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海霞 李小虎

摘要：本文運用藝術發(fā)展學和批評學的理論，分析了《歌手2019》第五期歌手劉歡競演曲目《好漢歌+滄海一聲笑》音樂改編行為的本身意義以及改編后作品的質(zhì)量定位，針對輿情評判中不理性的情緒論發(fā)聲剖析論證后認為：中國音樂藝術人才的發(fā)掘、音樂作品的推介需要敢于解放想象力，釋放創(chuàng)造性進行藝術實踐的舞臺，只有藝術從業(yè)者和受眾雙向維度上均能以開放的襟懷、正向的心態(tài)迎接音樂藝術探索中的大膽嘗試與創(chuàng)新試驗，才能最終促使藝術探索在互相尊重相互砥礪中獲取到長遠的進步。

關鍵詞：《歌手2019》? ?《好漢歌+滄海一聲笑》? ?藝術交融

中圖分類號：J60-05?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文章編號：1008-3359（2019）23-0018-03

己亥豬年伊始，《歌手2019》的第五期落下帷幕。當晚，被譽為是中國流行音樂教父的劉歡請來說唱歌手那吾克熱共同演繹了改編版的《好漢歌》，歌曲中不僅大膽拼接香港音樂鬼才黃霑先生的武俠經(jīng)典名曲《滄海一聲笑》，還添加了rap說唱、future bass電子音樂的元素，融合了曲藝、搖滾的表達方式，這樣大膽新穎的演繹不僅將《歌手》當晚現(xiàn)場的氣氛調(diào)到最高潮，并助力劉歡拿下了當期的冠軍。但是對于劉歡的這一次大膽改編，觀眾以及樂評人的評價卻出現(xiàn)了截然不同的聲音?？隙ㄖ曊f“這次琳瑯滿目的令人目不暇接的表演是劉歡縝密突破與嚴肅娛眾”的匠心實驗，[1]而那吾克熱的說唱加盟有“如虎添翼”的功效;另外一些聲音則認為“雖然《滄海一聲笑》和《好漢歌》都帶有濃重的江湖氣息，但兩首歌的風格其實不是很像，搭配得并不是很自然，兩首歌的過渡稍許生硬”;甚至有人認為這樣的改編“強行煽動一種根本不存在的氣氛，為改而改，越改越亂，甚至改出了一種荒誕的感覺”，演唱上片段性太明顯，“銜接上很不順暢，拼接感嚴重”，有“強行秀改編”的嫌疑;討論和爭議愈演愈烈時，網(wǎng)絡輿情中甚至出現(xiàn)了非常不和諧的聲音：主觀情緒放大的不理性語言，不計后果的大放厥詞甚至飆升到了人身攻擊的地步，這樣的聲音導向下使得人們關注這次音樂競演的焦點遠離了對音樂作品改編本身的討論，也背離了《歌手》這個綜藝節(jié)目創(chuàng)辦之時以音樂人競演方式帶動音樂作品推廣最終引發(fā)大眾理性賞鑒的初衷。有鑒于這樣的評價亂象，筆者將從這次音樂作品改編行為本身出發(fā)，結合改編后的音樂作品質(zhì)量做分析，理性評判這樣一次音樂行為的價值并總結性地探討其中引發(fā)的思考。

