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嵩
父母是30年代出生50年代結(jié)婚的那代人。他們的婚姻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甚至到結(jié)婚前還不認(rèn)識。
母親年輕的時候是十里八鄉(xiāng)出名能干的農(nóng)村婦女。父親常年在外教書,家里事大大小小里里外外全是母親一個人操持。父親是個豪爽的人,每到節(jié)假日總有三五個朋友相跟到家里來,盡管那時經(jīng)濟(jì)上很困難,東西短缺,母親還是傾其所有熱情待客,等客人心滿意足地走了,家里總要虧空一大截,這時父母就要吵架,而且每隔幾個月就要重演一次。那時我就想,這樣的婚姻真是不幸。
吵過之后,他們雖然互不理睬,但母親還是每天早晨給父親泡上一壺釅茶,盡量做父親愛吃的飯菜;而父親也是起早摸黑,扛著鋤頭下地幫母親干活。每晚母親都要給父親備好一盆滾熱的洗腳水,幫父親洗腳泡腳。
母親太勞累了,不到50歲就落下一身的病,基本上不能下地干活了。那時,我和哥哥都在上學(xué),所有的負(fù)擔(dān)都壓在父親的肩上。后來哥哥高中畢業(yè)頂替了父親,父親就回家里來全心全意地照顧母親,除了下地干活還學(xué)會了打豬草、做飯、洗衣服之類他從沒有干過的活。在我的記憶里,我們家里總彌漫著一股濃濃的中藥味。父親只要聽人說哪兒有能治母親病的醫(yī)生,就到那兒去尋醫(yī)問藥。有一次,要采一種長在懸崖峭壁上的草藥,父親帶上干糧整整找了三天才找到。腳上磨起了血泡,手上劃出了血口子,可一回家顧不上喘口氣,就把藥給煎上了。母親心疼得直掉淚,趕緊拖起病體給父親端茶、遞水、熱飯。在父親吃飯的時候又把父親的腳擱在自己的膝上,一邊“噗噗”地吹氣,一邊熱敷。父親吃完了飯又忙著將煎好的藥斟在碗里,輕輕地吹著,感覺溫?zé)徇m中,還要放在唇邊試試,才端給母親看著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去。
去年,母親到我家來看外孫。開始幾天整天在念叨著父親一個人在家寂寞,再后來不是沉默寡言就是唉聲嘆氣。有一天在半夜忽然聽到她在啜泣,原來是她在做夢,夢見父親的右手大拇指劃了一個長口子,流了很多血……醒后依然哭個不停。她認(rèn)為我父親真的受了傷,埋怨自己不該一個人到這里來,要我馬上送她回去照顧父親。恰好此時父親打電話來問候,母親搶過話筒一句話也沒有說,就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大哭起來。父親緊張得連聲問怎么了,母親抽抽噎噎了半天才說出來她做的那個夢。盡管父親說自己沒受傷,叫她不用擔(dān)心,安安心心地多住幾天,可母親還是嚷著要馬上坐班車回去,要父親在集市上等她。父親就像哄孩子一樣叮囑母親好好在我家等著,他把家里事安排好馬上就來接她,如此等等……
我現(xiàn)在一想起這些,就為曾經(jīng)嘲笑父母不懂愛情而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