增高或抵抗、糖耐量異常、肥胖，常伴有高泌乳素血癥。

2.3 文獻復習

下丘腦性閉經和多囊卵巢綜合征兩種病癥關系復雜。國內有中樞性下丘腦閉經繼發(fā)多囊卵巢綜合征病例及代謝綜合征合并功能性下丘腦性閉經[4-5]的病例報告。程煒等[4]認為下丘腦-垂體-腎上腺軸(H-P-A軸)的激活在兩者的關系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心理或生理性應激導致H-P-A軸的激活而抑制H-P-O軸進而導致GnRH分泌降低引起下丘腦閉經，同時H-P-A軸的亢進或紊亂及應激導致的一系列神經內分泌環(huán)境異常也均可導致H-P-O軸抑制引發(fā)的排卵障礙、高雄、LH升高、代謝紊亂，從而參與PCOS的發(fā)病過程。

Verena Mattle在對120例診斷下丘腦性閉經患者進行GnRH脈沖治療誘發(fā)排卵過程中觀察到6例患者出現(xiàn)LH與LH/FSH比值升高進而睪酮升高而發(fā)展為高雄激素血癥同時伴有卵巢多囊樣改變及卵泡發(fā)育停滯，并認為是垂體或卵巢潛在的異常導致這一結果[6]。Jeff G等通過對伴卵巢多囊樣改變的下丘腦閉經患者的長期隨訪也發(fā)現(xiàn)，有些患者在體重增加和下丘腦功能恢復后，出現(xiàn)月經稀發(fā)和雄激素升高。因此認為，伴卵巢多囊樣改變的下丘腦性閉經屬于下丘腦閉經的一個亞型，其臨床表現(xiàn)主要取決于當前的下丘腦功能狀態(tài)[7]。Sophie Dubourdieu等持有同樣觀點，并認為對于這一人群來講，與rFSH+rLH聯(lián)合應用誘發(fā)排卵相比，GnRH脈沖治療是有效而安全的[10]。Carmina E等通過對40例下丘腦性閉經與28例正常對照組的AMH、T等激素及卵巢形態(tài)進行回顧性比較發(fā)現(xiàn)，大概10%的功能性下丘腦性閉經患者同時存在PCOS[9]，這一人群相比較其他下丘腦性比較患者而言，有更高的AMH與睪酮水平且卵巢體積≥10cc。而Robin G等則認為，同普通人群中有30%左右的無癥狀的卵巢多囊樣改變者一樣，下丘腦性閉經患者中有30-50%的女性有卵巢多囊樣改變，這些人不應被誤診為多囊卵巢綜合征[8]。

2.4 啟示

下丘腦性閉經和多囊卵巢綜合征是婦科與生殖門診中最常見的兩種導致閉經與不孕的病征。根據(jù)兩者的鑒別要點，通過詳細地詢問病史、認真的體格檢查，結合相應的實驗室與輔助檢查，不難進行鑒別。但本例患者的就診經歷從一開始診斷多囊卵巢綜合征開始，接診醫(yī)生一直按前面醫(yī)生的思路走下去，未加以認真鑒別明確診斷就急于進行治療，讓患者承受了本不該有的時間和經濟上的損失。

在臨床工作中，我們應始終堅持認真仔細的工作態(tài)度，詢問病史要詳細，不能忽視一般的體格檢查，閱讀實驗室與輔助檢查結果要仔細，且不能人云亦云，始終保持清醒的頭腦，堅持客觀、全面地對待每一個病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