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津鋒

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

阿來，這位來自四川阿壩的嘉絨藏族作家，不僅是文學創(chuàng)作能力非同一般，同時極具企業(yè)家的領袖品質，他把曾經(jīng)只是偏于西南一隅的《科幻世界》雜志帶到世界科幻雜志銷量第一的位置，在全世界范圍產(chǎn)生影響。阿來老師性格溫和，不喜言談，但他卻有著堅毅的性格和原則。

從2001年第一次到成都出差初識阿來老師到現(xiàn)在，我們認識已有17年了。最近一次的見面，是2018年10月10日阿來老師來京參加“馬識途書法展暨《馬識途文集》北京發(fā)布會”。

阿來在“馬識途書法展暨《馬識途文集》北京發(fā)布會”上致辭

在嘉賓致辭環(huán)節(jié)，阿來老師代表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上臺發(fā)言。在致辭中，阿來老師充滿深情地講道：“我還在家鄉(xiāng)的時候，有一次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馬老的《找紅軍》，我讀了之后印象非常深刻。后來，我到省作協(xié)工作，那個時候馬老作為主席在臺上講話，別人告訴我，主席臺中間那個，就是你最喜歡讀的那本小說的寫作者，我當時真的很激動。再后來，我讀《清江壯歌》，讀《夜譚十記》，看根據(jù)他的作品改編的電影《讓子彈飛》……今天，我以晚輩的身份、學生的心態(tài)來參加這個活動。馬老的文學作品大多是利用業(yè)余時間完成的，這些作品的背后都飽含著他對文學的熱愛。參加革命工作的親身經(jīng)歷，使得他的文學作品別具一格。比如《清江壯歌》源自他的親身經(jīng)歷，而《夜譚十記》則是深入到四川的歷史、文化和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的深處。對四川作家來說，馬識途先生是一個‘雖不能至，心向往之’的標桿?！?/p>

我與馬老是忘年交，他曾跟我數(shù)次談起阿來。他們相識多年，馬老對阿來一直極為欣賞。2009年年初，馬老考慮到自己年事已高，主動要求從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主席的位置上退下來，讓年輕人接班。當上級領導詢問馬老關于繼任者有什么建議人選時，馬老力薦阿來接替他的位置。馬老認為阿來足以勝任此職，他對阿來的人品、文品、文學成就以及創(chuàng)作領導能力一直是贊許有加并寄予厚望。果然，阿來繼任后，不負馬老囑托，帶領四川作家、四川文學走上了一個新的高度。四川文學日益成為中國文學版圖中極為重要的一塊。為此，馬老曾當面表揚過阿來：“我那個時候就看好你，我果然沒看錯。你寫得越來越好，越來越不錯。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同時，參與各類文學活動，確實辛苦，但依然保持創(chuàng)作力，各種文體都能寫，你是龍頭?！卑砺牶?，謙虛地對馬老說：“不，您才是龍頭?！?/p>

10月10日的活動結束后，當天下午，我去馬老下榻酒店送資料，當我從馬老房間走出來，剛好碰見四川作協(xié)秘書長熊鶯姐。她告訴我：晚上六點，阿來老師邀請大家在旁邊的東來順聚餐，希望我能一起參加。我說：“阿來老師邀請，我一定去?！?/p>

當晚下班后，我便匆匆趕往東來順。走進大廳，阿來老師、萬梅老師（馬老的二女兒）、熊鶯姐早已等候在那里?？匆娢襾?，萬梅老師招手說：“小慕，坐到阿來老師那邊。這次活動你很辛苦，今晚阿來老師要和你好好喝一杯。”

阿來老師微笑著示意我坐過來，我快步走去，邊與阿來老師握手邊說：“阿來老師，我和您相識17年，這還是第一次和您喝酒?！?/p>

“是嗎？我們都認識快17年了。這我還真不記得，我只知道咱們認識的時間應該是不短了?！卑砝蠋熜χf。

是啊，現(xiàn)在一想，時間過得可真快。我第一次去成都拜訪阿來老師時，還是一個22歲的毛頭小伙子。當時，我對阿來老師了解并不多。只是知道他1959年出生在四川阿壩馬爾康縣一個小村落，母親是藏族，父親是一個把生意做到川西北藏區(qū)的回族商人的兒子。那個村子只有十幾戶人家。少年時期，阿來第一次窺見山外有個世界，還是因為有一支地質探測隊進駐他們村子。16歲時，阿來念完初中便外出務工。因愛看書，他被“榮升”為拖拉機手。1977年，當?shù)弥謴透呖?，阿來連夜開著拖拉機前去報名。等他到報名處，發(fā)現(xiàn)報名期限已過。但年輕的阿來不愿放棄這難得的機會，通過不懈爭取，他最終幸運地搭上了報名末班車。后來，阿來考入阿壩馬爾康師范學校。再之后，他先當老師，后做文學刊物編輯。從那時起，他開始了自己的文學創(chuàng)作：寫詩、寫小說。1997年，他從阿壩寫到了成都。

