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紅梅
劉爺悄無聲息地在一個深夜離去。唯一在身邊的就只有徒兒。劉爺生前酷愛皮影,常常自編戲曲舞弄皮影兒給鄉(xiāng)村父老看。原本指望傳給兒女一二,哪知兒女冷言冷語拍屁股走人竟不再回來。也難怪,老伴兒走了多年,兒女已經(jīng)不愿回家了。還有不愿回家的一層心思就是劉爺收留了一個孤兒,周全他溫飽。這孤兒倒也乖巧,話語不多,擔水劈柴、收拾院落、手勤腿勤。劉爺看著喜愛,就收了他做徒兒,教他唱些簡單曲兒舞弄皮影,看看一墻壁的皮影夠他養(yǎng)活自己,劉爺?shù)挂卜判牧?。只是想起自己的一雙兒女,就覺凄涼。
這夜,劉爺又睡不著了,村里多是孤寡老人,支書也老了,自己也老了,又想到丟下自己的老伴兒心里就更是惺慌難受,輾轉難眠。聽見夜里起風,他想關窗戶,剛一起身就覺渾身綿軟,徒兒聽見響動進屋,一把抱住劉爺,劉爺指指墻上的皮影兒,又指了指外面,話沒說一個字就在徒兒的懷里走了,享年七十九歲。徒兒驚慌失措,跌跌撞撞跑去找老支書,老支書抖著手打電話告知了他遠在外省的兒女。徒兒又跌跌撞撞跑回去,屋里不能沒人陪老爺子啊。第二天,太陽轉到西頭,一雙兒女進門了。他們看著眼前頭戴孝帽個高背寬的年輕人,原來就是那個被收留的孤兒,差點都忘記了還有這么一個人。也是,自從他進門他們就沒有再回來過。
“這是老爺子留給你們的?!蹦炯{的徒弟遞過去一把黃銅鑰匙和一個小鐵皮盒子。里面也就是一些財產(chǎn)的分割詳單。兒女雙雙疑惑,怎么沒有提及拆遷款的事情?
老支書在前院吩咐完喪事的安排也踱進后院。
“這款呢,在我這,是唯一一筆沒有給你們分割的款項。
“那老支書,我爹他什么意思?”女兒急急問道。
“他交給了他?!崩现噶酥覆话l(fā)一言的徒兒?!闭f:“讓他以此作為過日子的本錢?!?/p>
“怪不得他跑前跑后,殷勤有加,原來是這樣?!眱鹤訐]袖大怒:“錢給了你,你就好好給我爹哭喪吧?!闭f完轉身離去。
“沒有想到,你在我爹身邊就是為了這個,居心叵測狠毒的家伙!”女兒跺腳也隨后離去。
“沒有想到,平日老實巴交的人心機這么重?!庇腥藝@息。
“人心難測啊……”有人搖頭。
徒兒一聲不響,第七天按照老支書的吩咐和大伙兒一起風風光光地安葬了劉爺。
徒兒心里充滿了惆悵,老爺子不在了,心里著實空落落的。徒弟背對著老支書落起淚來。
“既然劉爺這樣安排,也是有他的道理,你,就接受吧?!崩现呐乃澏兜募珙^說。
老支書看到?jīng)]有分得錢財?shù)囊浑p兒女連他的后事都不管了,很是悲涼。他想起劉爺對他說的話:錢害人啊。
是夜,徒兒望著皎潔的月光下自己長長的身影,手捧著拆遷款,定了定神,走出院子,走進老支書的家。
一年后。
村居委會前的大廣場,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秧歌滿場跑金龍舞得歡。嗩吶隊打頭,彩旗飄飄隨后,鑼鼓聲聲中,人們跟隨著隊伍來到一座新院落,門匾上大寫:老年活動中心。進得庭院,開闊、整潔,東西南北各一排五間房子、中間幾棵紫云,樹下數(shù)臺石桌、石凳,進入北屋正廳,墻上一溜兒掛滿皮影,一道屏風上書:老有所樂,老有所養(yǎng)。一應樂器具在。
老支書告訴大家伙兒,這院兒是劉爺?shù)耐降苡貌疬w款蓋的,是給咱老人們謀了一個安逸地方。大家伙一聽都鼓起掌來,紛紛擠進去觀看。
老支書標意劉爺?shù)耐絻赫f幾句話,徒兒漲紅了臉,左手搓著右手:我愿給咱村里的老人們唱曲舞皮影兒,陪著老人,只圖老人們有個安逸有個樂呵。
木納的徒兒說完,長舒了一口氣,抬起頭來,忽然看見,半空中,劉爺正沖著他點頭笑呢!驚得他揉了揉眼再看,只見一朵云,向他飄來,飄著飄著就飄進了他的心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