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瑋

現(xiàn)階段，傳統(tǒng)文化旅游地在經歷全球化和城市化快速發(fā)展的時代背景下，其擔負的城市記憶保護和地域文化傳承功能開始受到挑戰(zhàn)?；诖?，本文從城市記憶角度切入，選取南京夫子廟秦淮風光帶作為微觀典型個案，通過文獻搜集、實地調研和訪談等方法，闡釋景觀場的理論內涵，并從物質和非物質文化景觀兩個層面開展實證研究，嘗試構建傳統(tǒng)文化旅游地的景觀場，為推動傳統(tǒng)文化旅游地的科學規(guī)劃與健康發(fā)展、促進中華民族文化繁榮等提供科學依據和參考經驗。

引言

城市中的傳統(tǒng)文化旅游地承載著豐厚的歷史信息、薈萃多元的文化要素，歷經不同時代的發(fā)展，成為保護城市記憶、凸顯城市地方性魅力的空間場域。然而，伴隨全球化和城市化的快速發(fā)展，舊城改造和新城建設的步伐不斷加快，城市建設發(fā)展和城市記憶缺失之間的矛盾也越發(fā)尖銳，傳統(tǒng)文化旅游地承載的城市記憶和文化傳承功能也不斷缺失。目前，國內外學者較多從旅游地屬性、旅游地形象、旅游開發(fā)、旅游感知與體驗、導游解說、文化保護、利益相關者等角度，對不同類型的文化旅游地進行實證研究，也有部分學者從城市記憶角度探求了文化旅游地游后感知維度的分異特征和規(guī)律，但是，從構建景觀場角度開展的實證分析相對薄弱。因此，本研究從城市記憶角度切入，選取傳統(tǒng)文化旅游地的微觀典型個案，對景觀場的內涵進行理論闡釋，并從物質和非物質文化景觀兩個層面，就傳統(tǒng)文化旅游地的景觀場構建進行實證研究，從而為提升傳統(tǒng)文化旅游地的城市記憶保護功能、推動傳統(tǒng)文化旅游地的科學規(guī)劃與健康發(fā)展、促進中華民族優(yōu)秀文化傳承與繁榮等提供科學依據和參考經驗。

一、景觀場的內涵闡釋

景觀（Landscape）一詞最早出現(xiàn)在希伯來文本的《圣經》舊約全書中，被用來描繪梭羅門皇城（耶路撒冷）的瑰麗景色。之后，景觀的釋義和研究范疇不斷擴展，美學、建筑學、地理學、社會學、景觀生態(tài)學、城市規(guī)劃等學科相繼介入，如美國人文地理學家索爾（O C Sauer）就曾提出自然景觀與人文景觀的區(qū)別，認為在人類進入以前的區(qū)域原始景觀是自然景觀，由人改變的景觀是人文景觀，也即文化景觀。事實上，景觀的內涵和外延十分豐富，是一種結合了自然與人文屬性，側重于歷史空間、文化場所、地方性特色等多種范疇的遺產對象，具體到傳統(tǒng)文化旅游地，主要包含物質文化景觀和非物質文化景觀兩方面內容。其中，物質文化景觀包含風貌古樸的歷史建筑群、景觀遺存、名人故居等，旅游者往往采用一種“在場”的形式對其開展即時體驗;非物質文化景觀則包含非物質文化遺產、民間藝術表演、民俗工藝、地方風土人情、民俗生活氣息等，旅游者多采用一種“離場”的形式感知和體驗。鑒于上述分析，本研究借用物理學中“場”的概念（物理學中的“場”概念是一個以時空為變量的物理量），深入挖掘傳統(tǒng)文化旅游地蘊含的城市記憶要素，從物質和非物質文化景觀兩個層面構建景觀場，從而在保留歷史建筑和景觀風貌的同時，再現(xiàn)鮮活的歷史場景，營造濃郁的歷史文化氛圍，打造富有溫情的地方文化生活氣息，最大限度地滿足旅游者的審美感知與游憩體驗需求，提升傳統(tǒng)文化旅游地的城市記憶與文化傳承功能。