我初到成都，人生地不熟，便先去拜訪了文學館的兄弟單位——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在他們的幫助下，我撥通了阿來老師的電話。在電話中，我表明來意，希望能夠有機會當面拜訪。很幸運，阿來老師并沒有拒絕我這位年輕人。在電話里，我們約定次日在四川科技大樓科幻世界雜志社面談。第二天，我按照約定時間來到位于人民南路的四川科協(xié)大樓五層。到現(xiàn)在，我還記得第一次與阿來老師見面的場景。當我走出電梯，阿來老師已在電梯口等我。阿來老師留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個頭不高，長得精壯，皮膚黝黑，最明顯的特征是右眉毛下有兩顆痣，黑痣在上，肉痣在下。

見到阿來老師親自迎接，我趕緊自報家門。阿來老師微笑著說：“小慕，你好。歡迎你！我們辦公室現(xiàn)在很擠，咱們找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談談?！?/p>

在阿來老師帶領下，我們來到一個堆放著一屋子《科幻世界》的小倉庫。這是我18年征集生涯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倉庫里跟作家交談。我和阿來老師在倉庫里僅有的兩個椅子上坐下。我看著滿屋子《科幻世界》，心里想如果我那位瘋狂追《科幻世界》雜志的朋友來到這里，他肯定要激動得滿地打滾?！犊苹檬澜纭樊敃r的賣價并不便宜，而且這可是一屋子的《科幻世界》，如果跟他說可以隨便免費看，我想他做夢都會樂醒。阿來老師招呼我坐下后，從口袋拿出一包煙，問：“你抽煙嗎？”

我說：“阿來老師，我不會抽煙，您隨意。”

阿來老師點上煙后，很直截了當?shù)貑栁掖诵心康摹Ｎ艺f：“阿來老師，我這次來成都首先是想與咱們四川的知名作家建立聯(lián)系。2000年5月，我們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新館已經(jīng)在芍藥居開館。我們的新館是一座現(xiàn)代化的文學檔案館、博物館，我們建有眾多新的現(xiàn)代化標準庫房。舒乙館長希望我們征集室要加大征集力度，盡最大可能征集全中國的作家資料，尤其是作家的手稿、書信、著作等。您是咱們四川著名作家，您的《塵埃落定》前兩年剛剛獲得茅盾文學獎。這兩天，我在拜訪馬識途、王火老先生時，他們都極力向我推薦了您。我這次來，還想請您多多支持我們文學館的工作。”

聽我講完后，阿來老師想了想，吸了口煙說道：“我現(xiàn)在主要忙著《科幻世界》的工作，寫的文章也不是很多。我很早就開始用電腦了，我的《塵埃落定》就是在電腦上創(chuàng)作完成的。手稿呢，有一些，但不多，都在阿壩家中。所以你要的手稿，我這次可能沒辦法給你。我的打印稿基本上都在出版社那里，我可以給你電話，你直接跟他們聯(lián)系。至于說我的書嘛，也都在家里放著，今天是來不及了。要說資料，我覺得當年創(chuàng)作《塵埃落定》時用的那臺舊電腦還是有些意義。不知你們要嗎？”

《科幻世界》雜志封面

這個問題還真問住我了，這是我入職后第一次單獨出差。我只知道要多征集作家的紙質資料（手稿、書信、字畫、著作、照片等），還真沒想到電腦的征集問題。而且這么大個家伙，我怎么帶回北京？阿來老師要真是提出這次給我電腦，我可怎么辦？正當我內(nèi)心糾結時，阿來老師又說道：“這臺電腦也還在阿壩州的家里，不在成都。以后有機會，我再捐贈文學館，可以嗎？”一聽不在成都，我立馬松了口氣，趕忙說道：“好的，這事不急。等您有時間，如果可行，您通知我，我來取?！卑砝蠋熯叧闊熯咟c頭同意此建議。