一、“改編音樂行為”價值判斷

相較于以上爭執(zhí)，在評判改編后作品的成功與否之前，對于這次音樂改編的“行為本身”應該予以高度肯定。如果沒有這次舞臺，《好漢歌》的音樂生命早在十幾年前已經(jīng)終止了，它的音樂生命屬于過去，屬于電視劇《水滸傳》。據(jù)歌者劉歡自陳他和《好漢歌》的緣份“是非常奇特的”，《好漢歌》能作為《水滸傳》的片尾曲與大眾相遇其實源于一個無心插柳的行為。當年劉歡準備好進棚錄制《水滸傳》的電視劇曲目時，受命給《水滸傳》寫作曲目的趙季平先生準備交付的片尾曲并不是這首《好漢歌》，他真正準備的作品當時還未完成。而當劉歡聽到說寫完的是首叫《好漢歌》的作品，奇妙的緣分，他脫口而出說了一句“既然這首寫好了，那就進棚錄它吧”，《好漢歌》的音樂生命就這樣在偶然中被激活。對于這首歌的特性，劉歡亦曾毫不諱言地說《好漢歌》在他所有的作品中非常獨特。他還斷言這個作品的怪異另類性在他而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是他所有音樂作品中不會出現(xiàn)有第二首可能性的。除此之外，《好漢歌》還有一個非常鮮明的特性就是它強大的專屬性，從這首作品誕生之后大家對它接受度的漸入佳境，再到它流布傳唱深入至大街小巷，它強大的專屬性是任何時候任何層次的聽眾所不能否認的一個標志性特征——它是屬于電視劇《水滸傳》的。更何況這個作品的主題、它的旋律、在演唱駕馭上的技術難度都決定了這個作品在普通大眾口頭傳唱上的不易。

一首音樂作品的音樂生命在于聽眾心中的記憶點和口頭的傳唱度，如果沒有劉歡在《歌手》平臺上的這次音樂行為，《好漢歌》的音樂生命早在十幾年前隨著《水滸傳》電視劇熱度的消退而終止了，它的生命停留在曾經(jīng)的時光里。說到記憶點，只有20世紀末21世紀初的觀眾記得它，相隔近20年后，曾讓這首作品陪伴走過那段時光的聽眾還會不會再主動去聽主動去唱它呢？新生一代又有多大可能知道這樣一首和自己隔代甚遠的作品？答案顯而易見，這個作品的音樂生命只屬于“當年”，記得它的是其詞曲作者、演唱者以及那個時代的聽眾?？梢哉f是因為《歌手》這次音樂競演的緣分，讓曾經(jīng)熟悉它的聽眾再次聽見了它，讓從未與它謀面的新生代知道了它，是改編讓它的音樂生命再度燃放，讓它在混搭加持下以“新舊融合，又土又潮”的姿態(tài)和當下的年輕人產(chǎn)生了交集及共鳴。另外這一次改編中引用電音、說唱又能呼應近期制播的《中國新說唱》《即刻電音》等音樂綜藝節(jié)目，不僅做到了為這兩類音樂形式的推介助力，引起人們對電音、說唱音樂的認知與關注，它甚至是以自己實證性的成果告訴大眾，這些小眾的甚至是地下的音樂形式和大眾流行音樂融合的可能性。所以從改編音樂行為本身而言，劉歡的這次大膽嘗試勇氣可嘉，是有趣亦有價值的一次音樂實驗，是值得稱賞和為之點贊的。

二、改編后的“音樂作品質(zhì)量”分析

對于改編后作品音樂質(zhì)量的討論目前難有共識，但理性審視后會發(fā)現(xiàn)也有許多值得稱道的地方。大家的爭議點主要集中在《滄海一聲笑》和《好漢歌》主題、風格是否“搭”上，第二就是那吾克熱的說唱詞和作品融合與否。代表前者的如“雖然《滄海一聲笑》和《好漢歌》都帶有濃重的江湖氣息，但兩首歌的風格其實不是很像，搭配得并不是很自然，兩首歌的過渡稍許生硬”;而針對后者的如說“那吾克熱的rap與劉歡老師的演唱沒有契合到一個點上”，“感覺是一場演出兩個人的表演，不夠亮眼”，還有將那吾克熱的說唱和上一季《歌手》中周延改編《滄海一聲笑》的說唱進行比較，得出“周延的版本顯得更有江湖氣息”的斷語。

