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筆者編著《中國書法全集·商周金文》卷,即選入方鼎(乙)。當(dāng)時屬意者有二:一在界格,亦即大篆書體演進(jìn)的重要助力;二在用筆的筆短趣長和厚重。日前選擇其作為通臨的范本,仍著眼于斯,而愛之尤勝于往昔矣。
《方鼎》拓片
就作品風(fēng)格而言,界格之用,或滿密以成氣象,或凋疏以求淡遠(yuǎn),前者如散盤,后者如虢季子白盤,而方鼎(乙)界格之用近乎前者,與其時主流風(fēng)氣一致。所不同者,如此鼎之工,可以和界格相得益彰,是散盤所不具備的秩序精神。10行若干結(jié)構(gòu)繁復(fù)的字形排列突出界格,正與末行增加一個單字呼應(yīng),可以視為變化中的合理安排,對篇章整體是一種意外的益助。金文界格有二,一是書制字范之后仍然保留界格,數(shù)量較少;二是書制字范之后去掉界格,但望而可知它的存在,行列秩序井然是西周中晚期金文的普遍狀態(tài)。
如果詳細(xì)描述此鼎的書寫感,大概可以用厚重、流美、方圓互用而變化生動來形容,筆畫省簡而能滿密,筆勢收斂而意蘊(yùn)綿長。初觀方正平實,再品則巧媚爭呈,玩味不盡,久久游心于其中。臨之易得,而神意難肖;讀帖之妙,遠(yuǎn)勝操觚。與古人晤對,常有貌合神離之憾,而欲推擴(kuò)此心,又得親和無間之意。可以說,只要能于平常閑雅中領(lǐng)略無限奇觀,復(fù)以平實沉潛之筆出之,當(dāng)?shù)梅路?。換言之,要用心去體會,而不是局限于所見。傳顏真卿《述張長史筆法十二意》有云:“‘損謂有余,子知之乎?’曰:‘嘗蒙所授,豈不謂趣長筆短,長使意氣有余,畫若不足之謂乎?’曰:‘然?!逼渲嘘P(guān)鍵在于“筆短”而能“趣長”,“意氣有余”是保障。用今天的話來轉(zhuǎn)述,是筆畫短而富有張力,短是損減,損減而能讓人覺得“有余”,即成象外之境、象外之象。臨帖之要,首在審美解悟。所得既少,臨之則捍格不入;所得若多,則臨之即能手眼相合、心手相應(yīng)。如果平日注重讀帖,能細(xì)致入微,臨帖時自覺地甄別、驗證所得,不斷積累經(jīng)驗,才能做到入古、得古、古化為我。
臨《方鼎》 局部
筆者所臨,乃取他用殘紙,界格縱長,致使篇章舒朗,且未循其弧曲,意趣遂異。也就是說,篇章稍有變化,風(fēng)格亦隨之有所轉(zhuǎn)移,觀者較之拓本自明,不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