二、研究案例地

南京夫子廟-秦淮風光帶于2010年被正式確定為中國首個開放式5A級景區(qū)，在海內外享有較高的旅游知名度和影響力。它歷經古代、近代和現(xiàn)代3個不同發(fā)展階段，見證了古都南京興衰變遷的發(fā)展歷程，具有重要的城市記憶功能。同時，又因該地位于南京老城南城市化改造的核心區(qū)段，近年來伴隨城市更新步伐的加快，傳統(tǒng)文化元素不斷缺失，地方性特色逐漸消亡，擔負的城市記憶保護功能也開始弱化。2015年，南京夫子廟秦淮風光帶5A級景區(qū)因在旅游安全管理、環(huán)境衛(wèi)生、服務質量、市場秩序等方面不達標而受到國家旅游局警告。作為傳統(tǒng)文化旅游地的典型代表，夫子廟-秦淮風光帶的歷史景觀風貌雖然保存較好，但在城市發(fā)展變遷中呈現(xiàn)的負面問題也層出不窮，因此選取該案例地具有較好的典型性和代表性。

三、基于城市記憶的傳統(tǒng)文化旅游地景觀場構建

（一）城市記憶要素凝練

通過查閱歷史文獻資料、到案例地開展多次實地調研以及訪談周邊長住居民等方式，筆者搜集了夫子廟秦淮風光帶的大量資料，凝練了案例地蘊含的城市記憶要素，匯總見表1。

（二）物質文化景觀場構建

表1中羅列的與物質文化景觀相關的城市記憶要素包括歷史建筑和景觀遺存、秦淮美食及百年老字號食鋪、街巷老地名等，它們不僅歷史悠久，而且地方性特色鮮明，當?shù)乩习傩仗貏e是長住居民對其記憶頗深。因此，從物質文化景觀場構建角度，嘗試提出如下一些策略。

1.歷史建筑和景觀遺存：原真性保護與“活化”

案例地的歷史建筑和景觀遺存雖修復較好，外觀整體上也維系了明清傳統(tǒng)建筑風貌，但單一靜態(tài)的陳列展示方式，并不能激發(fā)旅游者太大的興趣。因此，在堅持原真性保護的同時，“活化”歷史建筑和景觀遺存，將靜態(tài)展示變?yōu)閯討B(tài)參與和互動體驗，以此“活化”記憶要素。以秦淮河上的古橋為例，它們大多包含豐厚的歷史文化內涵，像描繪朱雀橋的詩句“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描寫長干橋的成語“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等，都曾是膾炙人口的佳句。因此，古橋是記載秦淮河歷史變遷的象征符號，在保護和修繕古橋建筑的同時，恰如其分地演繹“人靜橋活”的動態(tài)景觀，可以將秦淮彩燈或大紅燈籠懸掛在橋柱各端，夜晚用五顏六色的燈光加以亮化和渲染;每逢節(jié)假日期間，可以利用古橋聚集人氣的功能，開展“龍?zhí)ь^”“龍吐水”“賽龍舟”等水上游憩和競技活動，增強互動參與性。再以名人故居為例，它們是旅游者感知過往歷史的載體，但多數(shù)游客是走馬觀花，瞄一眼，印象不深。因此，可以考慮以游線形式將歷史名人、歷史故事、名人故居、歷史記憶串聯(lián)起來，在景區(qū)安排每日定時的“秦淮畫舫巡游”活動，利用畫舫可以?？康墓δ埽瞥觥坝吻鼗串嬼?、賞秦淮夜景、品秦淮船宴、聽金陵白局、觀名人故居、看實景演出、尋六朝煙雨”的系列活動，強化游客對該地歷史典故、名人軼事、六朝變遷的記憶。

2.百年老字號食鋪：推陳出新

通過實地調研發(fā)現(xiàn)，夫子廟地方美食的名聲頗大，不少外地游客慕名而來，但實地到達景區(qū)后，他們多數(shù)還是選擇現(xiàn)代快餐連鎖或西洋美食店鋪。究其原因，一是很多地方老字號食鋪已經搬離景區(qū);二是現(xiàn)代美食和快餐連鎖企業(yè)遍布景區(qū)周邊，不僅標示牌醒目，而且就餐環(huán)境舒適。因此，恢復“百年老字號”食鋪，不單單是重塑“秦淮八絕”“晚晴樓”“金陵”鴨血粉絲湯、“蔣有記”鍋貼等店鋪的招牌，更重要的是讓地方風味走進百姓生活，成為便利的大眾美食消費品。比如，構建線上線下的運營模式，加大現(xiàn)代信息技術對美食店鋪的宣傳力度，開展微信、微博、網上BBS等在線營銷渠道;對線上關注者進行多種形式的促銷和優(yōu)惠，比如網絡優(yōu)惠券派發(fā)，實體店“試吃”活動，多買多贈，多人參與價格更優(yōu)惠等，從而將線上促銷和線下銷售結合，再現(xiàn)“百年老店”的繁華景象，讓人們找回記憶中的老味道。