《好漢歌》的曲作者趙季平先生，自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便努力從事民間音樂藝術的搜集整理研究工作，他在寫作《好漢歌》時很自然地把自己當時對地方性民間音樂的學習成果運用到了創(chuàng)作中。山東、河南、河北等地廣為流傳著諸多民歌曲調(diào)：小調(diào)、山歌、號子等，形式多樣又極富生活氣息。河南的地花鼓歌舞曲《王大娘釘缸》是《好漢歌》旋律借鑒上的主要素材，地花鼓往往借助歌舞曲的表演方式演繹人民群眾的生活，表演時生動活潑，詼諧幽默，極富親切感;《王大娘釘缸》曲詞的內(nèi)容則是一個降妖除魔的故事，其實表達的是當?shù)孛癖妼ι畹氖来栽V求，惡魔鋤盡黑暗散去光明即來這樣一種普泛化的生活理想。而《水滸傳》故事發(fā)源地的齊魯大地上，很多的民歌、小調(diào)也都是在表達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民眾樸實、憨厚的性格以及熱情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也在竭力表現(xiàn)著他們在與大自然的以及社會的斗爭中镕煉而出的偉大氣魄、堅強意志和英雄性格。以上地方民族音樂體現(xiàn)出的生動活潑、熱情激越的精神風貌都為《好漢歌》提供著歌曲旋律創(chuàng)作上的滋養(yǎng)，在趙季平先生嶄新的藝術發(fā)揮和創(chuàng)造后，以動感十足的旋律、以領唱和合唱相結合的方式，融鑄成《好漢歌》明快、輕松，詼諧、鮮活靈動的曲風色彩。至于詞作者易茗則更是深諳《水滸傳》的名著精神，很好地消化了《水滸傳》名著中三十六員天罡星，七十二座地煞星，一百單八個魔君撞開天羅地網(wǎng)，掀起義旗反抗不合理秩序的情節(jié)線索，從而將其化成為“大河向東流，天上的星星參北斗。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風風火火闖九州”這樣激情澎湃的唱詞。兩位藝術家的匠心合作讓《好漢歌》的曲詞與旋律配合極度融洽，共同催發(fā)出這首歌曲在藝術表達上的不凡品性。

《滄海一聲笑》是香港音樂鬼才黃霑于1990年為徐克電影《笑傲江湖》譜寫的電影插曲，是黃霑先生“大樂必易”思考下數(shù)易其稿后的神來之作，曲子創(chuàng)作時棄七音為五音，化繁就簡后產(chǎn)生出的旋律頗具中國古曲風韻，婉轉(zhuǎn)動聽，悠揚澎湃。歌詞則是借鑒了宋代大文豪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和毛澤東主席《沁園春·雪》詞的某些靈感：從“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到“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事幾多嬌”;從“數(shù)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到“浮沉隨浪，只記今朝”，勸慰式地表達著一種不必執(zhí)著于過往，重在當下的灑脫的人生觀，曲詞更多的是對個體人生與命運的思考，配合上金庸先生武俠小說《笑傲江湖》的大背景，武林爭鋒的大氣磅礴，俠客交心的坦蕩瀟灑撲面而來，曲風飄逸靈動的特性在古風音樂的創(chuàng)作中幾乎無有作品能出其右。

劉歡的這次改編將傳統(tǒng)江湖的武俠與草莽英豪的勇俠結合起來，二者雖然有俠之施予者的區(qū)別，俠與義比重上的偏差，但是在俠義的旨歸上并無背反。在“斗天戰(zhàn)地的勇氣，遵從本心的人生選擇以及對自由與獨立自我的渴望與追求上”，《好漢歌》和《滄海一聲笑》是有共性的。筆者認為這樣的結合讓兩首作品原來的立意及格局都得到了拓展，那就是一個人對于“江湖大義，人間大愛，人生大我”至高人生境界的追求。

