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燕

摘 要：魏晉時期，以長安為中心的關中地區(qū)移民分外遷與內(nèi)遷兩種。外遷移民類型主要有躲避戰(zhàn)亂、災害型和政府強制型。外遷關中移民結局大多悲慘，或被殺、被掠，鮮有光鮮于世者。關中移民內(nèi)遷亦有兩種類型：一是統(tǒng)治者為充實長安，維持政權與發(fā)展經(jīng)濟而進行掠奪性移民;二是周邊地區(qū)人口主動遷至關中。內(nèi)遷移民從不同方向而來，具有多方向性、民族復雜性、多元性的特點。內(nèi)遷移民對關中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事業(yè)的恢復與發(fā)展起到了積極作用。

關鍵詞：魏晉時期;關中地區(qū);移民

中圖分類號：K235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19）12-0142-05

魏晉時期關中地區(qū)的移民較為頻繁，縱觀前輩學者論著，對魏晉時期關中移民問題研究著作甚少，僅葛劍雄先生《中國移民史》①一書涉及魏晉時期移民，但葛先生主要從時間軸論述整個魏晉南北朝時期移民概況，并未專門從關中地區(qū)的角度對這一時期移民進行論述。本文擬在前輩研究成果基礎上，探討外遷、內(nèi)遷關中移民，就移民路線，類型、命運及影響進行分析，冀以一家之言就教于方家。

一、魏晉時期關中外遷移民

東漢末年，天下大亂，紛爭迭起，都城洛陽一片廢墟。以長安為中心的關中地區(qū)亦是烽火連綿，災荒時有發(fā)生，導致關中人口銳減。如漢獻帝西遷之前，關中尚未經(jīng)亂，時“三輔民尚數(shù)十萬戶”②。初平三年（192），經(jīng)董卓之亂，關中地區(qū)“人民饑困，二年間相啖食略盡”③。關中無復人跡。永嘉四年（310），“幽、并、司、冀、秦、雍等六州大蝗，食草木、牛馬毛，皆盡”④。關中遭遇罕見饑荒，百姓無以為食。漢趙時期，“境內(nèi)大蝗，平陽、冀、雍尤甚”⑤。戰(zhàn)爭和災荒給關中人民帶來巨大災難，為了生存，流民背井離鄉(xiāng)，南下西上，輾轉(zhuǎn)流離。

1.外遷移民路線

關中外遷移民路線有三：一是向南遷徙，遷往徐州、荊州、益州、南陽、漢中等地;二是西遷進入涼州地區(qū);三是少數(shù)流民出關向東，進入河洛地區(qū)。

其一，向南遷移地點。有部分移民進入益州地區(qū)，“南陽、三輔人流入益州數(shù)萬家”⑥。李傕攻入長安后，百姓外遷往依徐州刺史陶謙者多，“三輔遭李傕亂，百姓流移依謙者皆殲”⑦。還有部分百姓遷入荊州地區(qū)，“關中膏腴之地，頃遭荒亂，人民流入荊州者十萬余家”⑧。王猛之孫王鎮(zhèn)惡“年十三而苻氏敗亡，關中擾亂，流寓崤、澠之間”，“后隨叔父曜歸晉，客居荊州”。⑨還有部分移民進入漢中。如建安十六年（211），韓遂、馬騰于關中起兵抗曹，關中再遭戰(zhàn)火，數(shù)萬戶之眾紛紛逃亡漢中投奔張魯，“韓遂、馬超之亂，關西民奔魯者數(shù)萬家”⑩。京兆人扈累，隨移民大軍南遷進入漢中，“（累）又隨正方南入漢中”B11。永嘉五年，漢劉聰?shù)能婈牴ハ麻L安，“長安遺人四千余家奔漢中”B12。還有移民至江淮地區(qū)。如元康六年（296），“秦雍氐、羌悉叛，推氐帥齊萬年僭號稱帝”B13，同年七月，“雍、梁州疫。大旱，隕霜，殺秋稼。關中饑，米斛萬錢”B14。部分關中百姓為了生存流入江淮之間，如“雍州流人王如、侯脫、嚴嶷等起兵江淮間”B15，說明以王如為首領的雍州人遷居江淮已經(jīng)多時。也有部分移民進入巴蜀，如元康中，“關西擾亂，頻歲大饑，百姓乃流移就谷，相與入漢川者數(shù)萬家”B16。