3.街巷老地名：尊重和保護

街巷老地名是沿襲街巷肌理、維系街巷空間關系的重要載體，在一定程度上成為具有文化象征功能的景觀符號。案例地現(xiàn)存的老地名，有的和古橋相關，如“來燕路”“長干里”，有的和名人故居或遺址相關，如烏衣巷、桃葉渡等。因此，對街巷老地名的保護，除了保留名稱、維系歷史街巷的肌理，更重要的是挖掘街巷變遷的歷史事實，傳承老地名承載的地方文化內涵，將承載著城市歷史、地方文化、市井民俗生活氣息的老地名“活態(tài)”傳承。因此，在分類收集歸檔老地名的同時，推演和再現(xiàn)歷史場景，如桃葉渡曾是著名書法家王羲之與愛妾桃葉約會之地，以此為背景，進行老地名的宣傳;再如，開辦“老地名”書法景觀大賽、“老地名”尋寶網絡競技賽等，從而擴大老地名的知名度，凸顯夫子廟秦淮風光帶的深厚歷史文化底蘊。

（三）非物質文化景觀場構建

傳統(tǒng)文化旅游地中除了可觀、可賞、可觸摸，具有具象特征的各種物質文化景觀，非物質文化景觀也是傳承歷史記憶的重要載體，包括表1中羅列的歷史文學作品、休閑娛樂活動、民俗演藝和節(jié)慶等。因此，對非物質文化景觀場的構建，嘗試深度挖掘非物質文化遺產景觀蘊含的城市記憶要素，改變原先單一靜態(tài)的景觀陳列方式，將文化與休閑、文化與娛樂、文化與旅游、文化與科技、文化與創(chuàng)意相對接，變靜態(tài)參觀為動態(tài)體驗，變被動游覽為主動參與，強化其游憩體驗功能，從而加深旅游者的記憶和印象。

1.歷史文學作品：推陳出新

《紅樓夢》《槳聲燈影秦淮河》《桃花扇》等描繪的都是與夫子廟秦淮河相關的歷史場景，這些文學作品不僅出自名家之筆，而且內容貼近百姓生活，歷史文化內涵豐富。比如，《紅樓夢》是清代作家曹雪芹創(chuàng)作的中國古典四大名著之一，是一部具有世界影響力的人情小說作品，被譽為中國古典小說巔峰之作，是一部反映中國封建社會史實的百科全書，也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集大成者。其中，描繪的主人公賈寶玉和金陵十二釵的唯美愛情和人性故事，正是借用了夫子廟秦淮河周邊的歷史場景，反映出封建社會末期這里的歷史變遷景象。又如，《槳聲燈影秦淮河》出自散文家朱自清之筆，是一篇游記性的寫景抒情散文。文章從作者與友人一起雇“七板子”游秦淮河寫起，巧妙地以“槳聲燈影”為線索，由利涉橋到大中橋外，自夕陽西下到素月依人，描繪了秦淮河的美麗夜色和繁華景象，證實了該地在歷史上為文人墨客云集之地的事實。因此，傳承夫子廟秦淮河的歷史記憶，可以從頌揚國學的角度，將這些豐厚文化內涵的歷史巨著進行重新包裝，融入現(xiàn)代元素，以金陵十二釵人物集刊、秦淮八艷剪紙畫、紅樓夢系列書簽、桃花扇連環(huán)畫、紅樓夢的雨花石雕石刻等精美手工藝品、旅游紀念品形式推出，從而宣傳了南京本地的地方文化，并能在一定程度上減少旅游紀念品同質低價惡性競爭帶來的隱患。