此外，劉歡在第五期競演舞臺上的曲目雖然是《好漢歌+滄海一聲笑》，但我們從歌者本身出發(fā)很容易判斷出兩首曲目中會以孰為重，編曲中《滄海一聲笑》很大程度上是《好漢歌》的一個背景音，只是在首尾一呼一應，旋律配合的取舍大于曲詞內(nèi)容契合與否的選擇。與其說歌手劉歡是在表演這兩首作品，不如說他更多的是在借助兩首曲目表達浪漫的音樂情懷以及一種音樂態(tài)度。說到底，這次演出本質(zhì)上是一次競技舞臺，利用說唱的渲染去點燃觀眾的情緒無可厚非也不該被指責;而它又僅僅是一次演出，劉歡也在用自己敢于讓音樂“玩起來”的態(tài)度消解著緊張的競技氛圍。在他表演時的一些細節(jié)處理上，就可以清晰感受到他表演中的輕松狀態(tài)。唱到“清風笑”時，他手指指向串講人吳青峰，借用“清風”與“青峰”的諧音表達一種戲謔;可以看出沉浸于音樂，他自己首先是無比快樂的，他還努力把這種快樂傳遞給現(xiàn)場及電視機前的觀眾。筆者認為這次競演中，劉歡想要表達的與其說是具體的音樂作品，不如說是一種音樂態(tài)度上的大俠風范：一個音樂人的創(chuàng)新態(tài)度以及包容的襟懷。再次，爭論的焦點是《好漢歌》與《滄海一聲笑》兩首歌的風格不是很像。但是我們要知道想要找到完全相等相同精神氣韻的作品是不可能的，藝術發(fā)展最忌諱的恰恰就是重復雷同，音樂發(fā)展也不愿意看到音樂創(chuàng)作中出現(xiàn)這樣的走向。

除了對劉歡和那吾的合作有異議之外，很多觀眾還提到了周延和那吾克熱說唱的比較，我們把那吾克熱的說唱詞展示出來做以說明，“從哪里跌倒/從哪里爬起/天生自帶桀驁不馴/俠義還有霸氣/穿越沙地走遍神州大地/義字大旗在心頭高高掛起/重于泰山或者輕如鴻毛/就算被宣布戰(zhàn)敗/也不做籠中鳥/氣吞萬里如虎金戈鐵馬/該出手時就出手/帶著正義的審判/為了勝利去征戰(zhàn)/一身正氣/奮力撐起通向?qū)Π兜娘L帆/寧愿駁火在荒土/也不懦弱去當奴/泰山嵯峨/變幻莫測/水深火熱的江湖/水里火里不回頭/從天南到地北/從黃河到梁山/從不彎曲我的脊背/從未抑制俠肝義膽/面對敵人千軍萬馬/將所有對手全部碾壓/讓丑惡被正義踩在腳下/好漢不會輕易倒下/穿越沙地綠洲/走遍神州大地/天生桀驁不馴/俠義還有霸氣/高高掛起/義字大旗”。不管創(chuàng)作者那吾克熱有沒有“亂湊韻腳、歌詞通順與否”的問題，這段說唱詞完全是對《好漢歌》的解讀，很多關鍵詞是基于對名著《水滸傳》的闡釋，那么把它和周延為《滄海一聲笑》寫的rap詞進行比較要論出個高下輸贏從根本上就沒有合理性可言。

我們分析劉歡在《歌手2019》第五期上針對《好漢歌》結合《滄海一聲笑》的改編后就會發(fā)現(xiàn)：中國音樂藝術人才的發(fā)掘、音樂作品的推介需要敢于解放想象力，釋放創(chuàng)造性進行藝術實踐的舞臺;只有藝術從業(yè)者和受眾雙向維度上均能以開放的襟懷、正向的心態(tài)迎接音樂藝術探索中的大膽嘗試與創(chuàng)新試驗，才能最終促使藝術探索在互相尊重相互砥礪中獲取到長遠的進步。

參考文獻：

[1]徐顥哲.《歌手》第五期憑借《好漢歌》混搭說唱版獲當場第一名，劉歡大膽改編盡顯老頑童本色[N].北京日報，2019-0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