永嘉之亂后，“長安城中戶不盈百，墻宇頹毀。蒿棘成林”B17。貴族階層亦難逃戰(zhàn)火，許多貴族亦南下求生。如“王世弼，京兆霸城人也。劉裕滅姚泓，其祖父從裕南遷”B18。京兆韋肅“劉義真鎮(zhèn)關中，辟為主簿，仍隨義真度江，歷魏郡弋陽二郡太守、豫州刺史”B19。京兆韋惠度“隨劉義真過江，仕宋為鎮(zhèn)西府司馬、順陽太守，行南雍州事”B20。

其二，向西遷移地點。魏晉時期，河西地區(qū)遠離中原，相對安定，有利于農(nóng)業(yè)開發(fā)與人口生存。關中部分流民也有進入河西地區(qū)的。

一是普通百姓西遷?！稌x書·張軌傳》載：“京兆人劉弘者，挾左道，客居天梯第五山，然燈懸鏡于山穴中為光明，以惑百姓，受道者千余人，寔左右皆事之。帳下閻沙、牙門趙仰皆弘鄉(xiāng)人?！薄懊芘c寔左右十余人謀殺寔，奉弘為主。”B21西晉時期，京兆人劉弘西遷進入涼州欲謀殺張寔，張寔帳下閻沙、衙門趙仰都是劉弘同鄉(xiāng)。從其號召力來看，其勢力已經(jīng)有些規(guī)模，從之者千余人，這千余人很有可能是張弘、閻沙等人的同鄉(xiāng)。由此可見，當時遷往涼州的關中人應不在少數(shù)。401年，成漢呂隆即位，國勢衰弱。后秦兵臨姑臧，城內(nèi)軍心動搖，“東人多謀外叛”B22。所謂東人，即指由關中等地西遷的移民。他們思念故土，在定都關中的后秦軍隊到來之際，他們希望能趁此機會東返家鄉(xiāng)，因此謀叛以應后秦。

二是世家大族西遷至河西。如武功蘇湛先人因晉亂避地河西，“又有武功蘇湛，字景俊，魏侍中則之后也。晉亂，避地河右”B23。西晉江瓊，雖為陳留濟陽人，但出仕西晉馮翊太守，永嘉之亂江瓊棄官而西，投奔張軌，進入涼州地區(qū)，歷經(jīng)幾代，“永嘉大亂，瓊棄官西投張軌，子孫因居涼土，世傳家業(yè)”B24。

其三，向東遷移地點。十六國時期，有部分關中人士向東遷徙。咸和七年（332），石季龍占領長安，“徙雍、秦州華戎十余萬戶于關東”B25。又“徙關中豪杰及羌戎內(nèi)實京師”B26。當時石季龍定都于鄴，那么關中豪杰遷徙路線應是先東，而后略北，抵達鄴城。東徙的關中人數(shù)相當可觀，這些東徙之眾，其中不乏高門望族。如“鎮(zhèn)遠王擢表雍、秦二州望族，自東徙已來，遂在戍役之例，既衣冠華胄，宜蒙優(yōu)免，從之。自是皇甫、胡、梁、韋、杜、牛、辛等十有七姓蠲其兵貫，一同舊族，隨才銓敘，思欲分還桑梓者聽之;其非此等，不得為例”B27。此信息有四：一是關中高門望族被遷徙至東者數(shù)量眾多;二是被東遷之衣冠華胄均有戍役之任務，生活境遇悲慘;三是高門望族有機會脫離兵役之任，隨才銓敘，有機會進入后趙統(tǒng)治階層，甚至有機會返回故土;四是除高門望族之外，東遷的其他漢族及少數(shù)民族百姓則沒這么幸運，他們依然要服兵役，也沒有機會回歸故土，他們的生活相對困苦。