2.節(jié)慶娛樂活動：營造市井民俗的生活氛圍

節(jié)慶娛樂活動是繁榮旅游地文化、延續(xù)城市生命力和活力的重要載體。秦淮燈會作為國家級非遺項目，從古代沿襲至今，成為南京城市獨具魅力的民俗風情活動。正所謂“過年不到夫子廟觀燈，等于沒有過年;到夫子廟不買盞燈，等于沒有過好年”，秦淮燈會在南京居民心目中的地位十分重要，而秦淮燈彩作為省級非遺項目，不僅是我國傳統(tǒng)燈彩藝術的重要流派，也是南京本地最具代表性的民間藝術，歷史上的秦淮燈彩藝術主要分布于南京秦淮河流域，以家庭作坊形式生產。明代以后，主要集中在“十里秦淮”兩側、評事街、上新河等地。發(fā)展到今天，每年元宵佳節(jié)，都會有無數(shù)本地居民和外地游客前來參觀游覽，但不可否認的是越來越多的本地居民開始出現(xiàn)一種淡化的態(tài)度。在調研訪談中得知，部分南京本地的青年人，已經開始不習慣在過年時候逛夫子廟，他們感到人太多、燈太雜，除了燈，也沒什么可看;還有一些本地老年人，來此后感慨，曾經的燈會繁華已去，看大戲、喝大碗茶、聚會聊天、藝人沿街表演絕技的場景再也看不到了，而想買一盞手工制作的彩燈，就要好幾百元，實在覺得物超所值，不值得購買;更多的外地游客抱怨，充滿期待和喜悅的心情來賞燈，最后看到的卻是黑壓壓的一片人，無瑕賞燈。因此，秦淮燈會的傳承，必須融入非遺文化和城市記憶的“活態(tài)”元素。如以秦淮燈會的主題形式，增辟秦淮畫舫游的新游線，將“瞻園（賞燈制燈）—夫子廟景區(qū)（啟燈亮燈）—桃葉渡遺址（愛情燈火）—白鷺洲公園（攜燈賞景）—中華門城堡（尋找寶蓮燈）”這些景點節(jié)點串聯(lián)，在瞻園開展“賞燈制燈”活動，包括民間的猜燈謎、讓民間彩燈藝人現(xiàn)場展示并傳授扎燈技術;在夫子廟景區(qū)的廟前廣場，以弘揚儒家文化、科舉文化等多種形式，開展“啟燈”儀式，以此送上對莘莘學子求學之路的美好祝愿;在桃葉渡遺址，針對適宜的游客群體，開展“愛情燈火”儀式，讓情侶們來此放燈，寄托對愛情的美好祝愿，在中華門城堡，開展尋找“寶蓮燈”的主題燈會活動。由此，燈會的活動范圍擴大了，旅游感知和體驗的內容也切實得到了豐富，在親自參與的過程中體驗到了燈會傳承的秦淮文化底蘊。

3.民俗演藝：再現(xiàn)民俗繁華景象

歷史上的夫子廟秦淮風光帶周邊，民俗演藝活動繁盛，諸如剪紙、繩結、抖空竹、面塑、白局、秦淮燈會、廟會、清明節(jié)放河燈等，都深受老百姓喜愛。目前，這些民俗表演活動大多聚集在民間藝術大觀園，但少有游客問津，而本地居民前來觀賞的也不多。歷史上，這里曾是百姓聚眾閑聊、民間藝人自由表演絕活技藝的場所（圖1）?？墒牵F(xiàn)在不僅參觀者需要付費進園，而且園內基本以靜態(tài)陳列展示非遺品為主，旅游者的興趣并不大。因此，民間藝術大觀園作為非遺景觀的重要體驗空間，應恢復歷史上繁華熱鬧的景象，可以巧借文學名著《紅樓夢》中的場景，設計“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歷史展演節(jié)目，吸引游客前來參觀;考慮為本地居民增設適宜的休閑游憩設施，包括增開一些茶館或聽南京白局等地方戲曲的劇院;還可以建造“民俗游戲演藝坊”，設置多種參與性、體驗式的民俗文化旅游項目，如龍?zhí)鵀觚?、扳麻雀、踢跌子、斗田雞等有趣的小游戲和舞龍燈、魚燈、竹馬燈、鷂燈、地方戲、民間游戲雜耍表演等，在吸引本地居民和外來游客的注意力、增強其旅游體驗的同時，滿足他們懷舊的需求;還可以定期邀請一些著名民俗藝術家，來此表演展示絕技，也可以邀請他們前來現(xiàn)場傳授技藝，并讓觀看者一起參與其中，激發(fā)他們的游興等，真正讓民間藝術大觀園成為一個匯集南京地方民俗的“百花園”。

（作者單位：南京工業(yè)職業(yè)技術學院商務貿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