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豐
死,并非絕然是對生的否定。有的死或有一種死即是對生的肯定。死也并非一定就是虛無,死也許更是一種永生。
我的虛構中的這種死,這種表象上對時間的否定(似乎時間已終結),實際上是一種肯定。從搖籃到墳墓,主人物薷幾乎憂郁地度過了一生。很傷心很傷心。她一直在“我哭自己,我死了?!薄俺靥恋墓饷ⅰ币恢痹凇按凹垺鄙匣问帯!皬某睗竦拇凹埳箱^來,啟開了她的雙眼,她便看見了人間的第一縷光。她的第一縷光就是這種光,一種動蕩的光”,一直動蕩不安。“上死火死火死上上車溜弓死火死上……”的悲音,一直裊繞一生裊繞,揮之不去。她似乎是不幸的,似乎死亡就是一切,一切就是死亡?!捌咧或隍肌焙汀盁熓骸币矡o以拯救。
但死亡不是絕對的,生是絕對的,靈魂是不滅的。所以薷雖死猶生。
這是一個已逝之人對自己的懷念。懷念是一種自愛。人之愛,是從自愛自戀愛己開始的。
愛己而愛人,自轉而公轉。
愛是一切的盤桓,在一種充滿恩典的愛里,既有人的自轉,又有人的公轉。
人是自戀的。小說寫的卻是一種刻骨銘心的自我懷念。從生至死,懷念自己所有的一切(點點滴滴)。但這種自戀不是自私,是愛生命;愛生命,是她的全部,也是小說的全部。
愛是從闕如開始的。
當一個人,一個女人不慎丟掉了性命,她的靈魂就一直盤桓。但她的所有的盤桓,只有一個字:愛。這就是全部。薷的全部只有“愛”。死亡是對“愛”的一種肯定?!皭邸钡娜繎{什么?記憶。
這就是一個逝者的記憶。
記憶是可以讓時間倒流的。時間憑什么倒流?記憶,以及人的感覺。人的肉體并非是空無一物的。人的肉體是有記憶的。是靈性的。人是另一種樹,人的體內(nèi)有年輪。這年輪就是光盤。時間就刻在內(nèi)“芯”的光盤里。當然時間也鐫刻在萬物中。
空間不過是外化了的時間,時間不單純是“綿延”的,也是沉淀的。
所以,當河面上吹奏亡靈曲時,當一個人已然成為一個亡靈時,她心有不甘,“她還在全神貫注地看著河畔,她在搜尋著河畔上那個熱愛指甲花的女孩……”她不想就此死去,她童心未泯,始終感覺未活夠,未足人生。她一直在試圖顛覆死亡、顛覆時間、顛覆潮流、顛覆存在、顛覆文本、顛覆慣性的所有的制作與解讀。她不愿按常規(guī)的路線開步走,不愿按照上帝寫好的劇本演義。
她是一個有原夢的人?!昂孟駨哪锾ダ锷聛砟X袋里就裝著一個夢,一個很可怕的夢?!粋€原夢,一個產(chǎn)生夢的夢。它占有了我,繁衍我,產(chǎn)生我的其他夢,以致我分不清何處是現(xiàn)實,何處是夢境,何時是我,何時不是我,是其他”。
那么,她(或他)是誰?
死的究竟是一個人,還是多個?死的是一個符號,還是人的一個夢,或是其他什么?還真的不好說。因為文本一旦滑脫,就成了一種精神,就像靈魂出竅,它就自由飛翔。本義復義與衍生義,文本副文本與互文本,是可穿越的。就像前世今生,昨天今天明天,現(xiàn)實與夢境,是通的。
但“有時是這樣,一扇門讓你看見,另一扇你就看不見,看不見就是看不見,怎么也看不見;看不見不等于無,它像黑夜一樣立在那里;一扇門對你關上,另一扇就對你打開,另一種光源將照亮你新的歷程”。
這就是造物的時間,非常奇妙,無以參透。
我的寫作,很多情況下,秉承人的感性。因為人的感性是通向造物的理性的,而造物的理性就是人和世界的神秘性。人的理性是可笑的。所以小說中也許有些“枝葉”或細節(jié),不可理喻,我也不能自圓其說,只能任其發(fā)展。感性的東西,只能去感覺感受感悟。
2018年12月5日于北京和平門
責任編輯? ?丘曉蘭
特邀編輯?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