2.外遷移民類型

關中移民外遷類型又分為兩種情況，一是為了躲避戰(zhàn)亂與災荒，流民背井離鄉(xiāng)，就食他處。二是當時統(tǒng)治者強制性人口的遷徙，或者戰(zhàn)爭中掠奪關中人口，將其前往對統(tǒng)治有利的相關地區(qū)。

其一，關中百姓為躲避戰(zhàn)亂與災荒而外遷。魏晉時期，戰(zhàn)亂頻仍，災害連綿，關中所遭受的創(chuàng)傷無需多論。為躲避戰(zhàn)亂與災荒，關中百姓被迫背井離鄉(xiāng)，外遷謀生，以求在兵荒馬亂的時期自保，此類情況在關中人口的外遷中最為突出。如上文所述，關中流民在南遷、西遷、東遷過程中均有此情況發(fā)生;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世家大族，在特殊的歷史時期均無法躲避戰(zhàn)爭與災害的威脅，均為求生而遠離桑梓。尤其南遷流民范圍最廣，人數(shù)最多。

其二，統(tǒng)治者強制性人口遷徙，或戰(zhàn)爭中掠奪性遷移。魏晉時期，各統(tǒng)治政權為了擴大自己的勢力范圍，戰(zhàn)事不斷，烽煙四起。戰(zhàn)爭的一個重要結果就是對人口的掠奪性遷徙，關中人口亦不例外。此間，關中地區(qū)被掠奪外遷的移民情況時有發(fā)生。如前趙敗亡之時，后趙石季龍“徙其臺省文武、關東流人、秦雍大族九千余人于襄國”B28。襄國在今河北邢臺，為后趙都城，關中戰(zhàn)敗，石季龍將秦雍大族等九千余人作為戰(zhàn)俘遷往襄國，帶有強烈的掠奪性質(zhì)。永和十年（354），桓溫北伐，與前秦開戰(zhàn)，以失敗而告終。然而，臨別關中之際，其“徙關中三千余戶而歸”B29。義熙十三年（417），東晉大將劉裕北伐后秦，姚泓戰(zhàn)敗，時“泓將妻子詣壘門而降。贊率宗室子弟百余人亦降于裕，裕盡殺之，余宗遷于江南”B30。劉裕北伐，后秦戰(zhàn)敗，其統(tǒng)治者姚泓作為俘虜被壓往江南，后被斬于建康。其宗室成員均以戰(zhàn)俘的身份被強制南遷。

