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亞杰 (河南大學 475000)
中國傳統哲學術語因其意義豐富、游移多變和高語境性,給術語的理解、翻譯和中國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國際傳播帶來了極大的障礙。因此,一部在收詞、譯文、釋文、例證方面處理得當,同時又能充分考慮讀者需要,提供豐富文化信息的漢英中國哲學術語詞典定然會廣受歡迎。然而,遺憾的是,迄今國內外出版的漢英中國哲學詞典不僅在數量上可謂是鳳毛麟角,且在詞目收錄、譯文選擇和釋文編排上均有不少需要改進的空間。
筆者借助各種搜索方式進行查找,均未找到嚴格意義上的《漢英中國哲學術語詞典》,唯有郭尚興編譯的《漢英中國哲學辭典》(A Chinese-English Dictionary of Chinese philosophy )總體上與搜索條件較為吻合,收錄了大多數中國傳統哲學術語。
《漢英中國哲學辭典》的修訂版由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于2010年出版。其編纂原則被概括為“保持文化個性,力求形神兼?zhèn)?,減少文化虧損,平衡語用效果”。為了實現這一宗旨,該辭典的第二版收錄了中國哲學術語、流派、人物、著作、概念、學說、事件等方面條目3400條,基本涵蓋了中國傳統哲學中的絕大多數術語,尤其難能可貴的是該辭典在編纂過程中基于中國哲學的發(fā)展特點和中國哲學術語的特征,注意到了條目翻譯處理中的一詞一義多譯、一詞一譯多釋(指“釋文”)這里和一詞多義多譯等問題,力求科學地反映中國文化術語在漫長的歷史演繹中發(fā)生的實際變化,為準確地理解和翻譯中國哲學術語奠定了比較可靠的基礎。
總體說來,《漢英中國哲學辭典》收詞廣泛,釋義豐贍,體例實用。不論是編纂原則,編纂方法還是編排體例都對本研究有著極大的借鑒價值,然而也并非意味著該辭典已臻于完美,仔細閱來,其中亦有不少有待改進之處。對一些核心術語,部分核心術語所給出的英語譯文與釋文似未準確匹配。除此之外,因為涵蓋的詞條過于廣泛,一些意義極為豐富的術語未能得到全面的闡釋,與之對應的譯文也不盡準確。但總體而言,瑕不掩瑜,其仍然堪稱雙語中國哲學詞典之翹楚,其重大意義自不待言。
具有工具書功能的英譯中國哲學術語著作也是寥寥幾部,它們分別是:(1)吳怡(Wu Yi)編著的《中國哲學的術語》(Chinese Philosophical Terms)(Boston :Univeristy Press of America ,1986),以下簡稱 CPT;(2)陳榮捷(Chan Wing-Tsit)編譯的《北溪字義》(Neo-Confucian Terms Explained)(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6),以下簡稱NTE;(3)由賴登(Edmund Ryden)英譯的張岱年原著《中國古典哲學概念范疇要論》(Key Concepts in Chinese Philosophy)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Press, 2002)。后兩本著作雖不太符合雙語工具書的標準,但因均有中文版本與之對應,故暫列為此類。
嚴格說來,CPT只能算是一本中國哲學術語手冊(事實上,作者在前言中用的亦是英文“manual”一詞),全書僅有154頁,收錄了50個單字的中國傳統哲學術語。這50個術語按照其繁體的筆畫數順序排列,編者吳怡還盡可能沿襲了中國傳統辭書的編纂形式,在目錄頁將這50個術語的中文原文、音譯形式和意譯譯文以表格的形式呈獻給讀者。
顯然,CPT的作者試圖把中國傳統辭書編纂形式與西方詞典學中意義理論進行結合。這本手冊的出版不論是對于熟悉這種編纂體例的中國學生,還是對中國哲學術語感興趣的英語國家的人士,均具有開創(chuàng)性意義。正如著者在該手冊的前言中所言:“在這本書中,我就像一位鎖匠,意在為西方讀者打造兩把鑰匙:一把是為他們打開通往中國哲學和文化的大門;另一把則為開啟他們的心智。為了打造第一把鑰匙,我選了50個極為重要的中國哲學術語,并對它們在不同學派中的各種意義加以解釋;為了打造第二把鑰匙,我采用了音譯(這里的音譯只是一個輔助工具)和意譯相結合的方法。”
從某些程度上說,著者吳怡的確實現了編寫的初衷。該手冊的編寫體例和釋文結構對漢英中國哲學詞典的編纂研究也有相當大的借鑒意義。不過手冊終究不是詞典,不論是從收錄規(guī)模還是編纂體例上,仍有不少改進的空間。50個術語顯然無法滿足讀者了解中國傳統哲學的要求。此外,我們亦無法解釋作者在每一條術語的音譯后列出的英語譯文的根據,有些似乎只是該中文術語作為普通詞匯使用時在英語詞典中的對等詞,故難免有一味追求字面上的對號入座之嫌。
《北溪字義》是陳淳的重要著作之一, 書中選取了“理”“心”“性”“命”“誠”“太極”“中庸”“中和”“義利”等26個常見哲學范疇進行探討與總結。陳榮捷編譯《北溪字義》(NTE)的初衷是認為此書是介紹朱熹理學的最佳讀本,這一點與吳怡的把中國哲學介紹給西方讀者的編譯目的明顯不同。除了完整地翻譯原著中的內容,陳榮捷還翻譯了有關此書的大量背景資料,并在必要處附加了詳實的文中注釋和相關資料以加強對原著的理解。尤其值得關注的是,在翻譯同一個中國哲學術語時,陳榮捷根據不同的語境,給出了不同的譯文。遺憾的是,這本譯著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詞典,只是有著工具書的部分功能。
