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

自媒體時代，網(wǎng)紅經(jīng)濟的紅利讓許多人瘋狂，網(wǎng)絡主播秦雪發(fā)起一場“眾籌隆胸”。在粉絲瘋狂追捧下，她順利籌集到了手術款，一夜爆紅。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的丈夫梁敏被人肉出來，原來這個昔日的電氣工程師竟是幕后推手！當本刊記者輾轉找到梁敏時，他竟然對記者說：“對不起，作為丈夫，支持妻子眾籌隆胸，我后悔了！”

以下是梁敏的自述——

意外娶回網(wǎng)紅妻，她是不一樣的煙火

2018年3月的一天，妻子秦雪回家，興奮地撲到我身上，對我說：“我要隆胸，你覺得我能行嗎？”不等我反應過來，她就站到了鏡子前面，一邊凹出各種造型一邊自言自語：“如果抓緊時間隆個胸，肯定能火一把！”這已經(jīng)不是她第一次提起這件事了，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會極力阻攔，但這一次，我卻改變了想法，打算支持她——

我和秦雪的相識純屬偶然。2015年，我獨自一人到意大利西海岸拉斯佩齊亞省著名風景區(qū)五漁村旅游。時年28歲的我是深圳一家知名電器公司的工程師，祖籍湖南，父母都是機關公務員，因為酷愛攝影，我每年節(jié)假日都會外出旅游。

為了在意大利拍到最好的晨景，天剛蒙蒙亮，我便徒步穿越國家森林公園。走著走著，我眼前一亮，蔥郁的叢林中有一個靚麗的身影。細看竟是一個中國面孔的女孩，女孩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或站或蹲著用手機自拍，并不時停下來在手機上操作一番。我忍不住舉起相機“咔嚓咔嚓”地對著女孩拍了起來。女孩很快注意到我，她不但沒有害羞逃避，反而對著鏡頭大方地擺起了各種造型。一陣猛拍后，我有些臉紅地上前表示感謝，沒想到，她竟然主動跟我打招呼：“嗨，帥哥，記得把照片拷貝我一份哦。”女孩這么主動熱情，我們互加了微信。原來她叫秦雪，和我一樣也是江西省南昌市人，22歲，在江西一所大學讀大四，這次來意大利是她送給自己的畢業(yè)旅行。

巧合的是我們行程也比較一致。隨后的行程，我們一路同行?；氐侥喜?，她便成了我的女朋友。她喜歡用朋友圈記錄生活中的一點一滴，我被她特立獨行的個性所吸引。她大學畢業(yè)后，我們閃婚了。

婚后，秦雪絲毫沒有出去找工作的打算，而是成天在手機上鼓搗自己的各種照片，在微信朋友圈每天各種曬。一次，她又翻出一張自拍照，照片上，她穿著我的男士襯衣，露出一半香肩，非常性感?！斑@種私密的照片，你發(fā)到網(wǎng)上，合適嗎？”誰知，她卻打開她的微博給我看：“你懂什么，你看看我的粉絲數(shù)量，你知道合適不合適？”我定眼一看：“3萬？能當飯吃？”秦雪根本不屑回答我：“等我做了真正的網(wǎng)紅，你就知道粉絲的厲害了！”說著，她自顧自地又開始發(fā)起自拍來。作為一個電氣工程師，網(wǎng)紅，我此前只聽說過芙蓉姐姐和鳳姐。我仔細翻開她的朋友圈和微博，發(fā)現(xiàn)她從大一開始就在網(wǎng)上用照片來直播自己的生活。不論是吃飯聚會時的賣萌，還是因為貓離家出走而落淚……生活的點點滴滴她都不放過。下面的評論也從最初的寥寥幾條，到后來的數(shù)百條上千條點贊和跟帖。我不明白，一個人事無巨細地曬自己的生活，為什么這么多人追捧？