二、魏晉時期遷入關中的移民

十六國時期，少數(shù)民族入主長安，占據(jù)關中地區(qū)。前趙、前秦、后秦紛紛在關中建立政權，伴隨而來的是大批移民遷入，充實關中人口。

1.內(nèi)遷關中移民類型

其一，統(tǒng)治者強制性人口遷移，或戰(zhàn)爭中掠奪性遷移。前趙時期，隴右氐羌首領虛除權渠不服，自號“秦王”。劉曜派大將游子遠征隴右，大敗權渠，時“子遠啟曜以權渠為征西將軍、西戎公，分徙伊余兄弟及其部落二十余萬口于長安”。游子遠此戰(zhàn)凱旋而歸，人口作為戰(zhàn)利品被遷往長安;同時，二十余萬人口被遷，規(guī)模龐大，怕是從此隴右空虛，防止隴右再次叛亂，有利于穩(wěn)定邊陲，鞏固前趙的統(tǒng)治。因“西戎之中，權渠部最強，皆稟其命而為寇暴，權渠既降，莫不歸附”。B31大興四年（321），劉曜西討，南安太守楊韜懼，“與隴西太守梁勛等降于曜，皆封列侯。使侍中喬豫率甲士五千，遷韜等及隴右萬余戶于長安”B32。太寧元年（323），劉曜西上親征陳安，大勝，乃“徙秦州大姓楊、姜諸族二千余戶于長安。氐羌悉下，并送質(zhì)任”B33。咸和三年，劉曜遣其將劉朗率騎三萬西上仇池，雖然戰(zhàn)敗，仍“掠三千余戶而歸”B34。由上述史料可知：一是前趙比年與隴右相戰(zhàn)，戰(zhàn)勝后將隴右人口作為戰(zhàn)利品，遷入長安及關中地區(qū)，所以內(nèi)遷長安人口以隴右居民為主。二是每次內(nèi)遷人口數(shù)量龐大，最多是達二十余萬人之眾，這些人口對前趙維護政權，發(fā)展經(jīng)濟起到至關重要作用。三是內(nèi)遷長安的人口民族復雜，隴右豪族、羌、氐等少數(shù)民族雜居長安，有利于民族融合。

后趙石勒亦在戰(zhàn)爭勝利時掠奪人口以實關中。后趙建平元年（330），秦州休屠王羌叛，隴右大擾，氐羌悉叛。石勒遣將石生西進，大勝而歸，乃“徙秦州夷豪五千余戶于雍州”B35。咸康四年（338），石季龍伐段遼，鮮卑敗績，季龍“乃遷其戶二萬余于雍、司、兗、豫四州之地，諸有才行者皆擢敘之”B36。咸康六年，又“徙遼西、北平、漁陽萬戶于兗、豫、雍、洛四州之地”B37。

前秦致力于北方統(tǒng)一而南征北討，戰(zhàn)勝之際掠奪人口，以實京畿。升平二年（358），苻堅親征并州，討伐張平，取得勝利，乃“徙其所部三千余戶于長安”B38。興寧三年（365年，匈奴部落叛，苻堅派兵擊之，大勝，乃“徙其酋豪六千余戶于長安”B39。同年，派王猛、楊安等率軍二萬南下，寇荊州北部諸郡“掠漢陽萬余戶而還”B40。太和五年（370），前燕與前秦之戰(zhàn)，戰(zhàn)敗國亡。前燕鮮卑慕容暐被俘，苻堅乃“徙暐及其王公以下并鮮卑四萬余戶于長安，封暐新興侯，署為尚書”B41。同時“徙關東豪杰及諸雜夷十萬戶于關中，處烏丸雜類于馮翊、北地，丁零翟斌于新安，徙陳留、東阿萬戶以實青州”B42?？梢哉f這是一次規(guī)模巨大的人口遷移，十萬余戶關東人口北遷入關中地區(qū)，遷移人口中，不乏高門大戶，亦諸多民族共聚關中。前秦滅燕不久，便開始西拓。苻堅派姚萇等西上攻打前涼，其主張?zhí)戾a臣服。時“徙豪右七千余戶于關中，五品稅百姓金銀一萬三千斤以賞軍士，余皆安堵如故”B43。河右豪杰七千余戶均聚集長安城內(nèi)。

太元十一年（386），羌族姚萇稱帝于長安，建立后秦政權，將隴右五千余戶移至長安?！稌x書·姚萇載記》曰：“徙安定五千余戶于長安。”B44姚萇統(tǒng)治期間，后秦勢力不斷擴大，吸引了羌氐等少數(shù)民族，“南羌竇鴦率戶五千來降，拜安西將軍”B45。“晉平遠將軍、護氐校尉楊佛嵩率胡蜀三千余戶降于萇?！盉46太元十七年，后秦與苻登戰(zhàn)，斬登，乃“徙陰密三萬戶于長安，分大營戶為四，置四軍以領之”B47。由上可知信息有三：一是十六國時期，各少數(shù)民族政權戰(zhàn)事頻繁，互相劫掠。二是后秦勢力相對龐大，有能力營救鮮卑薛勃。三是為了本民族利益，勝利者往往劫掠人口，以實國家。晉隆安三年（399），后秦開始蠶食東晉領土，“遣姚崇寇洛陽，晉河南太守夏侯宗之固守金墉，崇攻之不克，乃陷柏谷，徙流人西河嚴彥、河東裴岐、韓襲等二萬余戶而還”B48。義熙元年（405），后秦姚碩德率軍攻打后仇池國，“徙漢中流人郭陶等三千余家于關中”B49。晉元興元年（402），姚興派姚碩德、姚穆西上伐后涼，“碩德至姑臧，大敗呂隆之眾，俘斬一萬。隆將呂他等率眾二萬五千，以東苑來降”B50。又“興徙河西豪右萬余戶于長安”B51?！搬懵〖捌渥谑伊艑儆陂L安?！盉52

