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杰,生于遼寧盤錦。已出版各類文集二十余部。一級作家。曾獲第二屆冰心散文獎、2011年度華文青年詩人獎、2009冰心兒童圖書獎、第六屆全國. 散文詩大獎、首屆“紫金·江蘇文學(xué)期刊”《揚子江》詩刊獎、遼寧文學(xué)獎等。參加過第十九屆“青春詩會”和“魯迅文學(xué)院第七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2012—2013年度首都師范大學(xué)駐校詩人。現(xiàn)任《鴨綠江》雜志副主編。
馬壩人
那時候,天氣炎熱或寒冷
涼爽或干燥,嶺南已然出現(xiàn)了冰川
那時候,苔蘚濕滑、茂林修竹
山谷、溪邊的野花兒,已瘋得人頭疼
那時候,大的熊貓、犀牛與小的獾、巢鼠
相安無事,各玩兒各的
卻可以在大榕樹下,歡樂地聚攏
那時候,你不知道自己叫“馬壩人”
但是,已經(jīng)知道火烤的鹿肉
比奔跑的,更香
那時候,“馬壩”還是兩個簡單的漢字
一個平常而普通的地方
不會比肥料廠那個職工更知名
直到1958年6月,某一天
在混亂的巖泥中,他挖到了硬通貨
——是的!你的頭蓋骨
讓他驟然停下來,呆立著,大張著嘴巴
人類再次發(fā)聲,便說出了兩個詞:
一個是“祖先”;一個是“文明”
從那時起,我才知道:你是先知
早在十三萬年以前
你就像今天的我們一樣
愛與被愛;死去或活著
——當(dāng)然,蝙蝠見證了這一切
它們黑白顛倒,卻沒有倒懸之苦
獅子巖下,曲江模擬著光陰的腳步
雖然彎彎轉(zhuǎn)轉(zhuǎn),但一路向前
慢悠悠、慢悠悠地流……
珠璣古巷
無法猜測,迎面而來的
是農(nóng)人,還是巨賈?
頷首微笑的,是將軍還是官員?
一條喧嘩的街市,敢以珠璣命名
該有多么大的底氣!
不用說,它確實是一個“事件”
——短短的1.5公里
如一篇驚世華章,字字珠璣
發(fā)光,發(fā)亮;可圈,可點
駟馬橋上,你仔細(xì)聽
噠噠的馬蹄聲,多像歡樂的節(jié)拍
鳳凰橋頭,思緒自由地棲落與飛升
空中的云朵,是祥瑞的圖騰
“宋”,即是“誦”的別解
于是,話外音悠悠地傳來:
七百年的桑梓、故園
后來者要:敬祖、懷舊、思鄉(xiāng)……
我是遲到的人,必定一恭到地
向濃蔭紛披的銀杏,致敬!
誰不曾絕塵而去,就是對家國的辜負(fù)
誰不曾在夢中哭醒,就找不到歸途
那些永遠回不來的人,如佛
在誰的心中,安然端坐
鵝卵石的古巷中
時光斑駁,太陽新鮮
老樹下,那個晾曬臘鴨的女人
深陷的眼窩里
依然蕩漾著清澈與羞澀
山外傳來的訊息
開啟了一個宗族的淚泉
你隱于巷口的身影
使誰指間明滅的煙火
徹夜不熄……
夜雨過后,珠璣更加閃亮
那細(xì)瘦、斷腸的
注定是澎湃的血液
是祖宅的炊煙、呼喚的手臂
駟馬遠去,駟馬自會歸來
依門而立的母親啊
她含笑的目光,似乎在說:
駿馬千里,老馬識途
——不必追!
梅關(guān)古道
一定是誰太愛梅了
把自己的姓名隱藏起來
讓位給一座山、一條古道
詮釋什么叫“萬古流芳”
于是,漫山遍野的梅花次第開放
秋天是淡雅,冬天是濃醇
今年香了,明年還香
一定是誰太愛詩了
海上升明月,烽火中著華章
關(guān)隘,從來不是阻礙
熱血,注定與潮汐同宗同源
那一輪圓月,千余年來
依然飽滿而皎潔
那三首詩篇,如催征的鼓點
堅硬的青石因此發(fā)出
脆亮的回響
一定是誰太愛人了
才借用了那場及時雨
救草木和眾生,于水火之中
一塊巨石,與補天的石頭相比如何?
它分明是持重的鎮(zhèn)紙
輕輕地,壓住了河川的驚恐
此刻,天終于放晴!
海上的船帆,運來了美酒和絲綢
雁陣似的列車,在大地上呼嘯著飛奔
是誰,站在綠蔭覆蓋的山岡上
唱起了英雄與梅的贊歌?
——我真的不想掠美,請叫我:
白梅,紅梅,綠梅,臘梅
隨便哪一個名字,都行!
就像空中彌漫的芳菲
哪兒是南雄的,哪兒是大余的
誰能分得清?
又如長江與珠江
天涯,此時。明月照徹的
是同一片山河
丹霞山
如果說,你是山水畫屏
未免就事論事,太過膚淺
因為,還有樂音繞耳
還有攀登的身姿、清泉的鳥鳴
當(dāng)然,還有移動的日影
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看啊看
它還是隱到一片葉子的背面
你真的太難定義了
一定是過分的負(fù)氧離子
像美酒……我醉了!
與你的容顏,是否有幾分相同?
但我知道,女媧不會選中我
修煉,是我一生的功課
我要像你上升的丹崖、峰巒
持續(xù)地感知大地的裂變
——是什么樣的意志和力量
把滾燙的地殼,翻動?
要愛就愛得熾誠,要恨就恨得決絕
因此,你紅得熱烈、綠得蓬勃
你拒絕含混的中間色
與大自然斗爭
的確是一場硬碰硬的決戰(zhàn)
——多像這片土地上勇敢的人們
馬燈,在風(fēng)中搖曳
彎彎曲曲的街衢深處
一個堅韌的民族,像鳳凰
燃燒著更生
晚霞滿天的時刻,我們下山
每一步,都是踏實的土地
每個人,都領(lǐng)受了玫瑰和恩典
稻米已熟,稻米正收
那鮮嫩的黃,撩撥著心尖兒
晚櫻、木芙蓉的花枝
在微風(fēng)中,輕輕地顫動
錦江拉開銀色的幕布
韶樂響起,群峰側(cè)耳傾聽
我短暫地失神……腮邊緋紅
——黑夜里,你就說:
什么也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