秦雪一臉神秘地告訴我：她大一暑假去玉龍雪山旅游時，將自己的各種自拍發(fā)到旅游論壇里，結果帖子版主很快聯(lián)系她，讓她加快更新速度，并最終給了她一筆500元的稿費。由此，她驚喜地發(fā)現(xiàn)曬自己的生活竟然能有收入，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她很快如法炮制，每年寒暑假和黃金周，都在世界各地跑，然后發(fā)到網(wǎng)上換取論壇的稿費。不知不覺，秦雪的粉絲越來越多，只要她一發(fā)照片，就有很多粉絲來圍觀。粉絲到達2萬的時候，就有廣告商找到她，植入一條廣告，給她2000元。她說的這些讓我非常震驚。秦雪也不掩飾，直白地告訴我，她的目標是年底粉絲過5萬。

作為丈夫，我不想她這樣袒露在粉絲面前，更何況她還是以單身的身份。但她說，你給我半年時間，我要做真正的網(wǎng)紅！我嗤之以鼻地說：“我不稀罕你說的那種生活，我可以給你半年時間，讓你做你想做的事情?！鼻匮┕麛噙M駐直播平臺。讓我沒想到的是，半年的時間，她真的火了起來，她取名粉紅兔寶寶，向粉絲直播自己的生活：旅行、工作……粉絲一個月內從2萬漲到了4萬。后來，她還擴展業(yè)務范圍，在機場免稅店幫網(wǎng)友代購，對著手機鏡頭幫網(wǎng)友試口紅顏色。光代購這一塊的收入每月就能有5千多。粉絲的要求她都一一滿足，粉絲會送上“鮮花”和“禮物”。直播第三個月，她的月收入達到了3萬元。我過生日時，她送給我了一款最新的愛馬仕皮帶。

當晚，她嬌嗔地鉆進我的懷里，問我：“我對自己哪都滿意，就是覺得胸部還不夠大，你說我去隆個胸好不好？”我當即反對：“作為丈夫，我不在乎你胸部夠不夠豐滿?！鼻匮┝⒖逃指目谡f：“除了為你隆，還想順便讓更多的粉絲喜歡我。我每次都感覺照片效果就差那么一點點。”我又反駁道：“現(xiàn)在照片都可以PS，你稍微處理一下，就能解決，何必興師動眾去動刀子呢，我也舍不得你受這個苦。”秦雪被我說得啞口無言，也就作罷。我沒想到，秦雪再次決定隆胸：“現(xiàn)在人人都玩抖音，我準備進駐。視頻總不能PS了吧，這可是給自己知名度加碼的絕好機會，如果把握好了，粉絲可能破十萬，到時候，咱們買車換房，想過怎樣的生活都不是難事?！?/p>

這一次，我知道秦雪不是吹牛，網(wǎng)紅不可思議的膨脹效應讓我說服了自己接受她隆胸。但我沒想到，她卻用了個意想不到的方式。

妻子豪放眾籌隆胸，粉絲送我入云端

兩天后，我突然發(fā)現(xiàn)秦雪的微信朋友圈里，轉發(fā)了一條眾籌信息，竟然是她為隆胸發(fā)起的眾籌，眾籌金額為五萬元，每人份額最低5元起，而作為捐贈者得到的回報，是秦雪隆胸前后的對比照片，眾籌時間為期半年。我氣得火冒三丈，質問她：“你這么做，不是把自己的隱私公布于眾嗎？”更何況我只聽說過眾籌治病，誰愿意出錢給陌生人去隆胸呢？可現(xiàn)實再次讓我驚訝，僅僅一個月時間，秦雪竟然籌來七萬兩千元。粉絲也從4萬猛增到6萬。秦雪眾籌成功，當月直播的收入也翻了一番，達到了6萬，直播平臺天天有人給她送各種禮物，預祝她隆胸成功。