義熙十二年，姚興剛去世不久，羌氐等胡族紛紛起兵叛亂。原籍李閏的羌族黨容便叛亂，姚泓遣姚贊討之。黨容投降，乃“徙其豪右數(shù)百戶于長安，余遣還李閏”B53。并州、定陽、貳城胡人數(shù)萬叛泓，共推匈奴曹弘為主，所在殘掠。姚泓派大將姚懿討伐，乃“大破之，執(zhí)弘，送于長安，徙其豪右萬五千落于雍州”B54。

總之，前趙、前秦、后秦入主長安，建立政權，在與胡族及東晉的戰(zhàn)役中，掠奪人口以充實關中，遷入人口來自四面八方，既有從河西地區(qū)掠奪而來的人口，又有關東河洛地區(qū)人口，又有漢中遷移而來的人口。掠奪性移民民族復雜，既有漢族，又有氐、羌、匈奴、鮮卑等各少數(shù)民族。各民族雜居關中，有利于各民族的融合與交流。

其二，周邊人口主動移民至關中。十六國時期，東晉已處于風雨飄搖中，許多將領叛離，由南遷移至關中。如“京兆韋華、譙郡夏侯軌、始平龐眺等率襄陽流人一萬叛晉，奔于興”B55?；感?zhí)政，許多東晉將領奔后秦，“晉輔國將軍袁虔之、寧朔將軍劉壽、冠軍將軍高長慶、龍驤將軍郭恭等貳于桓玄，懼而奔興”B56。劉裕誅桓玄，迎復安帝，“玄衛(wèi)將軍、新安王桓謙，臨原王桓怡，雍州刺史桓蔚，左衛(wèi)將軍桓謐，中書令桓胤，將軍何澹之等奔于興”B57。又“晉汝南太守趙策委守奔于興”B58。“晉河間王子國璠、章武王子叔道來奔?！盉59姚興統(tǒng)治時期，政治清明，關中相對穩(wěn)定。此時，少數(shù)民族學習漢族儒家思想，儒學甚興?！稌x書》·姚興載記上》曰：“天水姜龕、東平淳于岐、馮翊郭高等皆耆儒碩德，經(jīng)明行修，各門徒數(shù)百，教授長安，諸生自遠而至者萬數(shù)千人?！盉60此史料提供信息有二：一是天水、東平儒學大宗均移民至長安地區(qū)，在長安以教授為務。二是諸生自四面八方遠來者數(shù)以千計，數(shù)量眾多。這些學生徙至長安就學，豐富了長安的文化事業(yè)。

內(nèi)遷關中的移民以掠奪或強制性遷移為主，少量人口主動遷往關中地區(qū)。不管何種方式入關，這些人口對關中的發(fā)展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三、關中外遷移民的命運與內(nèi)遷移民的影響