談完征集，我主動和阿來老師聊起了他主辦的《科幻世界》雜志。當我問他：“您為什么愿意主編《科幻世界》？”阿來老師笑了笑，他用了一句很簡短的話直接回答了我：“自己喜歡吧?！边@個理由足夠充分。喜歡就是一個人做事的最大動力。我跟阿來老師說：“我有一個朋友瘋狂喜歡看您編的這本雜志。他期期都買，只要提到您，他就跟打了雞血一樣，他對您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甭牭竭@，阿來老師謙虛地說：“倒不是我多能干，是那些編輯，那些給我們投稿的作者們厲害?！?/p>

正如阿來老師所說，是他們這個團隊創(chuàng)造了一個中國出版奇跡。但坐在我面前的這位來自阿壩的藏族漢子，無疑是這個團隊的靈魂。是他在1997年，為了自己的文化夢想，離開生活了36年的阿壩來到成都開始創(chuàng)業(yè)。對于這次人生轉變，阿來曾說過：“在阿壩待的時間太長，朋友說去做做雜志，我正好有一些關于經(jīng)營文化的想法，就去了?！?/p>

最開始，他在《科幻世界》做一名編輯。第二年，阿來歷時多年創(chuàng)作完成的《塵埃落定》正式出版。該書一經(jīng)出版便在中國文壇引起了巨大轟動。這部小說被認為視角獨特，“有豐厚的藏族文化意蘊。輕淡的一層魔幻色彩增強了藝術表現(xiàn)開合的力度”，語言“輕巧而富有魅力”、“充滿靈動的詩意”，“顯示了作者出色的藝術才華”。但此時的阿來卻日益沉迷在科幻世界，他將自己全身心投入到《科幻世界》的編輯、組稿、雜志運營：組織選題、策劃活動、推廣發(fā)行。不僅與國內(nèi)媒體緊密聯(lián)系，還引入國際項目合作：環(huán)繞太空的宇航員、國外科幻作家先后被請到中國。隨著阿來的努力，《科幻世界》日益發(fā)展，一大批北大、清華從事科幻寫作的學生聚集在他的周圍。《科幻世界》發(fā)行量在國內(nèi)更是節(jié)節(jié)攀升。他帶領的這支團隊只用了短短不到4年的時間，就讓《科幻世界》從一家小雜志一躍成為中國最暢銷的雜志品牌。這引起了國際科幻界的注意。當時，美國科普科幻信息權威雜志《軌跡》公布最新調查統(tǒng)計顯示：《科幻世界》已是全世界發(fā)行量最大的科幻類雜志，并被世界科幻協(xié)會評選為年度最佳期刊。

當即將結束這次談話時，阿來老師突然跟我說：“小慕，既然你的朋友這么喜歡我們雜志，我就送一些給他。這里的雜志你隨便挑一些，能拿多少你就拿多少。我們馬上就要搬家了，要從現(xiàn)在的這層搬到10樓，以后我們的辦公條件肯定比現(xiàn)在要好很多。雜志我們也存不了那么多，很多都要處理?！?/p>

我一看，天哪！這一屋雜志，我咋給他拿回去？最后，我為朋友只挑了幾本。阿來老師坐在旁邊幾次說道：“多拿幾本，沒關系。”我知道阿來老師是真心實意希望我能多拿幾本給朋友看?？伞犊苹檬澜纭冯s志也并不薄，拿多了，攜帶都是問題。我也就跟阿來老師實話實說：“阿來老師，這么多雜志，我真帶不了。我賓館房間里還有一些作家捐贈文學館的書籍，一個人帶回北京還真有些困難?！?/p>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很有些意思。第二年，我又有機會到成都出差，很想再拜訪阿來老師，我覺得和他聊天受益良多，他這人有一種吸引力。撥通電話后，阿來老師約我到科協(xié)大樓10層他的新辦公樓找他。

阿來

等我出了10樓電梯，第一眼映入眼簾的是醒目的“《科幻世界》”四個大字。走進10層一看，簡直是鳥槍換大炮，整整一層全是科幻世界雜志社。明亮的辦公室，還設有前臺。真是時隔一年，當刮目相看。當我走到前臺報上名號、說明來意后，前臺人員客氣地把我領到一個很大的會客室，說她去跟阿來社長匯報一下，請我稍等一下。

幾分鐘后，阿來老師走了進來。我忙起身，他示意我坐下，說：“小慕，你這次來成都還是征集作家資料的吧？”

