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半生埋頭寫小說的人,才知道從心里流淌出的文字是“凝血帶淚”的。
記得四十年前,當時我是二十多歲,那個時候?qū)憱|西就像小母雞下蛋一樣,焦躁不安,叫聲連天,生下來還是一個小蛋,而且蛋皮上還帶著血。從那個時候一路走過來,走到今天,回想起來有喜悅有悲苦,寫出來作品就像蓮開放一樣喜悅,遇到了挫敗就特別悲苦,這種悲苦是說不出來的。
我在三十多歲的時候,寫的時候有一種苦惱,有時候?qū)懼鴮懼陀X得沒有什么可寫的,不知道接下來要寫什么東西,為此和許多朋友有過交流。
我在文學(xué)圈的朋友交流不是很多,我在美術(shù)界的朋友特別多,我的文學(xué)觀念很多是從美術(shù)上過來的,有很多現(xiàn)代觀念和傳統(tǒng)觀念都是從西方美術(shù)史和中國美術(shù)史吸收借鑒的。
痛感在選材的過程中是特別重要的,而在選材中能選擇出這種具有痛感的題材,就需要你十分關(guān)注你所處的社會,了解它深究它。
中國社會特別復(fù)雜,很多問題不一定能看得清楚,好多事情你要往大里看,好多事情又要往小里看。
把國際上的事情當你們村的事情來看,把國家的事情當作你家的事情來看,要始終建立你和這個社會的新鮮感,對這個社會的敏感度,你對社會一直特別關(guān)注,有一種新鮮感,有一種敏感度的時候,你對整個社會發(fā)展的趨勢就擁有一定的把握,能把握住這個社會發(fā)展的趨勢,你的作品就有了一定的前瞻性,你的作品中就有張力,作品與現(xiàn)實社會有一種緊張感,這樣的作品就不會差到哪里去。
這種自覺意識一旦成了一種習(xí)慣,你必然就能找到你所需要的題材,而你所需要的題材也必然會向你涌來。
小說是啥,我理解小說就是說話,但說話里面有官腔、罵腔、笑腔、哭腔,有各種腔調(diào),在我理解小說就是正常的跟人說話的腔調(diào),你給讀者說一件事情,首先把你的事情說清楚、說準確,然后想辦法說得有趣,這就是好的語言,語言應(yīng)該用很簡單、很明白、很準確、很有趣味的話表達出特定時空里的那個人、那件事、那個物的情緒。
這種情緒要表達出來,就要掌握抑揚頓挫。
怎么把話說得有趣呢?就是巧說,其中有一點就是會說閑話,閑話和你講的事情不一定準確,有時甚至是模糊的,但必須在對方明白你的意思的前提下進行。
就像敲鐘一樣,“咣”的敲一樣,發(fā)的是“咣”的聲音,接著是發(fā)出“嗡”的聲音。文學(xué)感覺越強的人,越會說閑話,文學(xué)史上有好多作家是文體家,凡是文體家的作家,都是會說閑話的作家。
二胡大師拉二胡,弓弦拉得特別慢,感覺像有千斤重一樣拉不過來。打太極也是一樣的,緩而沉才有力量。寫作的節(jié)奏一定要把握好,一定要柔,一定要慢,當然這種慢不是說故意的慢,而是把氣憋著慢慢地放出去,但是也必須保證你肚子里有氣,肚子里沒有氣也沒有辦法。
在你保持節(jié)奏的過程中,你要“耐煩”。寫作經(jīng)常讓人不耐煩,為什么有的作品開頭寫得很好,寫到中間就亂了,寫到最后就開始跑開了,這是節(jié)奏不好。節(jié)奏不好也是功力問題。世上許多事情都是看你能不能耐住煩,耐住煩了你就成功了。
(摘自《故事生靈》)