1.關中外遷移民的命運

魏晉時期，關中移民雖然背井離鄉(xiāng)，外遷謀生，但未必如愿以償。有些移民外遷之后，仍然難逃厄運。如董卓之亂后，三輔移民外遷徐州，依靠陶謙，但“百姓流移依謙者皆殲”B61。三輔百姓歷盡艱辛，到徐州卻以被殺而告終。遷往荊州地區(qū)的移民，鄉(xiāng)土情深，聞知故土片刻安寧，便踏上返鄉(xiāng)之路，可歸來已無業(yè)賴以生存，終究淪為他人部曲?！度龂尽肪矶弧段簳ばl(wèi)覬傳》載：“關中膏腴之地，頃遭荒亂，人民流入荊州者十萬余家，聞本土安寧，皆企望思歸。而歸者無以自業(yè)，諸將各競招懷，以為部曲?！盉62再如關中移民遷往江淮，兵荒馬亂的情況下揭竿而起，“雍州流人王如、侯脫、嚴嶷等起兵江淮間”，后石勒南下，盡為石勒所俘，“勒擊敗之，盡俘其眾”。B63戰(zhàn)俘的下場悲慘，任人宰割。

又如元康中遷往漢中的移民，后進入巴蜀地區(qū)，這批流民人數(shù)眾多，但命運同樣悲慘。永康之后，朝廷下令讓其還鄉(xiāng)?！稌x書·李特載記》曰：“尋有符下秦、雍州，凡流人入漢川者，皆下所在召還?！倍P中仍然處于戰(zhàn)亂之中，根本沒有條件與能力接受返鄉(xiāng)的流民?？沙⑦B發(fā)敕令，催促其上道。可此時正處于秋收前夕，糧食顆粒未入，關中移民為人耕種，未得到任何報酬，不愿離去?！傲魅瞬荚诹?、益，為人傭力，及聞州郡逼遣，人人愁怨，不知所為。”時羌人李特亦在流人之中，甚有威信，作為流人首領向朝廷固請，“特等固請，求至秋收。又知特兄弟頻請求停，皆感而恃之。且水雨將降，年谷未登，流人無以為行資，遂相與詣特。特乃結大營于綿竹，以處流人，移冉求自寬”。B64可并未如愿以償，流人遂推李特為主，奮起反抗。后趙石季龍統(tǒng)治末年，被遷往襄國的關中移民重返故里，可面臨疾疫災荒，幾乎死亡殆盡?！稌x書·石季龍載記》曰：“青、雍、幽、荊州徙戶及諸氐、羌、胡、蠻數(shù)百余萬，各還本土，道路交錯，互相殺掠，且饑疫死亡，其能達者十有二三。”B65

東晉時期，關中移民有一部分一路向南，遷往東晉統(tǒng)轄區(qū)域，這部分移民相對幸運。因晉孝武帝在江南僑置郡縣，以安置流民，使關中移民能在艱難中生存下來。如《宋書·州郡志》載：“胡亡氐亂，秦、雍流民多南出樊、沔，晉孝武始于襄陽僑立雍州，并立僑郡縣?！盉66由此可知：東晉自孝武帝之始，設立僑州郡縣，地點在襄陽，以安處流民。自孝武帝之后，關中百姓南遷，便可以安居襄陽。可孝武帝統(tǒng)治時期已經(jīng)處于東晉統(tǒng)治末年，此前魏晉大量移民則應沒有固定僑居的地點。

魏晉時期，關中移民外遷以謀生存，可在戰(zhàn)亂時期，他鄉(xiāng)亦并非樂途，他們滿懷希望外遷之后，仍然不免為人傭賃、被招為部曲，甚至被殺的命運。東晉孝武帝之后，為部分關中移民帶來了安定的生活環(huán)境，然而孝武帝時期是東晉末期，在此之前大量南遷移民無以安居，生活十分悲慘。

2.關中內(nèi)遷移民的影響

由上文可知，內(nèi)遷關中移民主要存在于十六國時期，前趙、前秦、后秦等少數(shù)民族在長安建立政權，進行掠奪性人口遷徙，或政治清明時期，吸引周邊人口主動移民長安。內(nèi)移民對關中政治、經(jīng)濟、文化事業(yè)的發(fā)展起到至關重要作用。