此后的我已經(jīng)被這種眼花繚亂的粉絲大潮刺激得暈暈乎乎，完全無心工作。

一天，我聽見秦雪跟一家攝影工作室談長期合作拍照的事情。我搶過她的電話掛掉，慌不擇言道：“我可以幫你拍照，干嗎找外人來拍你呢？”秦雪就抱著我一口親了上來，說，她根本就忙不過來，如果我能辭職幫她打理業(yè)務，順便擔任日常攝影師，她覺得能做得更好。她這么一說，我也真的心動了，我固定收入只有8000，還要朝九晚五，遠不及她的收入。何不干脆辭職幫她打理業(yè)務？何況秦雪這么多粉絲，有的土豪粉絲，動不動就給她寄禮物、快遞iPhone，我在她身邊看著，心里也會踏實一點。

我瞞著父母辦理了辭職手續(xù)，先陪她隆胸。經(jīng)過選擇和多方咨詢，最終我們選擇了當?shù)氐囊患颐廊葆t(yī)院，秦雪的手術費需要12萬元左右，除了眾籌的7萬塊錢，我們自己拿出了5萬塊錢的積蓄。我陪秦雪一起到醫(yī)院。兩個小時后，秦雪上半身纏滿雪白的繃帶，被推回病房，麻醉藥效退去，她輕輕動一下，都會疼得眉頭緊鎖，她咬緊牙關挺著。我問她是不是很疼，她笑著搖搖頭，說還好?？吹剿目嘀院碗[忍，我心里特別不忍。五天后，秦雪出院回家。她忍住疼痛，赤裸著上身，站在鏡子前面欣賞自己，雖然她身體曲線更加完美，可她的突然改變讓我一時有些無法適應。兩個月后，她才緩過勁來。其間，她開通了抖音，跟粉絲分享她恢復過程中的感受。粉絲的好奇心也隨之膨脹，不斷快遞各種補品給她。秦雪跟他們約定，三個月后，就會把美胸呈現(xiàn)給大家看。在她的要求下，我開始給她拍各種照片，每一張都力求性感。有論壇和廣告商紛紛來談廣告植入。2018年6月30日，秦雪和10萬粉絲相約在直播平臺上首秀。當晚直播一直進行了4個小時，秦雪的收入達到了頂峰，一個晚上5萬元。抖音粉絲也一夜之間漲到了10萬。我們貸款買了房和車。雖然財富蜂擁而至，但我卻沒有預想的那么快樂，內心甚至有一種說不出的別扭。

向網(wǎng)紅妻子投降，我做了感情的逃兵

父母發(fā)現(xiàn)秦雪做了隆胸手術，他們擔心秦雪將來生孩子會影響哺乳。秦雪一臉不屑地說我父母無知，說她已經(jīng)咨詢過醫(yī)生，根本不會影響哺乳。母親第二天就把一堆從網(wǎng)上找來的資料堆在我面前，原來一批曾經(jīng)隆胸的女人，后來哺乳都遇到了麻煩，還有的孩子因為吃了隆胸后的奶，成了腦癱兒……她們鬧了起來。我趕緊在醫(yī)學網(wǎng)站上詢問了相關專家。專家說沒有辦法證明隆胸對女性健康的產(chǎn)后哺乳沒有風險，一旦女性選擇了隆胸，就要有承受風險的心理準備。我趕緊把資料整理打印出來拿給秦雪看?？伤炊疾豢矗骸凹热荒氵@么不放心，那好，我不生孩子了！”她聲音很大，被隔著門的母親聽到了。當晚，母親就打電話給岳母，岳母雖然也對女兒隆胸的事情憂心忡忡，但由于我母親態(tài)度強硬，她急于護女兒，兩人在電話里吵了起來。一家人鬧得雞犬不寧，原本是一張床上的矛盾，演變成了兩個家庭的大戰(zhàn)。

