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鄭彥英
年初我應(yīng)邀到印度訪問,從阿格拉到新德里,我們乘坐火車。
我們一行四人剛剛將行李放好,上來了一個小伙子,抱著一個老太太,背著鼓鼓囊囊的一個大包。
小伙子把老太太放到鋪位上,給老太太蓋好毯子,枕頭墊得可能高了一些,老太太哇哇地指責(zé)小伙子,小伙子立即用一只手把老太太的頭小心地端起來,另一只手把枕頭壓平。老太太不吭了,嘴張了一下,說了句什么。小伙子立即給老太太喂水,老太太喝了幾口,閉住了嘴。小伙子把她的頭往枕頭上一放,她看了看小伙子,又看了看我們,顯然是舒服了,沒有再吭氣。
我們幾個同行的朋友很感動,小伙子終于停歇下來,坐在我們一邊。我立即往里面坐坐,讓小伙子坐得寬展些,然后問他:“帶著你媽媽去旅行?”
小伙子看著我,不明白我的意思。我豁然明白,我說的是漢語,他當(dāng)然聽不懂。
我們的翻譯在硬座車廂,我們就只好比畫著交流。
同行的朋友指著老太太,又指指小伙子,問了聲:“媽媽?”
小伙子應(yīng)該是懂了,點點頭,對我們笑笑。
那邊的老太太翻了個身,咕噥了一句什么,小伙子立即過去了,為媽媽掖了掖毯子角,然后坐在媽媽身邊,為媽媽按摩肩膀。
很快到了晚飯時間,小伙子買了一個盒飯,開始給媽媽喂,大概喂了半個小時,才吃下去一半,老太太搖搖頭,小伙子就把飯放在一邊,開始給她喂湯。
一勺一勺的,喂得很好,可是火車顛了一下,一勺湯就灑在老太太嘴唇上,老太太脾氣大,立即瞪起眼來,嘴里也說著不好聽的話。
我心里想,這個老太太,這么孝順的兒子,還不滿意,老是吆五喝六的。
但是小伙子沒有生氣,立即給老太太把嘴唇邊的湯擦了,又繼續(xù)喂。
終于吃完飯了,小伙子將媽媽小心地挪挪搬搬,讓她睡得舒服些,這才坐到老太太身邊,又給老太太按摩。
老太太顯然滿意了,臉上有歡悅的笑容,隨著小伙子的按摩,一下一下地哼哼。
說真的,我們幾個同行的朋友被這個印度孝子感動了,議論著我們各自熟識圈子的老人和孩子,查找了半天,也沒能查找到如此孝順的。第二天早晨到達新德里火車站時,小伙子已經(jīng)把媽媽收拾得干干凈凈,把大包背在背上,火車一停,他又抱著媽媽,下了火車。我們讓他先走,然后才提起行李,感嘆著下了車。我們正跟著翻譯出站,同行的朋友突然大聲說:“那個老太太會走路!”順著他的指點看去,那個原來被小伙子抱著的老太太,竟然真的走在人流里,緊緊依著她的,是另外一個小伙子,看來也是她的兒子,穿得很齊整,留著小胡子。一路護送老太太的小伙子走在一邊,默默地背著行囊。
我們禁不住議論起來,說老太太偏心眼,哪個兒子越是孝順,她越是對哪個兒子苛刻。翻譯聽著我們說話,一直沒吭。出站時,他與那個背著行囊的小伙子并著肩,似乎不經(jīng)意地聊了一兩句,然后回頭問我:“還是不理解那個老太太吧?”
我愣了一下,點頭說是。
他說:“一直侍候老太太的那個小伙子,是仆傭,是為老太太工作的。而那個接老太太的小伙子,才是老太太的兒子?!?/p>
(沈魚摘自《揚子晚報》圖/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