我說：“是的。不過這次來您這兒，主要是來看看您《科幻世界》辦公環(huán)境的變化?！?/p>

這一年，有關《科幻世界》有很多新聞。我所聽說的眾多新聞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華人世界首富香港李嘉誠財團有意注資《科幻世界》，但卻被阿來拒絕了。這在當時的中國引起了很大震動。在很多刊物看來，這種舉動簡直不可思議。當時的中國，很多刊物運行都舉步維艱，最大的問題就是資金的缺乏。能讓李嘉誠這樣的商業(yè)領袖投資簡直是天大的好事，如果有了這雄厚資本做后盾，刊物想做任何事都輕而易舉。當我聽到《科幻世界》拒絕李嘉誠消息時，也很好奇。我很想趁這次來成都的機會，當面向阿來老師求證此事。

“阿來老師，有件事我很想問您。您為何會拒絕李嘉誠的投資？這在很多人看來，包括我在內(nèi)，都很不解。如果有了這樣的財團支持，《科幻世界》的發(fā)展應該會進入快車道?！蔽抑苯酉虬砝蠋煉伋隽恕盁狳c”問題。

“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我和他們的理念不太一樣。當然，你所說的資金問題確實也很重要。有了李嘉誠的注資，應該說《科幻世界》的資金確實不是問題，我作為社長身上的經(jīng)濟壓力也會小很多。但是，資本是逐利的。他們看重《科幻世界》，最終是要從中獲利。但是刊物一旦被商業(yè)左右，就很難有自己的理想。我做《科幻世界》是有自己的理想。我?guī)ьI的這些年輕人之所以愿意來這里與我一起奮斗，也是因為這里有著他們的夢想?？锏膲粝胗袝r候和資本并不能很好地相處。我們想要的還是那種比較純粹的東西。而資本對這些是不感興趣的。

“《科幻世界》對我而言，是一份事業(yè)。我所做的雖是產(chǎn)業(yè)，但它畢竟是一份文化產(chǎn)業(yè)，這份產(chǎn)業(yè)是要講世道人心的。我不能保證我所有做的東西都是有益的，但從我來看，一定不要做有害的。我現(xiàn)在員工有上百人，我經(jīng)常跟他們說：我們這份雜志如果說有企業(yè)文化，那就是‘給賺錢加限制詞’，這是我做文化企業(yè)的一個底線。中國的文化產(chǎn)業(yè)目前大都在初創(chuàng)時期，領頭人很重要。海爾如果沒有張瑞敏是不可想象的?！犊苹檬澜纭窙]有我，走的肯定也是另外一條路，與現(xiàn)在肯定有很大的差異。我認為企業(yè)初創(chuàng)時期是需要一些有理想色彩的領導人，但這個時間不能太長，我終究有退出的一天。企業(yè)走上平穩(wěn)之后更需要制度化建設……”

那天，阿來老師跟我談了許多，包括職業(yè)經(jīng)理人的問題、團隊建設問題。我真沒想到這位平時看上去不愛言語、性格內(nèi)向的作家除了寫書之外，他的企業(yè)理想居然如此地不同。我想也正是因為他的與眾不同，才讓《科幻世界》從小到大，從弱到強，從當年的幾萬冊到現(xiàn)在的每期40萬冊銷量，其固定讀者群達二三百萬。《科幻世界》每年都會在成都大手筆地舉辦科幻世界大會，阿來老師邀請全世界的科幻寫作精英齊聚于此，共商世界科幻寫作的未來。

阿來老師是一個有大格局的人，他的眼界、胸懷，讓我這個晚輩很是欽佩。

這之后，我有好幾年沒去成都出差。與阿來老師只是在北京的一些文學會議上偶有相見，相見后也常常是簡單地聊上幾句。我總是會笑著跟阿來老師說：“您的電腦可還沒給我，我一直惦記這事。”阿來老師聽后，也會笑著跟我說：“放心，小慕。等我回阿壩，我想辦法把它帶到成都，到時我聯(lián)系你。”

《阿來散文集》

后來聽說因為一些事情，阿來老師離開了《科幻世界》，到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擔任主席。那時關于他的離職，我在北京也看到一些報道，聽到一些議論。但他卻很少談及此事，對于《科幻世界》他也很少談論，只是說：《科幻世界》是自己曾經(jīng)非常熱愛的一份工作，但既然已經(jīng)過去，就不要老去追憶。他現(xiàn)在只關心他手中的工作，他會一如既往地把自己的文學創(chuàng)作做好，多寫一些自己喜歡的作品。