除了前文提到的《漢英中國哲學術語辭典》,賴登(Edmund Ryden)的譯著 Key Concepts in Chinese Philosophy一書可稱得上是迄今最全面、系統地介紹中國哲學范疇概念且具有工具書功能的譯著。原著《中國古典哲學概念范疇要論》不但對核心概念進行了梳理、解釋和辨析,而且針對每一概念都從哲學流派、代表人物的主要思想進行詮釋,對該概念范疇的內在邏輯演化也都有所交代,這就為中國哲學概念的翻譯在明確語境信息和指導其準確使用上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將原書與譯著兩相對比后,可以發(fā)現,譯者賴登翻譯時在整體上尊重原作并保留原著大體結構的同時,做了部分調整,以便于西方讀者理解,或者以順應西方讀者的閱讀期待,引導英語讀者正確理解原文涵義。譯者賴登的翻譯也非常出色,不過,其中仍有部分中英文概念不對應,翻譯不夠全面、準確的問題。
除此之外,部分中國哲學術語亦散見于一些漢英文化類詞典或手冊包括:由基督新教來華傳教士馬禮遜獨著的《華英字典》;南京思馬得學校主編的2005年出版的《漢英中國文化詞典》;2014年由教育部、國家語委集合國內外文史哲等相關領域的專家學者編著的《中華思想文化術語》系列叢書,迄今已發(fā)行四冊,收錄了400余條術語,以及2015年由復旦大學陸谷孫教授主編,復旦大學出版社出版的《中華漢英大詞典(上)》。
《華英字典》內容豐富,收錄詞條及例句涵蓋了中國歷史、哲學、宗教等內容,不僅為西方學習漢語和中國文化提供了便利,也在一定程度上為后人編纂雙語詞典建立了基準。該詞典的釋義特色尤其值得關注。馬禮遜在對譯的基礎上,利用了多種釋義方式解釋字的本質,圍繞“音、形、義”三元素進行闡釋,有效揭示了漢語詞的文化內涵,觸及了中華文化的諸多層面,遠遠超出了解釋文字本義的范圍。
《漢英中國文化詞典》是一部小型的文化詞典,所收錄條目均為具有濃郁中國文化色彩的專有名詞和一般詞匯,數量有限,規(guī)模較小,哲學術語更是微乎其微,在此不再展開評述。
《中華思想文化術語》的中文文本是由國內文史哲三大領域的學者整理撰寫的,每個術語均由條目、釋義、引例三部分組成;釋文均十分概括、簡練;引例均是從古代中國的經史子集中挑選而來,具有較強的代表性,目的在于說明術語的來源、補釋義之不足或引證古人對相關術語的解釋。其不足之處是術語之間的學科界定不夠準確,各門學科的術語混在一起,不太方便讀者查找使用;部分術語條目后的譯文與引例中的譯文并不一致;對于一些意義極為豐富的術語,大多數給出的只有一個譯文,準確性和全面性有待斟酌。
《中華漢英大詞典(上)》由陸教授歷時十五載完成,收詞廣泛,源流并重,集義訓、音訓、形訓于一身。在詞條尤其是包含文化限定詞的詞條的釋義方面,一般是通過直譯說明字面意義,再通過意譯闡釋引申或內涵意義,從而能較好地彌合文化上的裂隙。這樣的解釋方式不僅讓詞典的使用者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只是該詞典涉及的中國哲學術語不多,且詞目的哲學意義與普通融在一起,彼此糾結,不易區(qū)分。
以上四部著作或手冊雖各有亮點,但因為皆屬綜合類工具書,涉及的哲學術語十分有限和散落,在此不再詳細論述。
通過對以上工具書或著作進行系統的梳理,顯而易見,一方面,專門的漢英中國哲學詞典確實緊缺;另一方面,前述的工具書或著作,單就中國傳統哲學術語這部分來說(其余部分在本研究中暫不做討論),存在著以下問題:(1)大多數詞典或工具書收錄的中國哲學術語均十分有限,尤其是在綜合性詞典中更是尤為突出;(2)多數工具書的編排體例不夠規(guī)范,個別手冊的收錄標準不夠明確;(3)譯文亂象層出,某些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往往忽視中國哲學術語的特殊性;(4)對一些意義比較豐富的中國哲學核心術語的譯文比較單一或不全面,過分強求譯文的唯一性,未能體現中國哲學術語意義的流變性和多義性;(5)詞典條目的釋文或缺席或極為簡略,或者釋文提供的語境不能與譯文進行有效地匹配。
中國哲學典籍時空跨度大,中國哲學術語的文化內涵極為豐富,且意義游移多變、多義性特征明顯。因此提高漢英中國哲學術語詞典的編纂水平,須先解決好中國傳統哲學術語意義的準確、全面認知這一關鍵問題。其次,在英譯中應遵循本原性原則和自主性原則,力爭反映出中國哲學本身的獨特性及其與其他文化的差異性。最后,此類詞典編纂中的釋文部分是譯文語境化的體現,是漢英中國哲學工具書編纂的核心與靈魂,故在編纂中同樣需要引起重視。
毋庸諱言,上述的任何一部詞典或工具書類著作都是編者或眾多編者們潛心數載、兢兢業(yè)業(yè)、嘔心瀝血的結晶,本研究對他們毫無指責苛求之意。芻蕘之言,難免有失偏頗,敬請方家批評或編者見諒。只是,每部詞典面世,人人都有責任指瑕、斧正,不斷地對其豐富改善,以求臻于完美。本研究權作引玉之磚,希望隨著詞典編纂學和翻譯學的日趨成熟,早日編纂出更加與時俱進、符合讀者需求的漢英中國哲學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