首先，內(nèi)遷關中移民補充、增加了長安的人口。漢末式微，天下大亂，關中曾經(jīng)出現(xiàn)無復人跡的慘境。各少數(shù)民族不斷掠奪人口，強制其遷移至長安，一次可多達“二十萬”B67之眾。這些人口充實關中，使原本蕭瑟的長安迅速熱鬧起來。

其次，各統(tǒng)治者強制性移民維護了其政權的統(tǒng)治與關中的穩(wěn)定。少數(shù)民族建立政權后，為了維護統(tǒng)治，南征北戰(zhàn)，征服異己。戰(zhàn)勝之后，遷徙其地區(qū)與民族人口至關中，從其遷移目的來看，一方面是為了補充關中人口，另一方面害怕異己民族以及邊陲地區(qū)統(tǒng)治者再興波瀾，將其人口轉(zhuǎn)移至關中，有利于其對降服者的牢牢控制。如劉曜統(tǒng)治時期，姚弋仲便曾進言：“明公握兵十萬，功高一時，正是行權立策之日。隴上多豪，秦風猛勁，道隆后服，道洿先叛，宜徙隴上豪強，虛其心腹，以實畿甸?！盉68

再次，內(nèi)遷關中移民促進了關中地區(qū)的政治恢復和經(jīng)濟發(fā)展。苻堅統(tǒng)治時期，勵精圖治，關中為中心的地區(qū)一片繁榮?！稌x書·苻堅載記上》曰：“自永嘉之亂，庠序無聞，及堅之僭，頗留心儒學，王猛整齊風俗，政理稱舉，學校漸興。關隴清晏，百姓豐樂，自長安至于諸州，皆夾路樹槐柳，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驛，旅行者取給于途，工商貿(mào)販于道。”B69雖然關中富饒與苻堅的治理及政策分不開，但如果沒有大量人口，則不會出現(xiàn)繁榮景象。

最后，內(nèi)遷關中移民促進了關中地區(qū)的民族融合。關中移民有漢族、氐、羌、匈奴、鮮卑等各少數(shù)民族，各民族匯聚長安，長期共同生活，有利于互相交流與學習，促進了民族間融合發(fā)展。

魏晉時期的移民多為政治性移民，移民原因是受到政局影響被迫進行的，因此，外遷移民大多數(shù)沒有達到移民的愿望。而內(nèi)遷關中的移民，由于是為了充塞京師人口，相對來說處于政治穩(wěn)定的環(huán)境中，其生活也有一定的保障，對關中地區(qū)的經(jīng)濟發(fā)展和文化交流起到一定的推進作用，有利于關中地區(qū)的恢復與發(fā)展。

注釋

①葛劍雄：《中國移民史》第2卷《前秦至魏晉南北朝》，福建人民出版社，1997年。

②③⑥⑧B11B62陳壽：《三國志》，中華書局，1959年，第182、182、869、610、365、610頁。

④⑤B12B13B14B15B16B17B21B22B25B26B27B28B29B30B31B32B33B34B35B36B37B38B39B40B41B42B43B44B45B46B47B48B49B50B51B52B53B54B55B56B57B58B59B60B63B64B65B67B68B69房玄齡：《晉書》，中華書局，1974年，第120、2675、123、94、94、2713、3023、132、2230、3070、2755、2867、2770、2701—2702、2871、3017、2687、2691、2694、2699、2747、2767—2768、2770、2885、2889、2889、2858、2893、2898、2967、2970、2972、2976、2978、2985、2982、2982、2984、3008、3009、2980、2982、2985、2984、2993、2979、2713、3025、2795、2699、2959—2960、2895頁。

⑦⑩B61范曄：《后漢書》，中華書局，1965年，第2367、2436、2367頁。

⑨B66沈約：《宋書》，中華書局，1997年，第1365、1135頁。

B18B19B23B24魏收：《魏書》，中華書局，1974年，第1588、1012、1016、1960頁。

B20令狐德棻：《周書》，中華書局，1971年，第693頁。

責任編輯：王 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