最近一次我跟阿來老師長談，是在2016年全國作代會上。那次作代會因為家里孩子小，我沒有上會做聯(lián)絡員。文學館領導跟我說，要趁這次全國作家大聚會，抓緊做征集工作，希望有所收獲。當時，我便聯(lián)系了阿來老師，希望能有時間在北京拜訪他。阿來老師說沒問題，只是我來之前跟他聯(lián)系一下。有一天，我剛好在國二招辦事，我知道阿來老師也住在這里，便撥通了他的電話。阿來老師說剛好這個時間他沒什么事，我可以直接到他房間。

幾年不見，阿來老師一點也不顯老，跟我十幾年前第一次見到的他沒什么太大變化。這幾年，阿來老師的創(chuàng)作出奇地旺盛，他剛剛創(chuàng)作出一本很有影響的新作《空山》。我坐下后，首先向阿來老師表示祝賀，同時希望他能向文學館捐贈他的新作，以豐富文學館的館藏。

阿來老師說：“這沒有問題，以后有機會我一定給你們幾本收藏?！?/p>

我則舊話重提：“阿來老師，您的電腦啥時候能給我們？這一晃都很多年了。我從20多歲等到快40歲，等得花兒都快謝了！”

聽我這么一說，阿來老師笑了：“不好意思，其實我的電腦早已從阿壩的家里拿到成都，但一直存放在我朋友鄉(xiāng)下別墅里。我是用那臺電腦寫的《塵埃落定》，對這臺電腦很有感情。我朋友因為喜歡我的《塵埃落定》，所以一直把這臺電腦放在他鄉(xiāng)下房子里。他現(xiàn)在又去國外當外交官，很少回國。我只能等他什么時候回成都時，我跟他說一下。等我聯(lián)系好，我到時通知你，你來成都拉一趟?！?/p>

聽阿來老師這么說，我覺得這臺電腦的征集還是很有盼頭。當時不知為什么，我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很有意思的想法：如果阿來老師這臺電腦也進了文學館，我們文學館其實可以辦一個“中國作家電腦展”。想到這，我便積極勸說阿來老師加快行動：“阿來老師，咱們一言為定?，F(xiàn)在我們文學館實物庫房里放著兩臺老電腦：一臺是徐遲先生的，一臺是咱們成都馬老的。80年代末中國作家開始用電腦逐漸取代筆的寫作。這兩位老人和另一位老作家韶華是急先鋒，他們引領了中國作家‘換筆’的風潮。我爭取把韶華老先生的電腦也征集到館，如果您的也來了，我們再配上您們這些作家的手稿、書信、字畫、著作等紙質資料，完全可以在文學館辦一個很有特色的小型展覽。讓觀眾了解中國作家們是如何進入電腦時代，進入電腦時代后他們又是使用怎樣的電腦創(chuàng)作自己的作品，讓觀眾直觀感受到時代對中國作家的影響?！?/p>

本文作者與阿來（左）

聽我這么一說，阿來老師點頭道：“你這個想法倒是有點意思，我盡量早一點做成此事。”

去年9月，我離開了工作18年的征集崗位，轉任保管閱覽部。這18年中，我征集了很多作家資料，但也有自己想完成而未完成的征集遺憾，阿來老師的電腦就是其中之一。

時至今日，因為馬老書法展，能再次在北京見到阿來老師并一起餐敘，我很開心。一是阿來老師是我很喜歡的作家，二是終于又有機會再次為我這個征集心愿去努力。酒過三巡，我舉起酒杯，跟阿來老師說：“阿來老師，雖然我不再做征集工作了，但您的電腦我卻一直記掛在心。這件事還希望您能在方便的時候，幫我達成此心愿。您放心！您的電腦進到文學館后，我們文學館一定會很好地保管?！?/p>

“小慕，這件事我一直沒有忘。等我朋友回來，時機合適給你打電話。咱把這件事給辦了。”說完，阿來老師與我碰杯，一飲而盡。

我是真心希望創(chuàng)作《塵埃落定》的這臺電腦能早些入藏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我很想辦一個與中國作家電腦有關的小型特色展，讓觀眾了解中國作家是如何走進網(wǎng)絡時代，是如何用電腦網(wǎng)絡完成自己的文學創(chuàng)作。我知道阿來老師的那臺電腦已經(jīng)很老，但我在意的是它身上所具有的一種文化傳承，一種時代記憶，一段讓人難以忘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