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隨著秦雪粉絲的激增，有關她的信息被抖音上的網(wǎng)友“人肉”出來，其中包含她已婚的信息在網(wǎng)上引起軒然大波，一些曾為秦雪眾籌隆胸的男網(wǎng)友罵她是“騙子”，罵我無恥，指責我不該為了一己的私欲，鼓勵妻子去眾籌隆胸。有人甚至在抖音私信里嘲笑地問我：“怎么樣，摸著兩個硅膠墊起的假胸什么感覺？”還有人直截了當?shù)卣f：秦雪隆胸時他出了錢，現(xiàn)在秦雪的胸已經(jīng)不是我一個人的胸，也是大眾的胸，我不能一個人享用……在這場風波中，壓力巨大的我已經(jīng)患上了抑郁癥，無數(shù)次冒出輕生念頭，只能靠藥物勉強維持。我失去了站出來的勇氣，因為我早已沒有把自己放在丈夫的角色上去看待秦雪了，否則，我一定不會讓她去隆胸。

我沒有工作，放棄作為丈夫的尊嚴，陪著秦雪去迎合粉絲，享用粉絲的打賞。我不敢觸摸秦雪的身體，不敢向秦雪提出生兒育女的想法，我的生活早就失去了原本該有的味道。我認真地找秦雪談話，希望她取出乳房假體，作為男人，我發(fā)出了內心最真實的聲音，真的無法接受妻子現(xiàn)在的樣子。我甚至覺得全天下男人都接受不了。可是秦雪不聽，也不理解，她罵我得了便宜還賣乖，說我自私。

雖然她振振有詞，但面對各種矛盾頻發(fā)的家庭，她最終妥協(xié)了，答應我和父母，暫停了抖音直播。

我們的生活重新回到了以前的平靜中。曾經(jīng)的溫馨和浪漫重新回到了我們的日常中。我們決定去旅游，再生個孩子，我們決定出去重新找一份收入高一點的工作。但很快，我們發(fā)現(xiàn)這些想法都不切實際，一直都難以如愿。我們每月要交銀行的按揭;沒有經(jīng)濟來源，我們要為生計奔波。特別是秦雪，因為習慣了那種自由、多金的生活，回到普通生活中她就像一條沒有水的魚。曾經(jīng)的奢華不在，她根本忍受不了現(xiàn)實的窘迫。秦雪決定重操舊業(yè)。她還勸我：“不要在乎別人怎么說你，他們其實就是嫉妒我們，眼紅我們。我們不違法，在游戲規(guī)則下做事業(yè)錯了嗎？”讓我更沒想到的是：她的抖音號不僅沒有受此前“停更”的影響，竟然隨著她的復出又增了幾萬粉絲……秦雪重新回到了光芒四射的生活里。家庭戰(zhàn)火重燃。夾在中間的我心里特別難受：這就是我要的妻子嗎？她身體的隱秘之處，就這樣袒露在大眾的視野里，那么她還有什么尊嚴可言？我作為她的丈夫又有什么尊嚴可言？我?guī)缀蹩拗笏灰僮哌@條路了，可她寧死也不愿放棄這生財之道。

我作為她的丈夫，曾經(jīng)力挺妻子，但實在無法接受自己的妻子將隱私暴露在大眾面前?？捎譀]有辦法讓妻子回頭，只能看著她在這條道路上越走越遠。我怎么勸她都不愿回頭。

最終，在無數(shù)次的爭執(zhí)和吵鬧中，我做了逃兵，我們的婚姻走到了盡頭。2019年1月，我們離婚了。我走入心理診所求助，經(jīng)過心理醫(yī)生4個多月的疏導，我漸漸走出了抑郁情緒。我卸載了手機上所有的視頻軟件，離開深圳，到上海重新找了一份工作，做回了老本行，和過去那段虛幻紛擾的生活徹底說再見。

（因涉及隱私，文中所涉人物均為化名，所涉單位及相關信息做了技術處理。）

[編后]在這個網(wǎng)紅經(jīng)濟的紅利讓許多人瘋狂的時代，人人都有做網(wǎng)紅的沖動，利用網(wǎng)紅經(jīng)濟致富本身并沒有錯，但本文的這對夫妻，他們?yōu)榱思t，偏離了道德底線，最終只能迷失自己，丟掉感情和婚姻。

編輯/沈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