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明
清晨,啰嗦國的國王十九世起來用餐,然后去早朝,大臣們早已排著長長的隊伍前來參拜了。
這個過程冗長而繁瑣。大臣們照例要一一給國王請安,并祝王后及各位王子、公主身體健康。
接著是喝茶。茶是啰嗦國最好的飲品,由頂級茶農(nóng)經(jīng)過一百零八道工序制作而成。
喝完茶才是議事。議事內(nèi)容視情況而定,有國家大事,也有街頭巷尾的軼事趣聞。先由議事大臣提出議題,然后從大臣到國王逐一發(fā)表意見。
這時,突然有國防大臣跪報:“邊疆有加急信一封,需呈報國王立即批示!”
國王不悅,皺眉道:“參拜、喝茶、議事、退朝,這是亙古不變的,豈能因區(qū)區(qū)一封信壞了規(guī)矩?”
“可是很急很急!” 國防大臣跪在地上不起。
國王生氣了,卻一時想不出話來責備這位固執(zhí)的大臣。
眾大臣均附和著說:“國王英明,規(guī)矩是萬萬變不得的?!?/p>
又有人指責那國防大臣,說:“還不快起身退下,讓國王不悅,你該當何罪?”
有大臣更是義憤填膺,提議對國防大臣做斬首或打入牢獄懲罰,至少也得撤職貶作平民;另外,此案還必須寫入史書,以儆效尤。
究竟如何處理國防大臣,國王十九世要求總理大臣擇時另行開會討論出一個意見,然后呈報給他批準實施。
眾大臣再頌國王英明,接著按照祖制既定程式從容喝茶。
喝茶也是有規(guī)定的。比如:喝茶的時間共為一百二十八分鐘零六十七秒,一定要精確到秒。這需要飲茶大臣恰到好處地把握時間,這個職位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勝任的。為什么是一百二十八分鐘零六十七秒?啰嗦國的國王一世就這么定的唄,但野史里倒是有說法。據(jù)說國王一世原定喝茶時間是一百二十八分鐘,多出來的六十七秒是他打了一個盹,如此而已。
終于喝完茶,開始議事了。
國防大臣指揮著侍衛(wèi)推著兩輛車的土坯上來了,啰嗦國沒有紙張,字都刻在方方正正的土坯上。即使王宮的公文和信函也是如此。
王宮專用土坯為一尺五寸的正方形,上方留出一行字的空間,專供國王批示使用。此外一塊土坯至多可以刻十個字(含標點符號)。一封信裝了兩輛馬車,算是措辭非常簡練了。據(jù)說啰嗦國最長的一封信足足裝了二十輛馬車呢!
侍衛(wèi)們搬著土坯送給國王閱示。國王每看完一塊土坯,就要在土坯上方刻上“國王十九世已閱”七個字。字跡工整、力透坯背,不帶半點含糊。這些信件最后是要歸入啰嗦國檔案庫的,是要流傳千古的,是要被后人景仰的,馬虎不得。
這樣麻煩,就不能省點兒事?就不能有所改革?那怎么行?老祖宗就是這么做的呀!事實上,啰嗦國有人已經(jīng)研制了紙張,并且也將紙張?zhí)娲僚鞯慕ㄗh納入國王十九世召開的第七百八十三次會議的議題。但會議最后認為此類異端有否定老祖宗之嫌疑,所以令人銷毀了生產(chǎn)工具,對私下使用紙張者進行了嚴懲。
現(xiàn)在的這封信寫法上是規(guī)范的,無可挑剔的。國王十九世因為既要看信又要刻上那七個字,累得滿頭大汗,頭暈眼花。他停了下來,喝了一杯茶,吃了若干茶點,又閉上眼睛休息二十分鐘。
正當他準備振作精神接著看信時,外面?zhèn)鱽砹艘魂囮噺P殺之聲。國王十九世睜開眼,厲聲喝道:“什么人?竟敢干擾本王辦公,給我拿下!”
侍衛(wèi)長跪報:“恕小人越級報告,敵軍已攻入城內(nèi),距離大殿不到十米。”
“大膽,你,你給我退下!議事大臣快快過來見本王!”國王十九世怒不可遏,渾身顫抖。
議事大臣沒有進來,倒是有一隊人馬闖入殿內(nèi)。慌亂中,大臣和侍衛(wèi)們作鳥獸散,國王起身拔出護身寶劍,但已經(jīng)遲了,敵軍弓弩齊發(fā),幾十只箭頭呼嘯著射過來。
國王十九世身中十余箭,頹然倒地。
他眼睛是睜著的,最終他也沒有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攻入者點起了火。
大火迅速燃起,火光沖天,燃燒發(fā)出“嗶嗶啪啪”的聲響傳出很遠。煙塵遮蔽了太陽,不斷有建筑在火中坍塌。大火燒了三天三夜,豪華的宮殿在大火中變成一堆灰燼。
煙塵久久不散,城市處于黑暗之中。
很多年后的一天,一支考古隊來到了這里。
他們在這座王國宮殿的遺址里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兩堆磚頭。
考古隊員們欣喜地發(fā)現(xiàn)這些磚頭上刻著他們看不懂的古文字,他們小心翼翼地把這些磚頭運回研究所并妥善保管。
古文字學家耗時兩年,終于破譯了這些文字。
他們發(fā)現(xiàn)這兩堆磚頭其實是啰嗦國的十九世國王未看完的一封信。他們感到困惑的是,這信前面寫了許多啰里啰嗦問候的廢話,十九世國王竟然在這些說廢話的磚上一絲不茍地全刻上了“國王十九世已閱”的字樣,而“敵軍十萬之眾已越過西部屏障,預計三天可達王城,請盡快調(diào)集兵力部署防御?!边@樣最關(guān)鍵的話國王十九世似乎還沒有看到。
是什么樣重要的事阻止了國王十九世的閱讀?是什么樣的原因?qū)е逻@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文明古國滅亡?這是一個困擾著專家們的未解之謎。
研究仍在繼續(xù)。
古文字學家中有一位是我中學時的同學。在一次同學聚會時他向我講述了他們這次考古過程及困惑??粗欀碱^的樣子,我倒是沒心沒肺地笑了,這惹得好幾位同學又是瞪眼又是沖我悄悄擺手的,他們的意思我當然明白,但沒辦法,我就是想笑。
是的,有一篇童話的靈感就這么突然地闖進了我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